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蘅那边两口子进了门,自然先去瑞草堂见老太太。
这还刚坐下,茶杯都没来得及端在手里呢,杜谦和唐念初就心急火燎地赶过来了。
自然,又是一番厮见。
这还没见完礼呢,那边许氏得了消息,也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好,又是一番闹腾。
杜谦和杜诚坐了没多久,就拉着萧绝,杜仲,再加上杜芙的未婚夫闵少阳一块去了外书房。
这几个男人一走,躲在屏风后面的杜蓉几个一涌而出,叽叽喳喳说笑起来,屋子里的气氛立刻活跃了不少。
杜蓉凑上来,羡慕地看着杜蘅:“大二姐姐这一身衣裳真漂亮,得花不少钱吧?”
许氏大为尴尬,忙推了她一把,低斥:“瞎说什么呢?”又堆了笑脸冲杜蘅讨好地笑:“蓉儿的性子是这样,世子妃别计较。”
杜蘅只一笑,并不接她的话,却看向安静地坐在一旁的杜芙,打趣:“二妹妹订了亲,怎么就不理人了?”
杜芙颊上飞起红晕,低着头不说话。
许氏生怕她嫌弃,略有些尴尬地道:“这事本该跟世子妃商量的,可我想着,世子妃理着那一大家子的事,就没敢拿这些小事来烦你。”
杜蘅笑望着杜芙,轻声道:“恭喜。”
杜芙红晕更深,眼里飞快地掠过一抹羞涩。
闵少阳的父亲闵清是礼部仪制清吏司的主使,六品的官职不算高,又是清水衙门。
她只是个庶女,对她而言已经算相当不错的选择了。
坦白说,若不是杜蘅嫁进穆王府,这样的婚事本来是绝对落不到她身上。
加上,闵少阳虽称不上俊美,却也斯文有礼,又是个秀才,前程无量。
所以,她很满足。
杜蓉瞧在眼里,轻哼一声:“没出息。”
杜蘅淡淡道:“闵公子人看起不不错,谦恭有礼,二妹妹有福了。”
杜蓉不以为然,若放在以前,必定要拿话堵回去,如今却是不敢。
许氏忙把话题岔开,杜蘅自然更不会揪着不放,自与老太太说话。
唐念初坐在一旁,不停拿眼睛去瞄杜蘅,期待能得到她的关注。
偏偏除了进门见礼那一会,杜蘅的视线就一直没跟她对上,仿佛压根忘了有她这个人。
旁人看了,也不觉得怪异,甚至她的冷淡和恰到好处的疏远,才是正确的。
杜蘅是顾氏的女儿,能对这个占了自己娘亲位置的女人有好感才怪!
许氏幸灾乐祸地瞧着。
唐念初嫁进来,她再没有理由管着长房的馈,只得把管家的权利交出来。
唐念初嫁资丰厚,又急着融入这个家庭,是以并不介意拿自己的嫁妆贴补家用。
可许氏当家作主惯了,突然间事事要向人伸手,哪里受得了?
偏偏,这个女人是自己的嫂子,各方面条件压她一头,就连年纪都比她小一截。
这就更让她百般不自在,总想着要让她出个糗,出口气才好。
偏唐念初不给她机会,处理得游刃有余。
于是,本来是一点点的不服气,通过不断积累,渐渐放大了。
突然发现,唐念初在杜蘅面前吃了瘪,心里啊,别担多痛快了!
唐念初急啊!
南宫宸那边咄咄逼人,迟迟等不到她做决定,竟三天两头打发人来问。
偏杜蘅这边,又是推三阻四,就是不肯跟她碰面。
没有穆王府点头,杜荭的婚事,她哪里敢擅自做主?
所以,一直想找机会,跟杜蘅把事情挑明了,将烫手的山芋扔出去。
唐念初急,杜蘅可不急。
她明显不打算掺和进去,更没有半点跟杜荭扯上关系的意思。
所以,她一点机会也没给唐念初,吃完中饭,喝完茶,立刻起身告辞。
唐念初拼命挽留:“世子妃难得回家,吃过晚饭再回吧?”
“不了,府里还有一堆事等着处理。”杜蘅说着,人已到了门外。
唐念初一看没办法了,只好豁出脸面:“世子妃!请留步。”
杜蘅停步,安静地看着她。
唐念初很是尴尬。
这种情况下,普通人起码都会反问一句:“还有事吗?”
如此,她就可以顺势把话题搭下去了。
杜蘅却什么都不说,就这么看着她,神情里还了几分不耐烦。
这让她怎么往下接?
一屋子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杜老太太还问一句:“老大家的?”
