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正庭越想越烦恼,怒道:“这是内宅之事,自有你娘去办,岂有我出面的理?”
夏风跟他说了半天,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松了口气,转身便去了上房给许太太递话。
许太太得了准信,便低了头去琢磨。
夏正庭回府,陈国公不可能不替他接风,倒不担心两家没机会碰面。
关键是,她如何把雪儿怀孕的事透露给卫家呢?
怎么想都觉着没脸开这个口,偏偏这又不是捂着就能了事的!既是迟早都要知道,当然是越快越好,也省得夏雪的肚子越来越大,到时双方都难堪。
再者说了,明明就是卫守礼那畜牲闹出来的破事,凭什么她夏家风云变色,卫家却袖手旁观?
要不,乘着事情没闹开,一碗药灌下去先把这事神不知鬼不觉地抹平了?
可这落子汤又岂是胡乱吃得的?有多少女人就毁在这碗药上,许太太心里再清楚不过。又怎舍得让唯一的亲生女儿去冒这个险?
万一不幸,雪儿吃了药之后再不能生育了呢?
许太太左右为难,举棋不定,急得象只热锅上的蚂蚁。
杨柳院里却是另一种景象,丫头们各个眼里含着笑,脸上带着喜气。
“不吃不吃,说了不吃!做什么还端进来?”杜蘅烦燥地嚷。
紫苏笑嘻嘻地道:“七爷说了,这红糖桂圆红枣汤可是穆王妃亲手熬的,多少喝一口。七爷还说,红糖暖胃,桂圆润肺养胃,红枣益气健胃还养颜。小姐这几晚都没睡好,喝完好好休息。”
她刻意把“胃”字咬得十分清晰。
杜蘅羞恼成怒, 地将绣棚往炕桌上一拍:“七爷说七爷说,你到底是谁的丫头?”
什么时候,他对养生这么有研究,还扯些什么红糖暖胃的鬼话来哄她!
研究得这么透彻,怎么单单就略过了养血,补血的功能?
“我当然是小姐的丫头。”紫苏立刻道:“不过,七爷说得有道理,也不能不听,对不对?”
杜蘅气结,恨不得拿眼神杀死她。
紫苏忍了笑,舀了一勺甜汤来喂她:“这可是王妃的一片心意,小姐好歹喝一口?”
杜蘅将脸扭到一旁:“我不喝甜的。”
才怪!平日不知是谁,捧着那些精致的小点心不撒手?
不过,生“病”又闹别扭的人最大,她也不敢取笑得太过了,逼急了眼可就不好玩了。
正想着,帘子一晃,幽香扑鼻,白蔹笑眯眯地捧了个汤碗进来:“不爱喝甜的,乌骨鸡汤总可以了吧?”
杜蘅瞬间脸黑如墨:“他有完没完?”
“小姐乖乖吃了不就成了?”紫苏嘴一撇,小声抱怨:“偏你要犟着,一口不喝,七爷着急,还不得变着法子哄你开心啊?”
杜蘅气得胃疼,索性往迎枕上一倒,翻过身去不再理睬两人。
这是哄她开心吗?有这么哄人开心的吗?
再哄下去,她的脸都要丢光了!
你说,他一个大老爷们,一天到晚正事不干,绞尽脑汁,跟她的“胃”较上劲了算怎么回事?
紫苏一瞧,坏了,这是真来气了!
悄悄向白蔹摇了摇手,两个人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
白蔹就发愁,压低了声音道:“早上到现在,一口东西都没吃呢!原本以为七爷这么疼宠小姐,她该高兴才是。哪里晓得,竟会是这个样子?”
紫苏抿了嘴,低低地笑:“七爷只知道要宠着小姐,却不知道小姐脸皮薄,他这样不避嫌疑地照顾,反而令小姐恼羞成怒。”
“这可怎么办?”白蔹急了。
紫苏往里头看了一眼,笑:“也不是什么大事,一会气消了,她自然会找东西吃。”
“那这些东西怎么办?”白蔹指着桌上一堆碗碟食盒,犯了愁。
这才一天的功夫,差了好几拨人,送了十几样吃食来了。
天气热,又都是些汤汤水水,搁久了很容易坏的。
“拿下去,大伙分着吃了吧。”紫苏想了想,道。
“啊?”白蔹瞠目:“这,这不太好吧?”七爷若知道了,还不得剥她们的皮啊!
“总不能扔了吧?”紫苏撇唇。
材料精致,价值不匪且不说,花了那么多精力诚心诚意做的,扔了多可惜?
