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闭紧了嘴巴,一个字也不敢吭。
“不是……”杜蘅心脏怦怦狂跳,勉强挤了个笑容出来:“我们说的不是你。”
“那是谁?”萧绝顺口一问。
“没什么……”杜蘅赶紧把话题岔开:“你刚才说,小时候是住在善堂的,住了几年?”
“有问题吗?”萧绝看她一眼。
“那,”杜蘅连比带划地道:“你有没有见过一个胖和尚?我记得他在善堂里住了三年,又高又胖,皮肤很白,笑起来颊边两个酒窝,很象弥勒佛的样子……”
“你说玄谭法师?”萧绝截断她。
“对对对!”杜蘅连连点头:“就是玄谭,你还记得他?”
“记得!”萧绝提起他就忍不住咬牙:“小时候可没少被他折腾过,怎会不记得?这家伙变成灰,小爷都认得他!”
杜蘅忍不住欣喜:“他现在在哪,你知道吗?”
萧绝微怔:“问这做什么?”
杜蘅含糊道:“就是突然想起来,他当年跟外祖关系十分亲厚。想找他聊聊天,说说外祖当年的事情。”
萧绝点头:“这家伙行踪飘乎,居无定所的,谁晓得他现在是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蹲着数蚤子呢,还是曝尸荒野,去了西天呢?”
“这么说,完全没办法找了?”杜蘅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不过呢,”萧绝又道:“十二月初八是释迦牟尼佛成道日,大相国寺每年都会举办****。不出意外,他基本都会参加。”
也就是说,最快也要等半年。
“哦……”杜蘅轻应一声。
“你很急?”萧绝听她语气颇低落,不禁瞥她一眼。
“也,不算很急。就是有些事,想问个明白。”杜蘅老老实实地道。
“什么事?”萧绝饶有兴致:“我跟他住在一个院里三年,说不定知道呢。”
“对哦,居然忘了这个碴。”杜蘅一敲脑袋,懊恼地道:“不找你,却去找不知所踪的玄谭!这不是放着灶王拜山神――舍近求远嘛!”
萧绝啼笑皆非:“想清楚再说话,你见过小爷这么帅的山神吗?”
“你记不记得,玄谭最后一次来我们家,带了个很漂亮的小徒弟?”杜蘅望着他,乌黑的眸子似秋水洗过的蓝天,亮得惊人
萧绝一愣,随即皱起眉头:“喂!你尊重我一下好不好?还有,那小子男生女象,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哪里好看了?再说了,男人用漂亮这个词,不觉得太娘了吗?”
杜蘅不理他的碎碎念,兴奋地道:“也就是说,你记得他啦?”
萧绝恨恨道:“这小子长成这样,还时不时地到你眼前晃一下,想忘记可不容易!”
杜蘅大喜,几乎扑过去:“是不是慧智?是不是?”
这下,换萧绝愣住:“你们认识?”
“嗯!”杜蘅喜上眉梢,喜滋滋地宣布:“他是我师傅。”
“等一下!”萧绝大惊失色,蓦地拔高了音量,吼得地动天摇:“你居然拜他为师?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杜蘅愕然:“我拜师,干嘛要告诉你?”
萧绝气得头顶冒烟:“啊啊啊啊!他凭什么啊?小秃驴除了多念了几本佛经,有哪门功夫拿得出手!小爷都没收徒,他凭什么收!收的还是小爷的媳妇,吃了豹子胆了!”
他捏着拳头,愤怒地转着圈:“他在哪?小爷得让他将你逐出师门!不不不,还是你直接跟他脱离师徒关系更快一些。对,就这么说定了!以后再不许跟人说是那秃驴的徒弟!不然,我可是要翻脸了!”
杜蘅啼笑皆非:“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不是胡搅蛮缠吗?”
“怎么没关系?”萧绝眼睛一瞪:“以后成了亲,小爷不是得跟着你叫那手下败将做师傅,平白矮了他一辈?不行!绝对不可以!”
紫苏捂着嘴,吃吃笑个不停。
很想告诉他,其实自个也是慧智的徒弟。不知道他听了这个消息,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杜蘅飞红了脸:“不要脸,谁说要嫁你?”
萧绝懒得跟她讨论这么弱智的问题,拉着她下山:“走,找慧智那秃驴算帐去!”
“等等,”杜蘅被他拖得踉跄了几步,越想越觉得不对头:“我问过师傅……”
“什么师傅!叫秃驴!”萧绝立刻暴跳如雷。
“呃……”杜蘅很明智地绕开他的抽风点,从善如流:“我问过慧智,他说不认识你诶。”
可听萧绝的口气,两人不止是认识,彼此的关系还应该是相当熟捻的!
“这小子居然说不认识我?”萧绝讶然,脚下一顿。
这可不象那小子的为人!
“你确定他是真的慧智?”
“如假包换!”都已经认识了两世,怎么可能错认!
“这就奇怪了……”萧绝低喃:“认识这么长时间,小爷还没见他撒过谎呢!”
杜蘅忽地想起一事,“啊”地一声低嚷,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奇怪:“呃,我想,我知道为什么了。”
萧绝挑眉:“哦?”
