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蘅带着几个丫头正在东梢间里做针线,听到声音迎出来,眼里有藏不住的喜悦:“这个时间,怎么来了?”
“在做什么呢?”萧绝随口问了一句,做势欲进。
杜蘅脸一红,下意识便挡在他身前:“闲着没事做来玩,有什么好看的?”
萧绝了然,微弯了身子压低了声音问:“赶着绣嫁妆?”
杜蘅一下红透耳根,转身就走:“懒得理你!”
萧绝眼疾手快,一把拽着她的手,将她拉到了西梢间,笑得眉眼弯弯:“是的话,你可要加快速度了。婚期提前到六月十八,不到二个月了。”
杜蘅掐了他一把,嗔道:“又胡说!哪有人随便改婚期的?”
萧绝得意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有,这不就是咯?”
杜蘅顾不得羞,惊讶地抬眸看他:“真改了?”
“这种事,怎么会拿来开玩笑!”萧绝含笑,把她的手合在掌中:“早一天娶进来,早一天安心,省得某些人自不量力,总想着跟我抢。”
杜蘅心中咚地一跳,脸上血色渐渐褪去:“你,不信我?”
萧绝握紧了她的手,笑容里有几分冷戾:“我信得过你,却信不过他。”
他可以骗任何人,却骗不过自己。
这世上有几个人真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面对南宫宸这样的劲敌,尤其是那种信心满满,睥睨天下的气势,怎么可能不受影响?
只因为他知道,阿蘅看似冷静聪慧,淡漠冷情的外表下,有着一颗极其敏感脆弱的心。她所有的坚强,都是强装出来的,凭的只是一腔恨,一股怨……
他曾经猜测,是因为南宫宸对她负心薄幸,为了那张龙椅不择手段,冷落甚至是遗弃发妻,令她含恨而终。
可现在看起来,这种推测似乎不成立。
南宫宸很在乎她,甚至比他表现出来的还要在乎得多――不然,以他的身份和处境,根本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跟穆王府撕破脸!即便要撕,也不可能会选在现在他根基尚不稳固,储君之位尚没决定的关键时候。
这么不理智的事情,按理绝不可能是素有精明冷酷之称的燕王做得出来的事。他偏偏做了,这说明什么?
南宫宸被逼急了,宁可冒着失去储君之位的代价,也要夺回阿蘅。
那么,有没有可能前世并不是南宫宸对不起阿蘅,而是由于某种原因生了误会?
这种挑拔离间的戏码,****都在每个深宅大院里上演,半点也不稀奇。
那么,如果他们之间的误会解除呢?阿蘅是不是要回到他身边?
所以,他越来越不安,越来越觉得度日如年。
他不想等,多等一天,危险就多一分。
杜蘅有些想笑,又有几分心酸:“傻瓜!婚……姻是咱俩的事,你理一个外人做甚?”
这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连在亲生父亲面前都不愿意低头,竟然为了她,失了信心,生了不安,乱了方寸!
“嘿嘿……”萧绝咧着嘴,笑得见牙不见眼:“是是是,婚姻是咱俩的事,只要你不变,任何人都别想拆散咱们。”
杜蘅垂着头,声音细弱几不可闻:“我自然是不会变的……”
重生一回,本来没打算再沾情惹爱,若不是他用一颗赤诚的心捂热她那颗冰冷僵硬,几近死寂的心,又怎么可能再次谈婚论嫁?
她不是那朝秦暮楚,水性杨花之人,既然许了婚姻,那便是一生一世,又岂会再因他人而随意更改?
萧绝笑容更深。
是,他真傻。
管他仇恨也好,误会也罢,那都是前世的事,关今生屁事?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都是真的,别人来抢,难道他就要让?
杜蘅不敢看他,脸热得能煮熟鸡蛋,结结巴巴地道:“我终归是你的人,你要是,要是实在不放心,我,我……”
“我若是不放心,你待怎样?”见她羞不可抑,萧绝心痒难耐,高大的身躯带着极大的压迫性地低下来,温热的气息带着几分戏谑,几分挑逗,喷在她的耳垂。
杜蘅没有说话,纤细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按上了盘扣。
“阿蘅!”萧绝瞪大了眼睛,傻傻地看着她,心脏剧烈地跳荡着,咚咚咚,快得几乎要跃出胸腔!
直到她解开两颗盘扣,他才意识到她在做什么,猛地握住了她的手,一把按在怀中,哑声道:“傻瓜!我跟你开玩笑的!对你,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杜蘅大大地松了口气。
本来也想着,左右只有一个多月就成亲了,她也并不是什么黄花闺女,既然他这么不安,那便给了他就是。
只是用这样的方式证明自己,即使是自己深爱的人,即使心甘情愿,也还是觉得委屈。
这时被他一抱,也不知怎地,眼泪便夺眶而出,且一发不可收拾。
她的心情其实很复杂,有委屈,有释然,还夹了一点点的失望和羞惭……
眼泪很快打湿了他的衣衫,萧绝吓得不轻,颠三倒四地又是解释又是道歉,后悔得恨不能给自己两个耳光:“是我不好,我只是想早点把你娶回去!没别的意思,真不是怀疑你……哎,你,你别哭呀!”
