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芨撇了撇嘴:“一定是她使了诡计。”
“二姐姐……”杜荭被霍香和木香,一左一右搀了进来。
杜蘅吃了一惊,挪了身子:“怎么弄成这副样子?快,到炕上来。”
看这样子,竟是真的扎扎实实在祠堂里跪了五天,没有弄虚作假。
怪不得杜谦心软,把她放了出来。
原本粉妆玉琢,娇娇怯怯的一个女娃娃,憔悴成如此模样,任谁也不落忍哇!
“二姐姐,”杜荭咬着唇,颤巍巍地站着,做势欲跪:“三儿错了,求二姐姐原谅。”
“快别跪了!”杜蘅下了炕,亲自将她搀了起来:“自家姐妹,难免斗嘴吵闹,说开了也就是了,说什么原不原谅的傻话!父亲也真是,骂几句也就算了,竟真的这么狠心,罚你跪了这许多天。啧啧,瞧这小脸,瘦得只剩巴掌大了!”
霍香木香搀了杜荭到炕上坐,不小心碰了她的膝盖,她“嗷”地一声叫,整张脸都疼得变了形。
“奴婢该死!”木香吓得冷汗直冒,急忙跪地求饶。
杜荭嘴里直吸气,勉强挤了个笑容出来:“不要紧,是我自个不小心,起来吧。”
白蔹在一旁,暗自称奇。
心道:要搁以前,早就一巴掌劈下去,外带连踢带踹了!哪会这般通情达理?
莫非跪了几天祠堂,三姑娘真的换了个人?
“是。”木香颤颤兢兢,垂手在她身侧站了。
白芨拿了个软枕过来,杜蘅接过,塞到杜荭的腰后:“靠上,会舒服一点。”
“多谢二姐姐。”杜荭一边说话,一边移动身体。
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竟让她呲牙裂嘴,疼出一身冷汗。
“给我看看。”杜蘅说着,伸手将她的裙子撩开,把裤腿捋了上去。
一大片乌黑青紫的膝盖,在雪白的肌肤映衬下,越发显得怵目惊心。
杜荭小脸涨得通红,讪讪地道:“瞧着吓人,过几天自然就会消散了。”
“去,”杜蘅皱眉,吩咐白芨:“拿我的药箱来。”
看一眼杜荭,道:“闲着没事,做了盒薄荷膏,逐瘀去疤倒还算是有些疗效。你若不嫌弃是我用过的,不妨拿去一试。”
“连恭亲王都夸你医术精湛,二姐亲手做的药膏,必是千金难求。我感激还来不及,哪敢嫌弃?”杜荭当着她的面,挑了一点膏药,抹在伤处。余下的更是大大方方地揣进兜里。
杜蘅便留她吃饭,本是随口一问,不料杜荭竟是满口答应,还提议把请杜荇和杜苓也请过来,算是为她乔迁新居贺喜。
杜蘅沉住了气,倒要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饭桌上气氛勉强还算和谐,直到――白前将一盘香喷喷的油炸蝎子端上了桌。
席间三个女孩子,皆是面色大变。
杜蘅执着箸,笑吟吟地指着那盘油炸蝎子道:“三儿,你不是想试试蝎子什么味道吗?今儿有口福了。我查过医书,原来这蝎子制成美食,的确由来已久。且它还有驱风活血, 湿化瘀的功效。正合你用。”
杜荭勉强挤了个笑容出来:“是吗?那我真要好好尝尝了。”
“三妹,请。”杜蘅挟了一只放入她面前的小碟中。
杜荭用力瞪着碟子里那只黑褐色的蝎子,感觉它还是活的,随时会舞动尾部,冲杀过来。
“三妹,怎么不吃呢?”杜荭笑眯眯地瞧着她,一脸关心:“可是嫌厨子做得不好?”
“怎么会?”杜荭咬牙,拼命忍住恐惧,慢慢地挟起蝎子,放入嘴里咀嚼:“果然不错,酥脆鲜嫩,爽口得很……”
杜苓死死地瞪着她,看着那蝎子一半在她的唇边,每一下的咀嚼,都仿佛蝎子在蠕动,把尖利的尾部长针,刺入她的皮肉,注入毒液……
眼前,浮起杜松那张浮肿变形,惨不忍睹的脸宠……
“啊!”她再忍不住内心巨大的恐惧,尖叫着从桌子上跳了下来,还没冲出屋子,就狂呕了起来。
杜荇再也按捺不住,一巴掌将整盘蝎子扫到地上,拖了杜荭就跑:“三儿,我们走!”
杜荭面白如纸,两眼发直,却坚持着把那只蝎子吞吃入腹。
脸上的表情,十分奇异,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二姐姐,多谢招待。”
“走啦,走!”杜荇一脸怒容。
走出杨柳院,杜荭立刻放开霍香和木香的手,弯了腰,呕得肠子都快青了!
几个仆妇合力,好不容易才把她抬回荭蓼院。
“噗!”杜荭将漱口水吐入铜盂,含恨发誓:“不报此仇,我誓不为人!”
杜荇跺脚:“你真是的,明知她一定会借机羞辱你,干嘛非要去这一趟?”
杜荭冷笑着接过丝帕,轻拭嘴角:“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势不如人,只好示以之弱。不然,很快就会被她吃得尸骨无存!”
“那贱人最近的确占了些上风,但也不至有你说的这么夸张。”杜荇不以为然:“一只小泥鳅,还能翻起什么大浪来?”
