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兰眼里浮起绝望之色,竟吓得晕了过去。
南宫宸瞠目,挥了挥手叱道:“没用的东西!搭下去!”
他又不是厉鬼,问了几句话而已,至于吓成这样吗?
“殿下,饶命啊,饶命!”见他发怒,宫女太监个个两腿发软,呼啦跪了一地,嘴里胡乱嚷道:“奴婢再也不敢了……”
南宫宸好气又好笑:“让你们把人抬下去,一个个都不想活了不成?”
婉儿几个这才知道误会了他的意思,连滚带爬地爬起来,把樱兰抬了出去。
杜蘅淡淡道:“殿下好威风……”
南宫宸被她噎得半天说不出话。
心头翻涌着许多疑惑,无奈这里实在不是问话的好地方,眼下的气氛实也不适合谈心,默了许久,转身离去:“好好照顾八弟,本王得空再来。”
当晚,南宫庚的病情急转直下,烧得人事不知,满嘴胡话,不停地唤着“母妃”。
婉儿一面觉得可怜,另一面却不敢照实报给瑾妃,暗地里不知流了多少眼泪。
瑾妃哭得死去活来,却也不敢越雷池一步,冲进寝殿来守在他的身边。
到了天亮,眼看着已是不行了。
太康帝亲自到倾颜殿,把杜蘅叫去隔着门问了病情,红着眼眶在院子里站了半个时辰,一句话也没说,默然离去。
几位皇子们得了信,唯恐被太康帝责为冷血,纷纷跑来探望,表现手足之爱。
南宫庆谨记着杜蘅的叮嘱,只遣了贴身的内侍来探问病情,自己并未过来。
拖到晚上,南宫庚便咽了气。
皇子毙逝是大事,瑾妃又深得皇帝宠爱,但因八殿下未满八岁,是夭折,且又值时疫之非常时期,礼部等几个衙门奏准后,拟定了简单的丧仪。
遗体殓入金棺后,只停了三日便移出倾颜殿,停灵于铁炉寺,待时疫过后,再葬入皇陵。
杜蘅因一直近身服侍南宫庚,按惯例需得隔离半月,索性在倾颜殿里住了下来。
看着空荡荡的寝殿,想着不久前那个任性里带着点天真的孩童,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南宫宸在停灵时来看过二回,均因场面混乱,并未见到杜蘅。
之后移棺出宫,更是没了借口,只能静等杜蘅隔离期满离宫之后,再找机会见面了。
期间,连着又下了几场雨,到五月下旬,随着一家家被隔离的人家解禁,笼罩在京城上空达二月之久的时疫阴霾总算是渐渐消散。
到六月初,临安府尹韩宗庭已一连数日都不曾接到城中有人暴毙的报告。而城外,随着银钱的逐步到位,各项措施的实施,死亡人数也在逐日减少。
六月初七,杜蘅的隔离期满,终于走出困了二十多天的倾颜殿,辞别了瑾妃,回到葵违了多日的杨柳院。
几个丫头见了她,个个喜不自禁,涌上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吵得她头晕,笑着抱怨:“还是宫里好,清静!”
逗得几个丫头掩着嘴,吃吃笑个不停。
中午,何婶大显身手,弄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
杜蘅一高兴,索性赏了丫头们一桌酒席,大家围在一块吃饭。
正热闹着,忽听得外面一阵吵嚷之声,白前忙站了起来:“我去看看……”
不等她出门,就听到林小志气恼地叫声传来:“……男女有别,您就算再急,也该等小的进去通报一声……”
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呢,正在猜测是谁冒冒失失闯进内室,忽地门帘一晃,南宫宸阴沉着脸走了进来:“杜蘅,你好大的胆子!”
丫头们唬得都站了起来:“三殿下!”
杜蘅端坐不动,淡淡道:“我胆子小得很,殿下这样不请自来,实在令人惶恐之极。”
南宫宸冷眼一扫:“出去。”
白前,白蔹等立刻低了头就往外走。
紫苏用力摇了摇头,拦在杜蘅身前,一副死也不肯离开的架式:“我不走!”
白前几个见状,便也都停下来,迟疑地望着两人。
“滚!”南宫宸喝道。
紫苏胸膛一挺,大声道:“男女授受不亲,请殿下自重!”
白前几个倒吸一口冷气,又是害怕,又是崇敬地望着她。
南宫宸没有生气,反而悠然地笑了起来:“你是在挑衅对吗?”
紫苏深知他的脾气,越是生气的时候越是笑得愉悦,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惧意,垂了眸子,哆嗦着道:“你,你杀了我吧!”
南宫宸眸光一冷:“别以为本王不敢?”
杜蘅叹了口气,心知他真怒起来,十个紫苏也不敢他砍,道:“你先出去。”
“小姐……”紫苏拽着她的衣袖。
“听话……”杜蘅安慰地捏了捏她的手心。
紫苏咬了咬唇,不甘心地退到门外:“我就在门外,小姐有事就大声喊!”
南宫宸眉一挑,紫苏脸色一白,飞快地放下了帘子。
南宫宸气得笑了:“你从哪找来这么个蠢笨的东西?”
杜蘅淡淡道:“别兜圈子。”
“为什么不听话?”南宫宸不满地皱起眉头:“本王明明说过,出宫后立刻前往王府,有事相询!”