杜蘅搂着他的腰,哭得无法自抑。
萧绝见劝她不动,忽地牙一咬,脚一跺:“我再回去改!还按原来的日子成亲,行不?”
杜蘅猛地抬起头,脸上泪痕斑斑:“你说什么?”
萧绝苦笑:“是我太冲动,不该没经过你的同意,擅自更改婚期……”
杜蘅是真的生气了:“你以为婚姻是什么?”
“我是怕你哭……”萧绝讪讪地道。
他当然知道婚姻不是儿戏,婚期一改再改不吉利,可她一掉眼泪,他心里就慌,莫名其妙就乱说话。
杜蘅气得掉泪:“我为什么哭?”
“对不起……”
“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当媳妇!”这句话,萧绝倒是接得挺顺溜。
杜蘅被他气得笑了,泪里凝着的泪水滚下来。
“好媳妇……”萧绝手忙脚乱帮她擦眼泪:“我嘴笨,不会说话,你多担待。总之,我把婚期提前,不是因为不信你,实是怕忍不住……”
话出,立刻知道不妥,忙忙闭紧了嘴巴。
杜蘅羞得满脸通红,啐了他一口:“又胡说!”
萧绝嘿嘿笑,一把抱住了就亲,手顺着衣襟下摆就摸了进去:“没胡说,我说的是大实话……”
正闹着,忽听得魅影在门外唤了一声:“爷!”
杜蘅一惊,忙按住了他的手。
萧绝咧开嘴,乘势握住了她的,只觉触手柔滑,细若凝脂,竟是一手掌控不住,心头一把火烧了起来,哪肯理睬外面的魅影。
“萧绝!”杜蘅大骇,瞠圆了眼,低嚷。
只是颊上泪痕未干,眼里含着娇嗔,带着微微的喘息,半点气势也无,反而有种别样的撩人姿态。
“滚!”萧绝不耐烦地喝了一声,顺手便把她推倒了,整个人压上去。
魅影暗暗叫苦,只得硬着头皮道:“爷,皇上下旨了。”
“下旨?”萧绝一怔:“老头子又玩什么花招?”
杜蘅乘机推开他,远远地坐到另一边,微喘着低头整理衣衫。
魅影笑道:“好事,皇上给燕王指婚了。”
“指婚?”萧绝咧嘴一笑:“哪家的小姐?”
杜蘅的手一顿,竖起耳朵听。
“国子监伊司业的掌珠,伊思玲。”怕他不清楚,魅影说得再详细一点:“就是大儒张歧山的外孙女。年十七,是今年入选的秀女。”
杜蘅秀眉微蹙,满眼讶异,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是燕王妃?”
张歧山名满天下,她当然知道,却从未有过交集,那位伊小姐就更加不曾谋过面了。怎么今生,却会成了南宫宸的妻?
魅影点头,点完才想到她看不见,忙答了一声:“是。”
萧绝笑问:“婚期呢?”
“五月二十四。”
“好,好!”萧绝抚掌大笑:“老头子总算做了一件对我的胃口的事!当浮一大白!走走走,找南宫宸去!”说罢,起身向外走。
杜蘅唬了一跳:“你去做什么!”
萧绝似笑非笑:“燕王大喜,当然要登门道贺啊!”
“燕王府此时必是贺客盈门,你跟他又不熟,何必凑这个热闹?”杜蘅皱眉。
萧绝忽地弯下腰,低低地笑:“要不,我留下来,咱们继续?”
“呸!”杜蘅脸红心跳,啐了他一口,别过脸去。
“哈哈……”萧绝大笑着走了出去。
只不过,不等他走到燕王府,半路遇着了大理寺卿赞璃。恰好萧绝今日心情极好,竟跟着他去了大理寺。
赞璃喜不自禁,连忙派人把刑部侍郎徐奕航,右都御史风影都叫了过来,几个人关着门谈了二个多时辰。
萧绝出来的时候,春风满面,丝毫没有被传讯的不悦,三位大人更是一脸恭敬,把他送到门外,目送着他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五月初七,哄动一时的青莲居夏氏兄弟意外殒命案,大理寺在许太太的强烈要求下,开庭公开审理。
许太太做为苦主,又因有诰命在身,特地赐了座位旁听。
萧绝自然不会无聊到亲自与她对证,派了魅影前去。
许太太上来就把矛头直指萧绝,指他因与夏季夏雷生隙,故尔买凶杀人。
堂上呈了杵作验尸的报告,又传唤了十位数证人。众口一词,一致认定当晚夏雷输了三十几万两,最后抢银逃跑,自己打灭烛火,却不慎跌倒,被拥挤慌乱的人群踩踏至死。
许太太称赌场是萧绝所开,盐商是他找来,设了个圈套骗光夏雷的钱财,又逼他以财产做抵,最后乘乱杀人灭口……
魅影微笑:“我们爷的确跟两位夏将军有过不愉快,却只是口角之争,并非生死大仇。有什么理由,要冒着身败名裂的危险,诛杀朝廷命官?说到买凶杀人,这就更可笑了。世子爷又不是傻子,放着穆王府的死士不用,偏去找几个外人来?况且,我们爷的性子,若是真恼了谁,一刀砍了他倒是有可能,设这种漏洞百出的局,岂不是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