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蘅握紧了拳头:“这是我们的事,与他们无关!你不要迁怒无辜之人!”
“迁怒?”南宫宸似听了什么笑话一般,唇边浮起一抹笑容,却是极为冷酷:“别看萧绝现在不可一世,穆王府如日中天,实际不过是梦幻泡影,虚空世界!本王只要静等他们灰飞烟灭即可,又何必浪费精力和时间去对付他们?”
杜蘅怒了:“你,说什么?”
南宫宸眼里有一丝怜悯,不急不徐地道:“朕是真命天子,逆天改命尚要承受天遣。你等凡夫俗子,也想学着掌控他人的性命,改变历史的轨迹?”
心脏咚地一跳,似有什么自心头一掠而过,却实在太快,来不及抓过。
杜蘅反唇相讥:“王爷向来视人命如草芥,早习惯了轻践别人的性命,还怕什么天遣!”
南宫宸眼里闪过异色,神情倨傲地道:“六叔命中注定是孤寡之命,不是谁想改就改得了的。你费尽心机救下心妍母子,以为改了二人命运,却不知天命不可违,此举不过延长了两人些许性命,却无法从根本上逆转。六叔若从未拥有过,也就不会尝到失去的痛。他若因此变得比前世更颓废……”
说到这,语音一顿,眸光顿转锋利:“那就是你的错!是你的妇人之仁,害了六叔!”
杜蘅抿着唇,一丝不安萦绕在心头,令她极不舒服,脸色越发难看:“如果没记错,冷心妍是你表妹,又嫁给了你六叔算起来应该是你的六婶。南宫照是你的堂弟,你就算不喜,也没必要咒他们吧?”
南宫宸看着她,带着几分玩味之意:“我没必要咒他们,只是在陈述事实,帮助你从不切实际的幻想中走出来,认清现实。”
“没必要,”杜蘅冷冷地道:“我很清醒。不,应该说我从没象现在这样清醒过。”
南宫宸敛了笑,淡声道:“如此甚好。”
杜蘅握拳,声音极轻,语气却很坚定:“而且,就算冷侧妃母子真有不测。我想,恭亲王也一定不会后悔。因为我相信,拥有后再失去,哪怕再痛彻心扉,也永远比一无所有,无知无觉要强!”
杜蘅的眼中闪过一丝嘲讽:“我倒忘了,王爷根本不曾经历过那种刻骨铭心的感情,亦从来不曾失去过心爱之人,自然永远无法体会那种感觉。”
一瞬间,南宫宸的面容变得有些扭曲,翻着眼睛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很久之后,才生硬地挤出一句:“原来在你心里,竟是这样看本王。”
那他这么多年的隐忍和付出,算什么?
那些为了她处心积虑所做的谋划,算什么?
宁可前功尽弃重头再争一遍,只为求得那千分之一的重生的机会,又算什么?
杜蘅垂眸望着脚尖,声音透着浓浓的倦意:“我怎么看王爷,已经不重要,想必王爷也不会在乎。您那么想要的江山还没有争到手,又怎会在乎这些小情小爱?”
“你说的是……”南宫宸神情有些恍惚,唇边那丝笑变得很是迷离:“大业未成,何以言家?”
杜蘅冷哼一声:“如此,王爷还不赶紧去做你的正事,把时间浪费在我等贱民身上,岂非太不划算了?”
南宫宸看她一眼,淡淡道:“你当本王跟你一样傻,总是本末倒置,永远分不清主次!”
永远在该精明时糊涂,该糊涂时却又精明得不得了,偏偏还喜欢钻牛角尖……
他,他怎么就喜欢上这么个别扭的蠢丫头!
杜蘅颇为奇怪,想了想,“啊”地一声,眼中寒芒一闪,语气也尖刻起来:“我倒忘了,王爷还想着从我身上拿钥匙呢!可惜,不管前世还是今生,我根本就没见过那把所谓的金钥匙,你就算耗到死,也拿不到!”
南宫宸的表情瞬间铁青,眼睛眯得几乎要看不出缝来,高高扬起的手微微颤抖着,似乎下一刻就要一个耳光扇下去。
杜蘅背脊挺得笔直,声音更是冷得象结了冰:“王爷果然长本事了!学会了打女人!”
南宫宸瞪着她,眼里噌噌地冒着火苗,看得出很是愤怒,却终究还是控制住了。
牙齿磨得咔咔响,高高扬起的手掌无力地垂下,喝道:“杜蘅,你别不知好歹!”
他连江山都可弃,还他妈在乎两枚破钥匙?
这蠢女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搞清状况!
杜蘅不咸不淡地道:“对我好的,我自然心里有数。想起歹心,只怕也没这么容易!”
“你知道个屁!”南宫宸一忍再忍,终于忍无可忍,脱口骂道:“你就是个棒槌!”
转身,拂袖而去。
杜蘅如脱了力般,颓然跌坐在地,还未从方才那场争执中回过神来。
“咣当”一声巨响,木质的门板被人从外面粗鲁地一脚踢开,震得整间佛堂都在摇晃。
强烈的光线突然涌进来,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杜蘅下意识地抬手遮挡。
白茫茫的光影中,一道修长的人影笔直走到她身前,浑身散发的是骇人的冷意:“本王能赢一次,就一定能赢第二次!所以,从现在起,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瞧着!看本王如何夺回钥匙,夺回江山,夺回原本属于我的一切!”