“他好象得过一场大病,以前的事全都忘光了。”杜蘅窘得一脸通红:“现在能记得的,全是他的师傅了然大师和师兄慧能讲给他听的。”
“有这种事,我怎么没听说过?”萧绝很是惊讶。
“你有多久没见过他了?”杜蘅问。
萧绝想了想,道:“谁耐烦记这些,差不多有三四年了吧?”
“这就是了,”杜蘅松了口气,眉宇舒展不少:“他是三年前病的。”
萧绝大为扼腕:“他怎么不索性病死算了?也省得他顶着那张无辜的脸,到处招摇撞骗。”
“净胡说!”
“哼!”萧绝恨恨地磨牙:“他到处去化缘,不是骗钱是什么?”
“他还骗你做他的徒弟!我说你怎么那么喜欢去静安寺呢!原来是这小子在做祟!”想着杜蘅婉转小意,殷勤地给慧智端茶递水的画面,萧绝恨得牙痒痒。
这种待遇,连他都没享受过,凭什么便宜了小秃驴啊?
杜蘅颇觉好笑,干脆不理他。
萧绝嘴里嚷嚷得很凶,最终还是没能如愿跑到静安寺,逼着慧智把杜蘅逐出师门。
为此,很是郁闷了几天。
京郊到底不比京城,人口没有临安密集,空气也新鲜,虽有时疫,到底没有京里厉害,到得六月中旬,已连续五日没有暴病的人口。报到临安府,南宫宸几人集议了,决定解除禁令。
继六月初一,内城门开放之后半个月,六月十五日,外城八道门也在百姓的翘首期盼中徐徐打开,宣告着彻底告别闹得沸沸扬扬地时疫。
一时间,临安城内外一片欢腾喜庆。家家张灯,户户结彩,家里因有人病殁而挂起白灯笼的,也在门口放了几挂鞭子应景。
于是乎,到处都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和咚咚锵锵的锣鼓声,把因时疫而沉寂了许久的临安城,闹得几乎掀了个底朝天!
杜蘅正舒舒服服地躺在紫藤架下,享受着冰镇甜瓜呢,就看到白前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外面一大群人冲进来了!”
“什么?”白芨正端了水过来,打算给杜蘅净手。闻言吓得手发软,铜盆咣当滚到地上,把葱绿的裤子淋得透湿。
“小姐,”白前脸色惨白:“他们人多,你赶紧躲躲吧……”
“啊呀!”白芨急得团团转:“是啊,赶紧躲!晚了可来不及。”
“躲哪呢?”紫苏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家里也没地方可藏人,随便一搜就出来了。”
“白芨,找林小志,让他赶紧给七少送信!”白蔹到底沉稳些。
“别急……”杜蘅不急不慌地道:“有没有问清,来的都是些什么人?为什么闯到家里来,想要做什么?”
“啊?”白前给她一问,张口结舌地答不上来。
“走,看看去。”杜蘅很是冷静,拿起椅背上的毛巾擦了擦手,起身往外走。
“哎呀,不能去!等看清楚再躲就来不及了!”紫苏急得直跺脚。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杜蘅坦然道:“再说,我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鬼敲门?”
“说得好!”聂宇平击节而赞。
“聂先生。”紫苏看到他,情绪也稳定下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聂宇平含笑大踏步走到杜蘅跟前,拱手施了一礼:“恭喜大小姐,贺喜大小姐。”
“喜从何来?”杜蘅神色冷淡。
“此次京城时疫能如此快地平息,大小姐功不可没。现在,京城百姓自发地组织起来,做了锦旗和匾额送到鹤年堂,还要请小姐坐轿,绕内城一圈。”
“啊!”丫头们又惊又喜:“不是来抓小姐的,是来请小姐的?”
杜蘅眉心一蹙,斥道:“胡闹!我不过是做了自己份内该做的事,得人盛赞已是愧不敢当。锦旗和匾额送来,你出面代我收下也就是了。游什么街,荒唐!”
“嘿嘿,”林小志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道:“我也是这么说,自古只有状元郎骑马游街,哪有小姐坐轿游街的道理?可诸位街坊邻居却十分坚持,还说本来是要请小姐骑马游街,让临安百姓一瞻小姐风彩的。可考虑到小姐毕竟是未出阁的千金小姐,抛头露面有些欠妥。商量之后,这才改为坐轿游街的。既表了大家的心意,又不至失了体面,是个两全齐美的法子。”
“坐轿好!”白前兴奋得两眼放光:“这样一来,小姐真的要名垂千古了!”
“好什么好?”紫苏瞪她一眼:“真要去游了街,那才是尸骨无存呢!又不是耍猴,还游街!亏他们想得出来!”
一句话,把众人逗得哄堂大笑。
聂宇平目光闪了闪,微笑着望向杜蘅:“大小姐意下如何?”
杜蘅抿着嘴,笑道:“烦请先生出面,告诉大家,就说好意心领,恕难从命。”
聂宇平便出去,好说歹说才把那群街坊邻居们送走。
结果,也不知道是哪个出的馊主意,竟然弄了块丈多高的木牌,写上“妙手回春女华陀,救苦救难活菩萨”选了八个壮小伙子,抬着,欢天喜地地游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