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阅微堂的后院里关着,等着大小姐示下呢。”聂宇平道。
“我问的是翡翠。”
“她跟那些护卫,回田庄了。”聂宇平道。
“后续的事,都安排好了?”杜蘅蹙了眉。
“放心,一时半会怀疑不到她身上。”聂宇平解释:“再说,她这个时候跑,反而引人注目。”
杜蘅想了想,道:“那你看着安排,尽快让她远走高飞。”
夏风不是傻子,翡翠的事,本就不是什么秘密,稍留点心就能查出来。
等夏风明白过来,顺着藤一摸,就能把翡翠找出来。
聂宇平心里不以为然,嘴里道:“大小姐放心。”
翡翠既然敢卖主,就该做好事败身死的准备。
迟疑了一下,又道:“大小姐如果想见夏雪,我就去安排一下。”
紫苏跃跃欲试:“走,看看那贱人去!”
杜蘅想了想,摇头道:“暂时不要见,先抻一段日子再说。你找个机会,想法子把她从阅微堂挪出去。”
聂宇平笑道:“这倒不必,阅微堂若还不安全,那天底下也再没有比那更安全的地方了。”
再说了,夏家如今势微,夏风也不可能跑到阅微堂来搜。
且,阅微堂是萧绝的产业,杜蘅出入明正言顺,连理由都不必找,多方便?
杜蘅轻咳一声,道:“就是太安全了,不好。”
聂宇平愣了愣,忽地笑了:“好,我这就把她换到不太安全的地方去。”
起身告辞了离去。
紫苏不明白了:“什么意思?”
杜蘅不理她,打了个哈欠,回房接着补眠去了。
第二天天刚亮,夏雪的庄子全员出动,在管家湛晓的带领下,闹轰轰地赶在城门开时进了城,在临安展开了拉网式的大搜索。
翡翠则带着湛晓,第一时间到了阅微堂。
乘着湛晓跟阅微堂的掌柜苏陌交涉的空隙,翡翠悄悄溜出了门,上了停在路边一辆很不起眼的青昵马车,悄无声息地出了城,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因涉及到夏雪的声誉,湛晓自然不敢在前厅闹,简单地说明了来意之后,安静地跟着掌柜的进了后院,专供贵宾休息的花厅。
苏陌的态度恭谨,语气却有些轻谩:“你说贵东家在敝店失踪,可有任何证据?”
“人进了你们店,又是在你们店里不见的,还有什么证据?”湛晓忍着怒气。
苏陌笑得礼貌,话说得却绝不客气:“抱歉,敝店只负责卖金银玉器,头面首饰。不负责看护弱智痴呆患者。”
湛晓气得捏紧了拳头:“姓苏的,不要欺人太甚!”
苏陌慢条斯理地道:“到底是谁欺人太甚?敝店每天进出的客人上百,其中九成以上是女客。倘若每个人出了店后不知去向都来要人,我们岂不要忙死?”
“你!”湛晓拍桌而起。
“怎么,想动武?”苏陌冷笑。
“湛晓。”清冷的男音,沉稳地响起。
“三少爷!”湛晓红着眼,急步迎了上去:“四小姐她……”
夏风点了点头,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色:“我已经知道了,不怪你。”
转头看向苏陌,抱拳:“对不起,家下一时情急,冒犯了。”
“好说。”苏陌还礼。
“萧绝在吗?”夏风也不兜圈子,单刀直入。
“抱歉,”苏陌摇头:“世子爷目前不在临安。”
夏风犹豫一下,问:“世子妃……”
苏陌似笑非笑:“世子爷离京期间,阅微堂的事由小人全权负责。”
“打扰了。”夏风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湛晓差点跳起来:“三少爷!小人敢确定,就是他们掳了四小姐!”
苏陌冷笑一声:“湛管家,说话要讲证据!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掳了夏四小姐?再说了,好好的,我们掳她做什么?”
“走!”夏风转身出了阅微堂。
湛晓错愕,追出店门问:“三少爷,咱们不管四小姐了?”
“无凭无据的,怎么要人?”夏风叹了口气,捺着性子道:“你先回去,这件事不用管了。”
湛晓如释重负:“那好,老奴先回去了。”
他之所以闹,无非是怕夏风追究他的责任。既然夏风已经亲自出面,他乐得轻松。
夏风抬起头,默默地看着阅微堂的大门,转身,缓缓没入人群。
阿蘅,真的是你掳走了雪儿吗?
杜蘅忽地打了个喷嚏,皱眉:“谁在念我?”
“除了世子爷,还会有谁?”紫苏打趣。
白蔹挑了帘子进门,含笑道:“聂先生刚刚派人送了口信,说小姐几时有空到静安寺上香?”
“等我做完这件衣裳再说。”杜蘅头也不抬。
紫苏急不可耐:“那少说还得三四天呢!不能再快点?”