许氏呵呵笑道:“嫂嫂年轻,可能不懂,过年的看着没什么事,其实啊,越是逢年过节,当家人越是辛苦。嫂嫂刚进门,想跟世子妃多亲近亲近,这是好事。可眼下把世子妃留下,可不是疼她,是害了她呢。”
啧啧,这话连讽带刺,还暗带点挑拨离间,尤其最后一句,简直有点诛心了。
换个定力稍差点,又缺乏判断力的,说不定两人之间的仇就结下了。
偏偏,这么居心叵测的话,她用的却是玩笑的口吻,让人挑不出毛病。
杜蘅只是微笑,并不理会。
唐念初到底不是那些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先在夫家守寡,后又大归,更难听的话也听过,更复杂的局面也能应付自如。
许氏这种只会耍嘴皮子功夫的小伎俩,除了听起来有点刺耳,对她还真没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虽然有些尴尬,面上却落落大方。不止没有难堪,反而顺着她的话道:“是啊,我的确想跟世子妃亲近亲近呢。就不知道,世子妃肯不肯给我这个机会?”
有意思,这是要耍光棍了吗?
许氏自然不知道唐念初遇到了什么麻烦。
却从她不惜拿出继母的身份也要强留杜蘅的行为里,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兴奋得两眼放光,笑眯眯地退到一旁,静等好戏上场。
杜蘅仍然是疏离的笑,态度也很恭敬,话里却显出几分为难:“家里真的有事,嗯,不如下次吧?”
唐念初咬牙:“择日不如撞日,世子妃难得来一趟,吃过晚饭再走吧。”
“对啊对啊,留下来吃饭。”许氏自然也不吝啬,适当地表现热情。
杜老太太立刻一脸严肃:“女子出嫁从夫,既然嫁了人,自然该以夫家为重。赶紧回去,别让人说咱们杜家没家教。”
在杜家,老太太的话是圣旨,自然没有人拂逆。
唐念初,也不敢。
杜蘅就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
唐念初顾不得众人注目,跟了出来。
几个男人还在花厅,就算立刻派人去请,一盏茶时间还是有的,就乘这个机会把事情略提一提好了。
就算不能立刻给予答复,总不能干看着吧?
怎么说,这事也关着穆王府的颜面呢!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刚走出门,一眼就瞧到萧绝被杜家几个男子,众星拱月似地簇拥,站在院子里。
杜蘅刚一出来,萧绝立刻就停止了交谈,第一时间迎了上来:“可以走了?”
“嗯。”
夫妻俩就这么扬长而去。
唐念初神情呆木。
杜谦暗自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问:“她不肯出面?”
唐念初缓缓摇头:“不。”
事情比她想得要严重,这对姐妹之间恐怕不止是简单的争争宠,别别苗头这样简单。
很明显,杜蘅很清楚杜荭的遭遇,也知道自己三番两次想与她见面,目的是什么。
偏偏不肯给她机会,明摆着是要隔岸观火了。
也许她肯隔岸观火都是好的,闹得不好,还得寻机会默默地踩上一脚。
宁肯搭上穆王府的声誉,也要把杜荭一踩到底,这得是多大的仇?
“哦?”杜谦眼睛一亮:“她肯出面跟燕王斡旋?”
唐念初看他一眼,苦笑:“她压根就没给我机会开口。”
他的丈夫,果然很天真呢!
人家压根就不搭理,还指望她出面跟燕王斡旋?做梦呢!
“啊?”杜谦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也是,大过年的一堆人在一起,说这事不合适。而且,蘅姐逗留的时间也太短了些,没机会跟你单独沟通,也正常。那就,等下次吧。”
想通了这点,他也不着急了,索性把事情扔在了脑后。
反正,儿女婚事,本就该唐氏管,本也轮不到他插手,他乐得轻闲。
唐念初只觉额上青筋乱跳,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下次,下次是什么时候?”
她虽不是那种温柔似水的柔弱女子,却也一直表现得贤良大度,这么大声说话,还是头一回。
杜谦吓了一跳,随即觉得被女人吼,很没面子,脸上微微一沉:“现在还是正月,就算要议亲,起码也得过完元宵。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你急什么?”
唐念初瞪着他,忽然感到无力:“不管了,随便挑一个吧。”
“不能太随便。”杜谦一听,心倏地一下提了起来。
若是能随便对付,又何必这么纠结?
“要不,老爷做决定?”唐念初说着,扭头走了。
这是她嫁进杜家以后,第一次给杜谦甩脸子。
杜谦措手不及,脸上阵青阵红,傻傻地站在回廊,半天不知如何是好……
杜蘅两个回了王府,径自回了东跨院。
萧绝若有所思:“出什么事了?我看唐氏一直可怜巴巴地看着你,象是有话要说呢?”
“嗯,”杜蘅淡淡道:“是杜荭的婚事,想让我插手呢。”
萧绝挑眉:“你?牵个线搭个桥还差不多。直接插手,没这个道理吧?”
杜蘅也不瞒他,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这么说,杜荭偷鸡不成蚀把米,唐氏却是被逼得走投无路,还想要两面讨好。甚至,把主意打到咱们头上?”
萧绝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她有没有脑子?”
杜蘅没有笑,看他一眼:“不管怎样,她嫁进了杜家。”
萧绝立刻肃容:“抱歉,我没有看不起岳父的意思。”
杜蘅叹了口气:“其实,杜荭有今天,是她咎由自取,可太太到底无辜,莫名其妙卷进漩涡,两头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