“还有,我再提醒你一次,别以为萧绝真能护你!他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别又傻傻地陷进去,最后再到本王面前来哭!”
怦地一声摔门而去,这次再没有回头。
紫苏和白蔹双双冲进来,满脸的惊慌:“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杜蘅怔怔地看着空空的庭院,牵了牵嘴角:“能有什么事?”
白蔹眼中满是疑惑,张了张嘴却终是什么也没问。
都说燕王喜怒无常,冷酷无比,她却觉得南宫宸除了有些淡漠,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夸张。
可是刚才那一瞬间,他身上那种几乎毁天灭地的气势,才真正领教到了什么叫恐惧!
她想起最近嚣喧尘上的传说,暗自忧心。
若是燕王真的看上了小姐,那可怎么是好?
紫苏已经在记声质问闻讯赶来来的聂宇平:“先生是怎么办事的!竟然让人混进了佛堂!”
聂宇平老脸通红,又是自责又是担忧:“是老夫疏忽了,大小姐无恙吧?”
紫苏不客气地骂:“小姐如果有损伤,你我都活不成了!”
杜蘅蹙眉,淡声道:“不关聂先生的事。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理?他既有心要堵我,总有法子见面。”
聂宇平越发惭愧:“老夫惶恐,有负大小姐所托。”
“好了,都下去吧。”
“这里不安全,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紫苏很是不安。
“让我安静一会。”杜蘅两腿发软,跌坐在蒲团上。
“我在这里陪着小姐。”紫苏哪里肯放心扔她一个人在佛堂?坚持要留下来。
白蔹只得关了门,不安地守在走廊外,聂宇平也不敢走远,笔直地立在庭院中。
杜蘅将头埋入掌心,很快有温热的液体潺潺而下,便****了掌心,从指缝里漏出来,在散开的裙摆里汇聚成小小的一洼。
“小姐!”紫苏瞧得心惊胆颤,忙不迭握住她的手,这才发现杜蘅的手抖得厉害,不止手在抖,连身子都在抖,嘴里反复地低喃:“来了,他也来了……”
紫苏急急抬头扫视佛殿:“谁来了?除了王爷还有谁?”
“南宫宸,他来了,他全都知道了……”杜蘅的手一紧,指甲几乎掐进她的掌心。
紫苏先是一呆:“王爷知道了?”继而骤惊,声音蓦然高了八度:“王爷知道了!”
杜蘅闭眸,泪水潸然滑下。
不止知道了前世的事情,还明白她所有的计划。
是了,他有什么不明白?他从出生就玩政治,耍权谋,弄心机。
她耍的这些微末伎俩,根本就不够他看!
“他,他他也重生了?”紫苏几乎魂飞魄散,明知道南宫宸已经走了,不可能听得到,还是仓惶地看了又看,声音更是低到不能再低。
王爷最恨别人坏他的事,小姐三番两次阻挠他的好事,还送黄小姐入宫,这下肯定没有好果子吃!随之而来的报复必定很惊人!
“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手底下死命地捏着杜蘅的手,只差没把她的手骨捏断:“怎,怎么办?不行了,得赶紧躲起来!可是,咱们往哪躲呢?”
她咬着手指,焦躁地在殿中来回踱步:“清州老家肯定不能去,田庄更加不能住。嗯,小姐咱们把细软收一收,赶紧逃吧!”
她方寸大乱,杜蘅却渐渐平静下来:“不!我不走。”
“不走?”紫苏猛地抬头,错愕之极:“难道坐着等死么?”
她可是亲眼目睹过无数次,那些胆敢违逆王爷的人,最后下场是如何的凄惨!
“做错事的是他,凭什么要我走?”杜蘅咬着牙,慢慢地道:“不止不能走,还要跟他斗到底!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有天神庇佑!”
紫苏也渐渐从慌乱中镇定下来,忽地眼睛一亮:“对哦,还有七爷!咱们何必怕他?”
杜蘅摇头:“这是我的事,没必要扯上他。”
紫苏吃了一惊:“别傻了!就算小姐什么也不跟七爷说,你们是夫妻,以王爷的脾气,会放过七爷吗!”
“不会有婚礼了。”杜蘅狠狠地闭了闭眼睛,再张开,已是一片血一样的红。
“什么?”紫苏失声。
“没有婚礼。”杜蘅咬着唇,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地道:“不止萧绝,我谁也不嫁了!”
原就是她太贪心。
这样也好,干脆,干净!
“不要!”紫苏哭出声来:“小姐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只因为王爷一句话就放弃吗?他算什么,毁了小姐一次还不够,这辈子还要阴魂不散地纠缠着不放吗?”
杜蘅没有理她,闭着眼睛一遍遍回忆着两人的对话。
猛地,一句话从脑里蹦了出来:“朕是真命天子,逆天改命尚要承受天遣……”
以“朕”自称,这么说他果然还是如愿登上了皇位咯?
可他说逆天改命,又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