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意就好,乐意就好!”穆王妃喜不自禁:“咱们家很快就可以办喜事,顺利的话,后年就可以抱上孙子了!”
萧燕瞧了,也只有摇头叹息的份。
“王妃,二小姐来了。”西西在门外禀道。
“快请……”穆王妃起身相迎。
萧燕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按回椅中,压低声音提醒:“别忘了,您可是长辈!”
穆王妃讪讪地笑了笑,坐回椅中。
这时,杜蘅已经虚扶着紫苏的臂走了进来,将两人神情尽收眼底,微微一笑,曲膝盈盈一礼:“杜蘅给王妃请安。”
“快起来……”穆王妃有心想搀扶她,被萧燕一瞪,只得正襟危坐地受了她这一礼,吩咐:“西西,给二小姐看座。”
西西搬了锦凳过来。
杜蘅望向萧燕,礼貌地点头微笑:“这位一定是萧家大小姐了。”
“绝儿跟你提过?还以为这小子对燕儿漠不关心呢!”穆王妃窘迫之余,又有几分高兴:“不错,她是绝儿的妹妹,单名一个燕字。”
杜蘅笑而不语,侧身在凳子上坐了。
萧绝只字未提萧燕,事实上不止萧燕,有关萧家的一切,都不曾提过。
只不过,她既然要来见穆王妃,怎么可能事先不做功课?
“哥哥真的跟你提起过我?”萧燕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追问:“他都说了我什么?”
萧绝认祖归宗,搬回穆王府,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可除了进门第一天迫于无奈同她颌了下首,赏了她一个封红,其后兄妹之间再无交集,萧绝完全当她是空气!
她又不是穆王妃亲生,养在府里的目的,除了承欢膝下,解穆王妃思子之痛,也是为了替两老送终。
她的婚事,原本是打算招赘的,东挑西拣的,拖到十六岁还没有定下来。
萧绝明显抗拒的姿态,让她心中十分忐忑,生怕他一个不高兴,要她打哪来的回哪去!
虽说现在有穆王爷在,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但她心里十分清楚,穆王年事已高,身体又不好,穆王府早晚是萧绝当家。
她以后要一辈子倚靠的,只能是这个哥哥!
突然发现,原来萧绝并不象她以为的那么冷漠无情,竟然会在杜蘅面前提起她!心里的激动,自是无法以言语形容!
杜蘅含糊道:“七爷只约略提过,并未详述。”
萧燕有些失望,却也觉得这样才符合萧绝的行事风格。
穆王妃见她落落大方又不失文静温婉,心中的好感又增了几分:“听绝儿说过很多次,一次想要见你,却始终没有机会。正好今日要来相国寺进香,想着人多热闹些,便冒昧邀你来了。不会怪我失礼吧?”
先前见绝儿花样百出,苦求不遂,嘴里虽不说,心里却很是担忧她性格倨傲,盛气凌人。
这时见了面,再一交谈,方知心中所想与现实差了十万八千里。
虽然有些惊讶,以萧绝的性子,居然会瞧上这么平凡的女子,心底的那颗大石却总算是落了地。
按她的想法,娶妻娶贤,儿媳妇不一定要如何的貌若天仙,身世显赫,最要紧是与儿子琴瑟和谐,家里上下一心,一团和气。
是以,很怕萧绝娶个咄咄逼人的女子进门,闹得家无宁日。因此,对杜蘅也算满意。
“怎么会呢?”杜蘅含笑道:“天天在家里坐着,着实有些闷得慌,正想出来走走。还要谢谢王妃惦记着我。”
穆王妃立刻笑道:“要是觉得闷,可以来家里玩。燕儿多了个伴,我也多个说话的人。你不知道,那两父子,见了面跟斗鸡似的……”
“母妃!”萧燕娇声喝止。
穆王妃意识到不妥,猛地刹住了话头,望着她讪讪地笑。
西西早已是见怪不怪,淡定地奉茶。
紫苏低了头,抿着嘴偷笑。
自古婆媳是冤家,穆王爷已经明确表示反对婚事,如果再来个厉害的婆婆,即使七爷再怎么宠小姐,婚后的日子也难熬。
直到见了穆王妃,悬在半空的那颗心,总算是落到肚子里。
杜蘅心中有数,装着没有听到,低头喝茶,把此事轻轻揭过。
穆王妃若不是个软懦可欺的性子,又怎会在短短十年间,任那些旁枝把一个显赦之家弄得支离破碎?
萧燕便借了这个机会,偷偷拿眼瞄她。
见她穿着一身月牙白的绫纱小碎花的长衫,底下一条白色挑线织锦裙子,发间簪了枝碧绿的如意一字簪,通身素雅,但那超然出尘的气质却让人不敢逼视。
心道:难道哥哥喜欢清秀淡雅型的?
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精心挑选的粉红缠枝牡丹褙子,同色系的最新式样的二十四幅湘裙,裙边绣着繁复的花式,走起路来似是蝴蝶翻飞。
头上簪着赤金嵌红宝石的双凤金簪,凤嘴里吐出细细的流苏,耳中垂着的是新买的羊脂玉葫芦耳坠……
脸上的妆也刻意打扮了,鹅眉淡扫,红唇似樱,颊上还敷了层淡淡的粉,更衬得雪肤花貌,艳丽无俦。
出门时颇为得意,觉得一定能把她比下去。
可现在,却懊恼之极!
