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她给你脸色看了?”萧绝一怔。
“王妃那么温柔和善的人,哪会给我脸色看?”杜蘅叹息:“你跟她住了这么久还不清楚?”
“难道是萧燕?”萧绝脸色阴沉。
杜蘅啼笑皆非:“你少给我打岔!好端端的,她干嘛为难我?倒是你,为什么要瞒我?”
“有区别吗?”
“怎么没区别?”杜蘅瞪他一眼:“虽只是点心,却是王妃的一片心意,若你提前告诉我,怎么也得准备一份礼物,也不至失礼!”
“要什么礼物?”萧绝不以为然:“点心做出来不就是给人吃的?老头子和我都不好这口,难道不给你,反便宜了那些下人?你喜欢吃,就是最好的礼物!”
杜蘅无语。
“你打算送什么东西?”萧绝巴巴地凑过来:“要不,我帮你们约个时间,你去送?”
杜蘅心中抽痛,沉吟不语。
这时再送,还有什么意义?弄不好,还以为她巴着萧绝不放,故意讨好!
“啧啧……”萧绝笑嘻嘻地道:“啥好东西这么舍不得,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得,别纠结了!我娘啥都不缺,再稀罕的宝贝到她眼里都显不出你的能耐。不如绣条手帕送她,既花不了多少时间,又显出了你的诚意。”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止不住地笑:“偷偷告诉你,我娘的女红不是一般的差!那天我瞧见老头子的袜子,真叫一个惨不忍睹,针脚一寸多长就算了,还歪歪扭扭!所以,她到现在都没给我做过一件衣裳,一双鞋。你要是送她手帕,她一定很开心。”
听得出来,他虽然极力用尖刻的用词,嘲讽的语气掩饰,内心对穆王妃亲手替萧乾的那双袜子的羡慕依旧浓得满满地溢出来。
杜蘅心中一软,眸光不自觉地透出一丝怜惜。
谁能想象?大齐第一皇商,一手握大齐经济命脉,一手掌天下机密的青年勋贵子弟,内心真正渴望的,只是亲人亲手做的衣衫鞋袜!
再一想,也对!
他自幼飘零,只怕长到二十几岁,从来不曾有人替他打理过衣服鞋袜,一直都是在成衣铺里购买。
还以为他潇洒率性,对什么都不在乎,很能随遇而安。
原来不是。
“等我有空,给你做。”承诺不经大脑,溜出口。
等她回过神,意识到说了什么,懊恼得恨不得把舌头咬掉!
幸福来得这般突然,萧绝一时竟没会过意来:“做什么?”
“没什么……”杜蘅涨得一脸通红,尴尬地扭身就走。
萧绝眼疾手快,一把拽着她的腕,脑子里飞快地把之前的对话捋一遍,眼睛一亮,蓦地提高了声音:“真的?”
杜蘅悻悻道:“假的!”
萧绝心花怒放:“不成!君子一言,快马一鞭!答应的事,岂有反悔的理?”
“我是女子,不是君子。”杜蘅凉凉地道。
“你是女中君子!”萧绝冲她竖起大 指:“一定会言而有信,我相信你!”
说完,摸着她腕间簇新的手链,涎了脸往她跟前凑:“咦,这副手链倒是蛮别致,以前没见你戴过。”
杜蘅心脏怦怦狂跳,一时找不着合理的解释,脸上阵青阵红。
“我知道了,定是我娘给你的见面礼。”萧绝已经嘿嘿笑道。
杜蘅额上滴下一颗冷汗,默默地把手抽回来。
“嘿嘿,害羞了!”萧绝当她默认,一脸得意地道:“我娘很不错吧?小爷敢打赌,你若是嫁了过来,绝对没有婆媳矛盾!要不,乘这个机会,咱把婚事订了?”
杜蘅心中酸楚,嗔道:“你还要不要衣服啦?”
“要,当然要!”萧绝立刻哇哇叫。
“再不走,天真的黑了。”杜蘅赶人。
“那你好好休息,明天再来看你……”萧绝心满意足,带着终于得到糖果的表情,满面春风地离去。
杜蘅象被抽光了全身的力气,颓然地跌坐在炕上,伏在迎枕上,大颗大颗的泪水无声地滚落,很快湿透了枕巾。
一直闷在里屋不敢出来的紫苏,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见她如此,心头越发难过,却不知如何劝解,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白前几个好容易忍到萧绝离去,这时一涌而入:“小姐,快给我们说说……”
紫苏鼻头通红,眼睛浮肿,哑着嗓子道:“嘘……小姐乏了,已经歇下了。”
众人吃了一惊,一时都噤了声,不安地面面相觑。
紫苏打手势,领着众人鱼贯而出,让杜蘅一个人清静清静。
“紫苏姐姐,出什么事了?”出了正屋,几个丫头七嘴八舌地嚷了起来。
“是不是穆王妃说了小姐什么?”
“穆王妃反对小姐和七爷的婚事吗?”
“既然不打算允婚,装不知情才是正理!巴巴地跑来见了,如今再说不许,什么意思?”
“大家先别忙着生气!”白蔹忙道:“事情还没弄清楚呢,都这么激动怎么得了?听听紫苏怎么说吧!”