“倒也是……”白蔹无话可驳。
“我尝尝……”白芨早就垂涎欲滴,这时便迫不及待地拿了根汤勺舀了一勺往嘴里送。
“好吃吗?”低沉的男音突兀地响起。
“七爷!”紫苏白蔹脚底抹油,作鸟兽散。
“啊!”白芨一吓,汤勺失手跌落,溅了一脸的汤汁。
“我问你,好吃吗?”萧绝站在茶水间门边,斜睨着她,阴恻恻地问。
“七爷……”白芨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萧绝却理也没理她,径直去了上房。
挑开湘妃竹帘,一眼就瞧见杜蘅象只慵懒的小花猫,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团,缩在大炕的一角。身上横着一幅薄薄的蜜色丝被,乌黑的秀发不似平时般挽着,流云般散下来堆了一枕。
他心中咚地一跳,呼吸一下便急促了起来。
非礼勿视。
心里明白应该立刻退出去,可双脚却有自己的意识,等他反应过来,已经站了在炕沿,停在了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
只看一眼,确定她没有任何不适,马上离开。
他对自己说着,目光已经牢牢地粘在她的身上。
杜蘅睡眠本来就浅,加上肚子又酸又涨十分难受,又赌气一天没吃东西,这会子更是疼得厉害,稍有动静便醒了过来。
听到脚步声接近,只道是紫苏进来,于是蹙了眉,低低的地道:“肚子好疼,帮我揉揉……”
她从未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绵软无力,似抱怨,似撒娇,又似是怏求。
萧绝当即想也不想,立刻便半蹲到了炕沿,笨拙地按揉起来。
“嗯……”杜蘅身子轻颤,舒服地低喃:“轻点,别用这么大的力……”
萧绝血液倒流,,手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力道不减反重。
杜蘅察觉不对,紫苏按压的时候,手劲没有这么大,也不会这样乱无章法。
霍地睁开眼,一双充血的眼睛蓦地映入眼帘。
“怎么是你!”杜蘅一惊,慌乱地瞪着他,立刻便要起身。
萧绝心头怦怦乱跳,面上强装镇定,轻轻按着她的肩,道:“你不舒服,就别起来了。”
“紫苏呢?”杜蘅惊慌失措。
萧绝犹豫一下,低低道:“找她做什么,我帮你揉也是一样。”
杜蘅面上火似地烧起来:“谁要你揉?赶紧走啦!”
本能地伸手推拒。
“阿蘅……”萧绝忽地贴在她耳边,极其痛苦地道:“我很难受……”
“不,不行……啊……”她心慌意乱地嚷,收不住脚,一脚踢在他脸上。
“知道……”萧绝终是挫败地握着拳,在炕上重重地捶了一下,慢慢地坐直了身体。
杜蘅惊魂未定,往后缩了缩,一脸防备地瞪着他:“出去!”
“阿蘅,我只怕活不长了……”
“出去!”她冲他晃了晃剪刀。
萧绝双目赤红,满布着细细的血线。
幽幽地道:“再这么下去,早晚有一天得血管爆裂而亡。”
杜蘅哗地一下涨得满面通红,叱道:“活该!”
“你就这么盼我死?”他瞪着她。
目光凶狠得象是一只野兽,好象随时会再次扑上来。
杜蘅瑟缩一下,不敢再与他的视线相接。
萧绝长长叹了口气,伸手过去,替她整理弄乱的衣襟。
“我自己来……”杜蘅立刻闪身躲避。
“听话……”萧绝手快,已将上衣的已松了的丝绸绝缎带捞到了手中。
杜蘅不敢再挣扎,只得任由他低头,将两根丝带交缠着,在她腰间绕了一圈,系出一个绸结。
偏头看了一眼,抿了嘴笑,竟带了几分羞涩:“不好看……”
杜蘅怔怔望着他,心中有个角落,忽地塌陷。
萧绝搔了搔头,有些不服气地嘀咕:“奇怪,为什么自己系就可以?”
他说着话,竟然又想将那系带再次解开。
杜蘅大骇,忙不迭地按住他的手,结结巴巴地道:“不,不用了!这样就,很好看了……”
这要是让他解开了,那还了得?
萧绝乘机反手握住了她的,抬了头望她,眼神无辜中透着一丝狡黠:“真的好看?”
“嗯,好看!”杜蘅生怕他胡闹,用力点头。
萧绝得意地笑,将她拖到怀里,低头在颊上亲了一口:“为什么不吃东西?”
“啊?”杜蘅跟不上他跳跃的思维,一时呆愣无语。
萧绝叹了口气,轻声道:“身体本来就不好,再挑嘴,真要落下胃病,怎么好?”
杜蘅听了他温软的声音,抱怨地话不假思索地溜了出来:“还不都是你害的?”
“怎么,”萧绝愕然:“送那么多吃的,真没有一样喜欢的?”
“你还说!”杜蘅想起就气,怒道:“又不是好事,干嘛兴师动众,闹得人尽皆知?”
女儿家的私mi事,他自己就算猜到了也该装着不知道。
竟还唯恐别人不知道似的,大张旗鼓的到处宣扬!
这下子,就是猪都猜得到她昨天为什么赖在马车上不下来!
让她以后拿什么脸去见人!
萧绝愣了一下,低低地笑起来:“我还倒是哪里做错,原来是害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