“你忘了大哥被她害得有多惨了?”杜荭狠狠瞪她。
“大哥,”杜荇顶回去:“说到底,还不是你害的?若不是你坚持要置她于死地,把所有退路都堵死了,大哥也不至于……”
“你这个蠢货!”杜荭气得站起来:“到底要我说多少遍,大哥不是我害的!是那个贱人,栽赃嫁祸给我!”
动作过大,牵到伤处,疼得呲牙裂嘴。
“好好好,不管是不是她做的,这笔帐都要算到她头上。”杜荇伸手,扶她躺好。
“到底要我说多少遍?”杜荭气得直翻白眼:“我没吩咐过任何人,把防虫粉换成药粉!是那贱人做的手脚,却装出无辜的样子,骗过所有的耳目,把责任推到我头上!”
“那你为何不当场反驳?”杜荇不明白了。
“当时你也在场,那种情况下,我怎么驳?”杜荭恨不得掐死她:“驳了,就等于承认了这件事,是我策划!而且,我如果承认了,又怎么让人相信,这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安排的,独独防虫粉,是二姐捣的鬼?”
“认也不成,不认也不成。”杜荇想了想,叹息:“果然好奸诈!”
“现在知道,她有多么阴险了吧?”杜荭冷笑着警告:“所以,在我想到万全之策之前,最好不要去招惹她!”
杜荇耸了耸肩:“我没你们聪明,这么复杂的事,你与娘商量着做就好,别把我扯进去。”
一间垩室,惹出了无数风波,杜谦一气之下,下令撤了垩室。
东梢间被重新布置成了书房,窗下摆了一张绣架,绣架后边摆了张桌子,桌边有椅,几个丫头围在一起做着针黹。
“哟,”周姨娘笑吟吟地踏了进来:“都在这呢?”
“什么风把周姨娘吹来了?”几个丫头忙都站了起来。
白芨略带点为难地道:“这可不巧,小姐这会子正歇晌呢。”
周姨娘一怔,笑道:“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要不,我坐这等会?”
“哪能让姨娘等?”白笑盈盈地道:“我去瞅瞅,说不定小姐已经起来了。”
说着,拔脚去了西梢间,一会功夫,便过来请人:“小姐让请姨娘进去。”
周姨娘进了门,歉然道:“瞧我这糊涂劲,也不知挑个时辰,扰了二姑娘休息了。”
杜蘅从榻上下来:“小丫头们不知礼数,慢待了姨娘是真的。”
白前笑道:“天热,姨娘要喝碗冰镇酸梅汤,解解渴不?”
“那赶情好。”周姨娘道了谢,侧了身子坐下:“是这么回事,前些日子,老太太不是吩咐,要给二姑娘添置些头面吗?这不,正好今天有空,给二姑娘送过来了。”
“周姨娘有心了。”杜蘅忙道谢。
“应该的。”周姨娘说着,朝外面唤了一声,一个粗使的仆妇挑着一担木箱子进来了。
“来,二姑娘看看喜不喜欢?若不满意,再拿回去让他们改。”周姨娘满面堆欢,从箱子里拿出一套又一套的头面。
不过片刻功夫,桌上,炕上,榻上到处都摆满了首饰盒子。
整整十套头面,有赤金点翠的,金缧丝嵌红蓝宝石的,金镶玉的……珠光宝气,晃花了众人的眼。
几个丫头围过来,啧啧赞叹,爱不释手。
“就算一天换一套,也得个把月不重样吧?”白蔹咂舌。
“我的乖乖,这么多头面,得花多少银子啊?”白芨艳羡不已。
“可不是?”周姨娘咽了口口水,张开五指比划:“这次老太太可真是下了血本,拿了五千两,给二姑娘置办头面呢!”
“咝……”白芨倒吸一口冷气:“五千,我没听错吧?”
“我亲自操办的,绝错不了!”周姨娘随手拿出一枝白玉梅花簪子:“就拿这套白玉嵌珠的头面来说吧,一对簪子,珍珠耳坠,再加上项链,手镯,全套算下来,一千两出头了!”
那套头面,簪子上的头花用的是整块的和田玉,雕成五瓣花瓣,薄得透明,中间嵌着那颗粉色珍珠,大如 指。
耳坠用的同样大的粉珍珠为母珠,四周密密镶一圈细白珍珠,做成梅花状。
在灯光的映衬下,闪耀着迷人的光圈。
女人哪有不爱美的?
几个丫头围过来,啧啧连声:“好漂亮!”
白前拿着簪子,近不及待就要往杜蘅头上插:“小姐,这簪子正好配你的衣裳,快戴上试试!”
顾氏新丧,杜蘅的衣裳,自然不能太花俏,除了素衣就是素裙。
这白玉嵌珍珠的,搭配自然是再恰当不过。
“哎,真好看。”周姨娘在边上瞧着,一边没口子称赞,羡慕得眼睛都在放绿光。
杜蘅微微一笑,接过盒子,细细欣赏了一遍:“这套,给苓姐儿戴正合用。”
周姨娘唬了一跳:“那哪成?这是老太太特地给你打的,我可不能要。”
嘴里虽推辞着,眼中却露着贪婪之色,手摸着盒子,不忍释手。
杜蘅不动声色,笑道:“这么多首饰,我一时哪戴得完?”
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她的表情:“珍珠本来需得成熟些才压得住,不过这个款式,设计得素静淡雅中又不失俏皮,却很是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