娇艳是够娇艳,却显得花团锦簇太过热闹,远不如她这般庄重淡雅。
“相国寺的素菜比不上静安寺,可是点心却还不错。”穆王妃也努力与杜蘅攀谈:“这款凤梨酥最有名,你尝尝。”
杜蘅便顺从了拈了一块,浅尝一口,随口点评:“确实不错,酥脆可口,还有凤梨的清香。只是有一样,似乎甜了些。不似府上大厨做的,甜而不腻,清爽自然。”
穆王妃愉悦地道:“我也不喜欢吃甜,是以并未加糖,吃的是凤梨汁本身的甜味。”
杜蘅“啊”地一声,愕然道:“那些点心,原来是王妃做的?”
穆王妃笑眯眯:“你喜欢吃,以后再做了让绝儿带过去。”
其实她很想说:嫁进来,我天天做给你吃!
又怕女儿家面皮薄,不敢造次,好容易忍了。
杜蘅尴尬之极,站起来朝穆王妃福了一福:“怎敢劳动王妃大驾?”
心里,早把萧绝骂了个狗血淋头!
“不打紧,”穆王妃笑得更加亲切:“左右闲着无事,做些点心打发时间而已。绝儿和王爷都不捧场,你喜欢吃,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笃笃”敲门声起,无言走了进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来迟了,还请王妃莫怪。”
抬头,见了杜蘅,微微一怔:“这位女檀越眼生得很……”
“这是本妃的一个晚辈。”穆王妃含笑道:“两家已有些日子不曾来往,不想今日却在相国寺遇上。”
这是她来之前便想好的理由,因此说得十分顺畅。
“哦,”无言乘机仔细打量了杜蘅几遍,心下暗自吃惊,脸上不动声色,笑道:“原来是王妃的晚辈亲眷。”
原来还存了几分顾忌,怕担了个存心搅坏两家婚事的罪名。
现在穆王妃含糊其词的介绍,正合了他的心意。
杜蘅侧身福了一礼:“见过方丈。”
她对这个无言,倒也有相当的了解。
他精通佛法和《易经》,听说对命理很有研究。
寻常人眼中的高僧,一般都甘于淡泊,不享安逸,不图奢华,每日粗茶淡饭,隐遁深山,耗一生心血,只为潜心钻研佛理。
但这位无言大师却大异其趣,他不止好华衣美服,贪图口腹之欲,且还喜欢结交权贵。
当然,这与大相国寺特殊的地理位置,受帝王崇奉,被世人冠以“皇家寺院”的称号,也是分不开的。历代主持,无可避免地要与皇室宗亲打交道。
逢重大国事,太康帝会请他入宫,卜算吉凶,选定吉日,有时还会垂询国事。
因他每每预算精准,很得太康帝推崇,那些皇室宗亲家里遇着大事,也喜欢找他测算一下。
也因此,无言大师就发展出了另一个副业――给勋贵宗亲的女眷们看相,批八字,合婚。
因其是相国寺的方丈,佛法高深,批出的命理八字,还挺准确,遇着有凶险的,还会给出破解之法,通常也还灵验。
当然,以他的身份,不可能什么人求他都能应允,还得看你的身份和地位,够不够资格让他开金口。
此刻,无言大师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本就又细又小的眼睛,眯得几乎只剩一条缝。
长时间盯着女子看是件很无礼的事,以无言这种德高望重,常年出入宫庭的高僧,更不可能做出如此失礼之举。
“大师,”穆王妃感到莫名其妙:“你盯着阿蘅看,可是有什么不妥?”
无言双手合十,十分严肃地唱了个诺:“恕贫僧直言,这位女檀越的面相,实在颇为奇特罕见,贫僧活了六十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
说到这里,他沉吟了半晌,似乎内心十分犹和挣扎。
穆王妃听了越发心中惴惴不安,但又恐杜蘅着恼,忙抬眼向她望去。
他都已说到这份上,杜蘅难道还能捂住他的嘴么?
况且,就算此刻不许他说,事后穆王妃定然也会按捺不住,找他询问。
与其心虚逃避,不如大方面对。
再说,她其实也很好奇,无言能说出些什么来?
含笑道:“大师是方外之人,何需拘泥这些俗礼?有话,但说无妨。”
无言又仔细审视了她一遍,表情益发凝重,道:“请女檀越把手递给贫僧一观。”
杜蘅又把手递过去,无言沉吟不语,直盯着手掌看了约有半柱香的时间。
看得紫苏心惊肉跳,穆王妃神情惶恐,萧燕则是好奇又焦灼,杜蘅自己却是一派淡然,好象瞧的不是她的命!
终于,无言将她的手放回,叹道:“檀越之相,果然扑朔迷离,老僧穷数十年之功,竟无法参详得透。”
萧燕大失所望:“那岂不等于没说?”
杜蘅微微一笑:“我猜,大师所说的‘参不透’,是指他从我的面相和掌纹里看到了一些现象,只是以他所学的知识,无法解释得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