这,这……这事连杜谦都不知情,难道是蘅丫头无意中说出去的?
又或者,她表面装得乖巧柔顺,暗中却向夏风求救,要侯府替她出面,讨回属于她的财产?
这么一想,她不禁又羞又恼,侧首向杜蘅望去,眸中带着震惊,更多的是埋怨和责备。
家丑不可外扬,真有这种事,就该直接向她提出!何必借外人的手!
杜蘅垂着头,安安静静地喝着茶,完全置身事外,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跟她无全干系!
她靠着窗子,月光打在她的侧脸,如玉池堆雪,有种极致的清洁与光明。
老太太不禁又开始动摇:蘅丫头向来胆小懦弱,几个孩子里又是最孝顺的,风雨无阻,****请安从未间断!
不,不可能会是她,这种借刀杀人的阴损主意,她绝想不出来!
正胡思乱想,忽见李妈妈站起来,向杜谦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她是平昌侯夫人的陪房,侯府里地位超然,绝大多数人面前,都只点头问安,或是侧身行个半礼,这样的大礼,很多年都不曾行过了!
杜谦吓了一跳,忙避到一边:“李妈妈何故如此?快起来,我受不起……”
李妈妈坚持行完一个礼,这才站直了身子,道:“这个礼,是一定要行的。老奴在此,代夫人向亲家老爷赔罪。”
“言重了,言重了!”杜谦连连摇手。
“收到那张地契后,夫人左思右想,决定调查一下。于是,托了相熟的人到衙门查阅卷宗。谁知不查不知道,这一查,吓了一大跳!”李妈妈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递到杜谦手里。
杜谦接过,见上面列了一长串,好些地名,铺名,房子,乍一瞧,还都有些眼熟。
起初还莫名其妙,等“鹤年堂”三个字入眼时,眼皮狠狠一跳,心里隐隐约约想到一些事情,不禁面色惨白。
老太太一心认定是宅子的事东窗事发,脸色越发难看:“蘅丫头,这是怎么回事?”
杜蘅放下茶杯,极诧异地抬眼望一圈众人,最后落到她身上:“祖母,你在问我吗?”
“不问你问谁?”老太太越发气了:“宅子的事,若不是你说出去,夏府哪里能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就该直接跟祖母和父亲说,去跟小侯爷告状,算怎么回事?打量着有他们给你撑腰,谁也拿捏你不住是吧?”
杜蘅眼眶通红:“我年纪虽小,却也知道有些事做得,有些事不能做。杜家的事,我为什么要跟小侯爷说?让他们知道了,我脸上难道很光采吗?”
夏风很是心疼:“祖母,你冤枉阿蘅了!她与我,连见面的机会都少,每次都是一堆人,私底下从未单独见过面,更不用提背着人向我诉苦了……”
她要是真肯跟他求助,那倒是好了!
可她明明心里明镜似的,宁肯隐忍退让,也绝不向自己诉苦。
可见自己在她心里,并不是个可依靠的男人!
想到这里,越发不是滋味,脸上不觉显出几分失落。
“老太太,”李妈妈皱了眉:“你可能还不知道,房子的事,是有专门的衙门管理的。某年某月,从某人手里买入,目前归谁所有……写得清清楚楚,一查就明白了!二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没打理过庶务,是不可能懂的。”
老太太猛地望向柳氏,目光如鹰:“是这样吗?”
柳氏冷汗直流:“这事,是管事经办的。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知道这些?”
“柳姨娘掌管中馈,若说受人蒙蔽,一二件事不知情尚情有可原……”李妈妈咬着不放,步步紧逼:“可单子上面列着的所有房产加起来,二三百万两银子,若说你完全不知情,这可说不过去啊!哪个奴才有这么大的本事,越过你可以直接拿走二三百万?”
“咝……”老太太倒吸一口冷气,望着杜蘅的眼神立刻变了。
郑妈妈更是心惊肉跳。
早知道顾家有钱,是地方上的百年望族,却不知道有钱到这种地步!
夏风则眸光一冷,暗暗捏紧了拳头。
原以为,柳氏跋扈,杜蘅软弱,被侵吞些财产,也是有的。
却不想柳氏的胆子竟这么大,几百万两的家财,竟然一点不留,全部吞了?
当真以为,平昌侯府无人了?还是以为他这个女婿只是摆设,这般肆无忌惮!
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
“不要说了,”老太太黑着脸:“事情都清楚了,蘅丫头,你说句话,这事要怎么办?”
杜蘅垂了头,细声细气地道:“我能有什么主意,一切都听祖母的……”
李妈妈急了,冷冷提醒:“别的不说,只这座宅子,最少就值五十万两!”
女孩子就是见识浅,脸皮薄,为了面子金钱不看在眼里。
殊不知真过起日子来,没有里子,面子是万万不会有的!
“什,什么?不是说五万两么?”老太太惊得往后一倒,亏得郑妈妈手快,扶了一把,才没有出丑。
李妈轻蔑一笑:“老太太,您说笑话吧?柳树胡同,四进带临街铺面的宅子,有山有水,菜园子,药圃子,花园,果园,样样都有!五万?我可听说杜家药圃里那些药材都不止这个数!您要不信,再去隔壁陈国公府瞧瞧,那还没杜府一半宽敞呢!”
