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你,关键时候,连个孩子都比不上!”萧乾气得瞪她一眼。
“母子连心,母妃担心哥哥,又有什么错?”萧燕说着,白了杜蘅一眼:“不象某些人,铁石心肠!”
穆王妃眼中含泪,颤着嗓子道:“陈关不也是号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险?不是照样失陷了?”
“不一样的,”萧昆解释:“陈关是因为陈绍叛国投敌,做了内鬼,率五万部众,开了关门迎贼子入境。不然,有二十万大军驻守,凭着水寨和关隘,足可拒敌于国门之外。”
“陈绍是谁?”穆王妃有些茫然。
“陈关守将,常年在外戍边,几年才回京述职一次,母妃不认识也正常。”杜蘅压低了嗓子,柔声解释。
萧乾看她一眼,叱道:“好啦,你一个内宅妇人,管这些朝堂之事做甚?安心把这个家打理好了,才是正经!拿朝服来!”
后面一句,却是对着萧昆说的。
萧昆喏喏连声,慌忙推着他出了宴息室。
萧燕见杜蘅不动,奇道:“父王都换朝服去了,你怎么还不走?难道还等着别人来请不成?”
平常有个头疼脑热,就颠颠地入宫献殷勤,这会子都晕倒了,反而不往跟前凑了?
杜蘅笑道:“我又不是太医,无诏不得进宫。再说了,既然和侍郎没有提及,说明皇上的病情不算太严重。”
“哼!”
“是啊是啊,宫里有那么多太医,又有钟翰林在,不差你一个!”穆王妃心急如焚,拉了杜蘅的手,道:“你父王在我面前绝口不提朝中事,你比我懂得多,赶紧给我说叨说叨?”
“其实,绝也不喜欢说朝事……”杜蘅神色尴尬。
“至少,你知道陈绍……”穆王妃打断她。
杜蘅无奈,想了想,道:“我知道得其实也不多,只是因为绝要去大理,所以让人打听了一些。听说,这个陈绍是肃亲王妃的亲戚,之前在广东卫任都指挥使,去年因了赵王一案,走肃亲王的路子,调到陈关做了封疆大吏。没想到,他竟然会投敌……”
“他都已是封疆大吏了,还不满足!也不知南昭狗皇帝给了他什么好处,竟然甘当走狗,投敌叛国!”萧燕恨得牙痒痒。
“也幸好他刚到任不久,立足未稳,亲信部众并不多。不然,后果更加不堪设想!”苗苗心有余悸,拍着胸口接了一句。
杜蘅默然不语。
萧绝的性子,天塌下来也当被盖。
那天却走得如此匆忙,甚至都没来得及跟王妃辞行,可见前线的战事急迫到了何等程度!
如今,再加上陈关失陷,六十万敌军压境,内忧外患,形势实在不容乐观。
萧乾一走,剩下一屋子女人,对于政事本来就关心得少,所知极少,见识更是有限。由于事出突然,连可供谈资的小道消息都没有,就这么干坐着。
杜蘅见气氛太过僵凝,只好干巴巴地安慰:“父王已经进了宫,放心吧,没事的……”
萧燕冷笑:“真要没事,和侍郎用得着特地派人请父王进宫?”
杜蘅无语。
道理谁不明白,这不是宽王妃的心吗?
穆王妃根本不关心宫中之事,愁眉苦脸:“你们说,现在云南打成什么样了?”
杜蘅沉默了一会,道:“阿绝是转运使,主要负责督运粮草,不必亲到前线战斗……”
“话虽如此,”穆王妃眼泪汪汪:“绝儿的性子,平日无理还要占三分。这回别人欺上门来,岂有只挨打不还手的理?”
这话怎么听都有点不对味,若不是时机不对,紫苏等人只怕要笑出声来,此时却是谁也没有心思。
“这是战事,由不得他闹脾气。”杜蘅强笑着粉饰太平。
萧燕斜她一眼,难得地没跟她唱反调:“是啊,娘,您就别瞎担心了!大哥最机灵,功夫又高,身边还有魅影等高手护卫着。只有他欺侮人,您几时见过别人敢欺侮他?退一万步讲,万一真打不过了,大哥难道不会跑么?总不至于傻到把命搭上!”
“真要是这样就好了!”穆王妃愁得不行:“就怕他跟他爹一样,平时精得象鬼,到了战场上就犯倔……”
话题涉及到穆王爷,杜蘅和萧燕都不好接腔,于是一起沉默下来。
“好啦!”穆王妃抹了下泪,长叹一口气道:“都散了吧,不用陪着我。”
杜蘅欠了欠身道:“眼下战局只是暂时失利,加上云南距此千里,消息传递不便,说不定这会子已经有转机了呢?我回去,立刻着人去打听打听,一有消息立刻禀告。”
“好好好,快去……”穆王妃一迭连声地应好,催着她离去。
回到东跨院,杜蘅刚要命人去请聂宇平,他却已经在花厅等着了。
杜蘅奇道:“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聂先生已经有所耳闻了?”
聂宇平也是一怔:“朝中出事了么?怪不得王爷穿了朝服!”
“原来如此!”杜蘅自嘲一笑:“还以为先生是特地前来为我解惑呢!”