“急什么?”杜蘅慢条斯理:“又不是你住柴房。”
“可是,”紫苏眨巴着眼睛,一脸地迫不急待:“我想早点看到她倒霉的样子嘛!”
“你知道谈判最重要的是什么吗?”杜蘅忽然问。
紫苏愣了片刻,问:“谁手里的筹码更多?”
杜蘅摇头,慢慢道:“心态。不止是谈判,很多事情,心态都决定一切。”
她前世不明白,才会钻进牛尖角里出不来。
重活了一遍,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
同样的事情,心态不同,结果也不一样。
所以说,古人才会说,福祸只在一念之间。
紫苏想了一下,没有明白,摇了摇头,握拳:“太复杂的事情我搞不懂。我只知道,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杜蘅失笑:“你也没错,这其实也是一种心态,而且是种很不错的心态。”
简单,干脆,利落,痛快!
正因为她是这样简单的人,前世才会留到最后,成了唯一的一个与她福祸相依,生死与共的朋友。
同一时间,夏雪正在一间柴房里,处在高度的愤怒之中,无法自拔!
她只是心血来潮,跑到阅微堂想给自己添置一套新款的头面,万万想不到,杜蘅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地就敢把她绑了?
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简单粗暴得令人发指!
不就是仗着有穆王府撑腰吗?
不就是因为她的背后既没有了平昌侯府,又没有国公府了吗?
不就是欺侮她只是个弃妇,孤零零在临安,连个娘家人都没有吗?
“杜蘅,有本事绑架,没胆子见面了?有本事,你出来啊!”夏雪跳起脚,冲着头顶那扇二尺见方的小窗子大声嘶吼。
“杜蘅,你这个只会装腔做势,假做清高的贱人!有本事,滚出来跟我当面打一架啊!”
骂着骂着,忍不住悲从中来,泪如雨下。
杜蘅长得比她丑,家世比她差,除了装腔做势,什么都不会,凭什么越过越好?
想当年,她是个想给自己提鞋,都还得看自己心情的小角色,怎么现在,居然爬到自己头上来了?
她不明白,平昌侯府如日中天,父亲正当盛年,几个哥哥也都受手握实权,身居高位,怎么眨眼之间,一切烟消云散,尘归尘,土归土了?
她从天之骄女,一下子沦落成了弃妇,成了过街老鼠,人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她。
若不是,若不是那些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她也不会中计,跟着掌柜的进了后面的花厅,也就不会落到现在这种境地!
她失踪了一天一晚,三哥知道吗?南宫宸呢,他也知道了吗?
他会有什么反应?是关心还是漠视?
他会跟哥哥一样担心自己吗?
他,会后悔曾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吗?
是会不惜一切代价,动用手中所有的力量撒开天罗地网满世界地找自己吗?
如果看到她,他会,心疼吗?
夏雪想得失了神,愣愣地呆坐在地上,甚至没注意到头顶上窗户的光线已经黯淡……
窗户黑了又亮,亮了再黑,如此反复三四次之后,夏雪已经再没有愤怒,剩下的满满的全都是恐惧。
本来,她笃定杜蘅再怎么狂妄,也不敢要自己的命。
她现在只是个弃妇,无钱无势。
杜蘅却是穆王府的世子妃,杀她,还不跟捻死只蚂蚁一样容易?
别说只是偷偷绑了,就算真的当街打死了,又有谁也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
而唯一能救自己的三哥,却不知身在何方。万一不幸,他这段时间正好出门帮王爷办事,根本不在临安呢?
湛管家只是个奴才,他敢冒天下之大不讳,跟穆王府做对,跟杜蘅要人吗?
答案显然是:不会。
随着时间的流逝,内心的不安和惶恐越来越深,各种匪夷所思的想象,挡也挡不住地从脑子里冒出来,把自己吓得心惊肉跳,夜不能寐。
三天过后,她基本确定:杜蘅压根就没打算跟她见面,而是要把她与世隔绝,逼她发疯。
想到自己口眼歪斜,说着糊话,流着口水,见人就冲着傻笑的场景,她就不寒而栗。
这个想象,几乎是立刻就击溃了她。
不,不,不!她宁可死,也不要变成个疯子!
所以,当柴房的门突然吱呀一声悄然推开,杜蘅穿着墨绿色织锦大毛斗篷的站在门外时,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扑上去,给她两记响亮的耳光。而是坐在地上,傻乎乎地瞪着她,直接说了句:“废话少说,一刀给个痛快吧!”
“我没有刀,剑成不?”初七眨巴着眼睛,脆生生的声音,象一口咬着块水萝卜。
“噗!”紫苏乐了。
杜蘅摇了摇头,笑得很是温和:“我跟你又没有深仇大恨,干嘛要你的命?”
夏雪只想把她激怒,好死个痛快,跳起来去抢初七的剑:“贱人,我跟你不共戴天!”
还没等她碰到初七的衣角,就被她轻轻一拂,倒飞出去撞到墙上,再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