一席话,连削带损,说得老太太做不得声。
“柳氏!”杜谦的手一直在发抖:“你给我老老实实地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我……”柳氏汗如雨下,无词以对。
拼命思索,要怎样脱身。
可思来想去,除了拿自己的亲弟弟挡灾,竟然没有别的路可走!
谁叫当初,她为了瞒天过海,也是想着不落把柄,所以把置办田产这桩肥差,一古脑交给柳亭全权负责呢?
此事,杜家阖府上下没有不知道的!
这一年来,柳氏逢人便夸,柳亭脑子灵活,会办事,能办事,亏得有他,杜家才能在这么好的地段,住上这么宽敞的房子!
一个白丁,竟挤进了大齐最高权利圈,跟陈国公,忠勇伯做了邻居,能不骄傲吗?
“老爷,我真不知情!”柳氏无路可退,一狠心,一咬牙:“都是二弟干的好事,定是他乘着搬家混乱,从库房里盗走了地契,再谎称是他在京里购买。我,心想有地契就成,也没细看!是我的错,不该太信任他。”
“二三百万可不是小数目,这么多银子交给他,一年的时间无论怎么挥霍也花不完。”李妈妈凉凉提醒。
不肯交房契,那就拿银子,总不能让二小姐两头落空!
“他手里一定还有银子,要他交出来!”老太太霍然一醒。
“他也不知京里的地价这么贵,”柳姨娘一惊,急忙道:“这宅子,跟我说的是五万两二千两,再加上铺子,总共不到四十万……”
开玩笑,一下子要她填二三百万的亏空,打死她也赔不出来啊!
杜谦厉声喝道:“柳亭呢?叫那个畜牲来见我!”
柳氏哭道:“二弟最近迷上赌博,已经失踪好几天了,奴婢一直在找,怕老爷责骂,也不敢声张。呜呜……”
李妈妈着急了,忙道:“赌起来,那可是没有限度的,二三百万,也只是眨眼之间。得赶紧派人去找,赶在他全输光之前,把人带回来!”
夏风犹豫了片刻,慢慢道:“事实上,我这里也有一些东西……”
夏风犹豫了片刻,慢慢道:“事实上,我这里也有一些东西……”
他从袖子里摸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条,恭敬地递给杜谦。
杜谦此时已没有勇气打开,捏着纸条,面容微微扭曲着:“是什么?”
“咳……”夏风轻咳一声,略有点不好意思地道:“这是一张三十万两的当票,抵押物是夏府给阿蘅的聘礼,明月清辉。”
事实上这对夜明珠远不止三十万,想必是柳亭急着脱手,被人狠狠地压低了价钱。
柳氏的脸蓦地变得煞白。
这对夜明珠,她拿出来挂在床头,已有半年之久。
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杜谦。
一开始是说不舒服,夜明珠光线柔和,既没有油灯的烟雾,亦不会有蜡烛的气味,挂着这个,能很快入睡,一夜安眠,是以借来用用。
起初杜谦是不同意的,甚至大发雷霆。
她分辩,夜明珠在床头挂一下,又不会少块肉,放在匣子里收着也是收着,等以后杜蘅要嫁时,再给她放回去就是。
白天收起,夜里又挂上,用了半年一直也没人发现,念叨了几次之后,杜谦也就随她去了。
因用的时间长了,加上那段时间事情又多,丫头们一时惫懒忘记收起,就这么一个疏忽间,给那个混蛋看到抢走,偏偏这么巧,落到了小侯爷的手里!
“牲畜!”杜谦身子晃了晃:“好大的胆子!”
“老爷!”
“父亲,你没事吧?”杜蘅伸手扶了他一把。
“没,没事。”杜谦扶着椅子把手,慢慢坐回椅中,抬袖抹了把冷汗。
夏风有些后悔,忙道:“岳父大人不必着急……”
聘礼不同于其他东西,断没有送两次的道理。
他本想找个机会,私底下交给杜蘅。今日看来杜府中馈一团混乱,若不彻底解决,就算悄悄送回给她,以她的性子只怕迟早还是会被人抢走。
他倒不是在乎银子,而是这对夜明珠是夏家的传家之宝,绝不可能让它流到外面去。
今天其实不是最好的时机,可若是错过这次,不知还要等多久?
长痛不如短痛,遂决定把事情摊开来说。这样,应该就没人敢再打这对珠子的主意了。
“明月清辉?”李妈妈嚷起来:“那不是咱们侯府给二小姐的聘礼吗?这可是平昌侯府代代相传的传家宝,只有侯爷夫人才有资格保管!这也敢偷出去卖!岂有此理!”
老太太羞得无地自容:“家门不幸,出了这么个东西!叫我以后怎么见亲家?”
“李妈妈这话有点过了!老太太和老爷都不管中馈,原是不理庶务的!若是事先得知,绝不会闹出此事!”郑妈妈实在看不下去:“咱们毕竟是奴才,有老太太,老爷,小侯爷在,该如何处理自有定论,不该咱们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