聂宇平哈哈一笑:“说吧,要我办什么事?”
杜蘅没急着跟他说话,而是先吩咐白蔹:“去一趟回事厅,把王府的帐薄取来。”
“取哪一册?”
杜蘅想了想,道:“我也不记得是哪册,你去查一下,我要王府最近三年的人情往来,年节礼金帐。去查一下,看有没有陈绍陈将军府上的年节礼?要快!”
“好的。”白蔹见她神情严肃,不敢怠慢,叫了白芨,白薇,白前一并前去帮忙寻找。
聂宇平心中惊疑,面上却不露声色,垂手侧立一旁,安静地等候。
杜蘅安排妥当,这才敛了容,将陈绍投敌引南昭军入关,太康帝震怒于金殿上晕倒一事说了一遍,末了道:“先生立刻派了人去宫中打听,看看是否还漏了什么。尤其是事涉陈绍的,更要巨细无遗,不可错过一个字。切记,切记!”
聂宇平笑着点头:“这个容易,明轩远去云南,阴错阳差跟了世子爷办事,让小志他们羡慕得不得了!这下好了,手里有活干,省得这些兔崽子整天嚷嚷闲得快发霉了!”
杜蘅犹豫一下,低声补了一句:“必要时,可以动用张进保。”
自胭脂马事件之后,张进保在杜蘅刻意的引导之下,几年的时间里,由马房牵马太监,几经升调,慢慢地升到了司礼监随堂太监,早已不是昔日吴下阿蒙。
张进保的事,是聂宇平一手安排,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这是她伏在宫中的最后一条暗线,非到生死关头,轻易不肯动用。
想不到,现在为了区区一个陈绍,竟然要动用底牌!
聂宇平诧异地瞥了她一眼,稍一思索,便宜明白了杜蘅的言外之意:“这位陈将军与西安陈家沾着亲?”
杜蘅摇了摇头,苦笑:“陈绍与西安陈家是否真的同宗同源,我不知道,但他祖籍西安,却是不假。如果我记得不错,这两年,陈将军府上的年节礼,都是按时按刻送到府上来的。打的,就是西安陈氏的牌子……”
聂宇平失声惊嚷:“兹事体大,马虎不得!一定要查清楚才行!”
倘若是一般的罪,穆王府的地位,萧家的资历摆在那里,谁也不敢攀扯到萧乾身上来。
可陈绍不止自己叛了国,还带着手下五万部众降敌,更献了一座边关要塞给敌国!
这种大罪,别说诛九族,祖宗十八代都诛了都不解恨!
所谓树大招风,穆王府在大齐王朝数百年来地位超然,历代王爷享尽尊荣,敬畏者固然不少,妒忌者更是不可胜数。
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如果战事顺利还好,倘若战事不顺,朝野上下定是怨声载道,百姓们需要渲泻的对象,百官们更急需替罪羊。
她不知道肃亲王到底收了陈绍多少贿赂金银,才会举荐他去陈关。
但不管他收了多少,他是皇室中人,是太康帝的亲弟弟,这一点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如今肃亲王定然已经上蹿下跳,想方设法要将祸水东引。
至于这盆脏水会泼到谁的身上,萧家是不是冤枉,已经不重要,重要是将自己摘出来!
亡国在即,谁还会管你萧家祖上立了多少功劳?必然会众口一词,将矛头直指穆王府,将战败的罪责归之于萧家。
更何况,萧绝京都小霸王的名声在外,风评向来都不佳。
倘若太康帝身体健康,能主持朝政还好,或许还能网开一面,庇护一二。
倘若不幸就此倒下,则朝中再无人敢于替萧家,替穆王府说话。
“小姐,”白蔹捧着几本帐薄走了进来:“你要的帐目都在这里了。”
“与陈绍府上可有年节礼往来?”明知答案,聂宇平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有的……”紫苏显然还没想明白其中的厉害,随手拿了一本,翻到做了记号的面页,笑着回道:“不过都是些寻常的土特产,没什么特别的,也不怎么贵重。呶,若不是小姐特地指明,只怕没有人注意。”
“我这就去查……”聂宇平面色一变,急匆匆离去,竟连行礼都忘了。
“咦?”紫苏奇道:“这就走了?好不容易找出来,竟是看都不看一眼!”
白蔹心思细腻,见杜蘅面色不好,忙打断她:“行了,不就几本帐薄,能有多重,搬回去就是,哪这么多话。”
“我又不是这个意思,难道你不觉得今天聂先生很奇怪嘛……”紫苏还待分辩。
“走啦走啦!”白蔹不由分说将她拽走。
聂宇平一直到晚上才回来,脸色比早上出门时更为难看。也没去花厅,直接去了宴息室。
“怎么样?”杜蘅没有急着问陈绍的消息,先问起了太康帝:“皇上的身子好些了吗?饮食如何?”
聂宇平深深看她一眼,低声道:“皇上上午就醒了,一直呆在御书房跟几位内阁大臣以及王爷在议事。另外,肃亲王从皇上晕倒那一刻起,就跪在御书房外,听说额头磕得血肉模糊,一直在认错,皇上没理他,到现在都还没叫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