杜蘅不疾不徐地道:“我好象从来没有答应过?”
“为什么不去,难道是做了亏心事?”南宫宸语带双关。
“没空。”她答得云淡风轻。
南宫宸瞪着她,好一会才道:“好,你没有空,那只好本王纡尊降贵,亲自造访。”
“殿下苦苦相副,究竟意欲何为?”杜蘅暗暗警惕。
他并不是个有闲情逸致,肯把精力浪费在与女人风花雪月上的人――身为皇子,却拖到二十几岁还没立正妃,就是最好的佐证。
可最近一个月,他似乎已花了太多的时间关注她――耐性还前所未有的好。
该不是林小志暗地怂恿勋贵闹事,被他捉了把柄。现在,他是来兴师问罪来了?
简单一问,却令南宫宸一窒,半天不知如何开口。
不错,他的确遇到新的困忧。
继五月十五,五星连珠,日月合璧之夜后,他又两次梦到了杜蘅。
不同的是,这回梦到的,已不是简陋的苗寨,竟然是两人大婚!
贴满大红窗花的喜房里,红烛高烧,穿着大红的凤冠霞帔的新娘,含羞带怯地端坐在八步床前。
当梦中的他抿着嘴揭开盖头,抬起那张精致小巧的下巴,印入眼帘的是那双熟悉却又陌生的,惊惶失措,慌乱如小鹿般纯净的眸子时,所受到的震憾,世间任何语言都难以描绘!
两人视线相接的瞬间,她被动地仰望着他,怯生生挤出的一丝笑容,是那样的卑微和懦弱,莫名地揪痛了他的心。
既惊讶又欢喜,雀跃中又掺了几分失望的矛盾而复杂的心绪,令他久久无法动弹。
事实上,自上回与无言大师一番交谈之后,尽管觉得有些荒谬,对于她以后有可能会嫁给他,还是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
然而,这个梦还是吓到他了。
只因,她身上穿戴的分明是正妃的服饰。
这怎么可能?
“很难启齿吗?”杜蘅暗自纳罕。
若非深知他的为人,对女色并无特别爱好,就凭他这副坐立难安,一脸便秘的表情,她真会怀疑他患上了花柳病!
“我的表字润卿,是谁告诉你的?”南宫宸思忖再三,决定选一个相对安全的话题做切入点。
杜蘅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这很重要吗?”
南宫宸全副心神都放在她身上,她高度戒备,又强恃镇定的模样,又岂能逃过他的眼睛?
他淡笑着,装做漫不经心地道:“不重要,纯粹好奇。”
“可能是小侯爷无意间提到过,具体什么时候,忘了。”杜蘅随口敷衍。
这的确是个搪塞的好借口,却绝不是她脱口唤出他的字的理由。且,如果真是从夏风处听来,何需如此紧张?
南宫宸几乎可以断定,她在撒谎。
不知为何,见她撒谎,他紧崩的情绪却忽然间放松了下来。
看来,受到奇怪梦境困扰的,应该不止他一个。
对于杜蘅是他命定的妻子一事,又多信了几分。
他意态悠闲地往椅背上一靠:“什么时候开始的?”
杜蘅心头咯噔一响,硬着头皮装糊涂:“抱歉,我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
南宫宸将她的惊慌看在眼里,语气越发笃定:“你看见什么了?”
不用问,她一定没梦到大婚,不然在他面前不能如此坦然。
他忽然很好奇。
假如她事先知道,会嫁给自己为妻,还能不能表现得如此淡定和无欲无求?
杜蘅狐疑地望向他。
他怎么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呢?
“爷看到一个恬不知耻地家伙,厚着脸皮纠缠小爷未过门的媳妇!”清亮的声音,带着份萧绝独有的玩世不恭,从窗前飘来。
“七爷!”紫苏喜不自禁,欢呼一声。
杜蘅抬头望向窗外,虽未发一语,眼中蓦然亮起的神彩却让南宫宸瞧了刺眼又刺心。
岂有此理,当着他的面,与人私相授受!
萧绝似一只巨大的鹞子,轻盈地自檐上掠下,风尘仆仆地立在窗前,似笑非笑地道:“媳妇,你不乖哦!”
杜蘅面上一红,嗔道:“数月不见,胡说八道的毛病,怎么半点也没改?”
“本王若未记错,二小姐尚待字闺中。”南宫宸剑眉一拧,冷声讥刺:“世子爷信口雌黄,就不怕损了二小姐闺誉?”
“小爷奉旨追妻,天下皆知。”萧绝反唇相讥:“谁敢往阿蘅身上泼脏水,得问小爷答不答应。”
“世子爷好大的口气!”南宫宸冷笑:“妄想凭一己之力,堵天下悠悠众口!”
萧绝冷冷望着南宫宸,嘴角挂着一抹漫不经心地笑容:“小爷光明正大,怕谁来说?倒是殿下,找上门来欺侮弱女子,不觉丢男人的脸么?”
南宫宸冷笑道:“本王早就听说萧七爷一张利嘴,惯会颠倒黑白,果然名不虚传。”
萧绝吊儿郎当地道:“好说好说,全靠朋友们给面子。哪天殿下若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不妨交给小爷替您效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