偏紫苏咬紧了牙关一个字也不肯说,哭得声嘶力竭。
丫头们一见,越发炸了锅。
“岂有此理!明明是七爷大张旗鼓地追求小姐,到头来居然嫌弃小姐,这算什么事?”
“王府了不起吗,就可以随意践踏别人的尊严吗?”
“就是,”白芨义愤填膺:“七爷是勋贵公子,咱们小姐也是金枝玉叶,娇养着长大的,凭什么让他们作践!”
“走!”白前袖子一捋:“咱们找七爷评理去!把小姐的闺誉全毁了,如今却想撒手不管,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对,找他评理去!”
“等等!”白蔹见要闹出事来,吓得脸都白了,张开双臂把人拦住:“关系闹僵了对小姐有什么好?咱们就算帮不上忙,可也不能给小姐添乱不是!”
一番话,说得几人意动,便生出了犹豫。
“僵就僵,谁稀罕!”白前噘着嘴,气得不得了。
谁也没有注意,萧绝去而复返,悄然立在暗影里,紧握着拳头,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他就说嘛,阿蘅今天怎么会这么乖,竟然主动提出帮他做衣服和鞋袜……
原来,是最后的礼物!
哼!他冷笑一声,他若是让她如了愿,萧字倒着写!
也不惊动那群陷入愤怒中的丫头,转身,朝着侍卫们住的群房走去。
林小志刚洗了澡,正在房里换衣服,冷不防一道阴影兜头罩下来,寒气森然,杀机陡现。
他反应敏捷,一脚将浴桶踹翻,整个人往后就倒,倒地的刹那一个翻滚,滚到墙角一跃而起,呛地一声,钢刀已经在手,厉声喝道:“什么人?”
这一系列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然,萧绝已如鬼魅般侵到他身边,一只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七,七爷?”看清来人,林小志一怔,眼睛蓦然睁大到极致,惶恐地瞪着他,不明白做错了什么?
萧绝随手将他推到墙上,一字一句,冷冰冰地问:“今日在相国寺,发生了什么事?”
林小志憋得一脸青紫,喉咙里发出一阵鸽子叫似的咕咕声。
心中哀嚎!爷,只是问个话,有必要搞得这么血腥香艳吗?
小人还光着屁股呢,您好歹让我穿件衣服啊!
“废物!”萧绝冷哼一声,手指微微张开,却仍旧扼着他的咽喉。
如头顶上悬着利剑,警告他必需谨言慎行,若有半字差错,随时可要了他的小命!
林小志张大了嘴,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快说!”萧绝脸一沉,不等他捞到衣服遮羞,再次掐住他的咽喉:“小爷的耐性可不好!”
“爷,”林小志不顾一切地嚷:“小人的衣服……”
萧绝冷笑一声,截断他:“少废话!不好好回话,当心爷让你体会什么叫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没什么特别啊!”林小志急忙大声道:“小人亲眼见大小姐和紫苏进了禅室,不放心还特地在外面站了一小会,明明相谈甚欢的样子。”
萧绝懒得跟他废话,手底用劲,打算直接掐断他的咽喉。
“等一下!”林小志掰着他的手,大叫一声:“回来的车上,紫苏哭得很惨,小姐一直在安慰她。我猜,是不是无言说她的命理不太好……”
“无言?”萧绝一愣:“我娘和阿蘅见面,那老秃驴去搅和什么?”
林小志道:“小人亲眼看着他进去的,穿着金丝织就的袈裟,绝错不了!”
世人都知,无言最好华衣美服,所穿袈裟极尽奢华,常常一件就价值千金。
萧绝再一想,好象紫苏一句话没说,是那群小丫头胡猜乱测,炸了毛。
脸色略济,放开林小志:“知不知道无言说了什么?”
林小志手忙脚乱地捞了件衣服遮住重点部位,脸上显出窘迫的暗红:“是小人疏忽,中途走开了一会……”
他贪凉快多吃了几块冰镇西瓜,结果拉稀,这个理由却说不出口。
见萧绝神色一冷,忙又道:“大师后来又出来了一趟,有小沙弥拿了许多法器进去。看样子是要设风水局……”
说到这,意识到不对,猛地煞住了话头,惊疑不定地瞪着萧绝。
无言是什么身份?
每日接触的不是皇室宗亲就是勋贵大臣,至不济也是三品以上大臣,怎会纡尊降贵,给丫头批命!
更何况,今日是穆王妃与大小姐初次见面,要批也是给大小姐批命,怎么也轮不到紫苏!
萧绝自然也想到了这点,脑子里闪过一副簇紫冰嵌银镶蓝晶石的手链,以及杜蘅那副又惊又怕的神情,猛地一跺脚:“该死!”
箭一般蹿出去,眨眼消失于夜空。
林小志惊魂未定,独自在屋中凌乱。
萧绝从群房出来,轻车熟路地径直摸到主屋的窗外。
丫头们的情绪已经安定了下来,全都悄没声息地聚在宴息室里,却是谁也没有交谈,低了头做着针线。
屋里安静之极,偶尔有一声压抑幽咽的啜泣之声传来,不竖起了耳朵,几乎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