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雷也并不敢真把他打伤了,恐不好向陈国公交待,只是打几拳出出气,见他逃跑便也不追赶。
“打,给我狠狠的打!打死了算我的!”夏季青着脸,厉声喝。
“你敢?”卫守礼见夏雷住了手,立刻又神气活现起来:“老子是国公府的世子爷,皇后娘娘的亲侄子!你杀我,就是不把国公府放在眼里,不把娘娘放在眼里!”
他这一嚷,那些手执棍棒的家丁,便露出迟疑之色,畏不敢前了。
夏季见家丁不敢上前,怒从心起,呛地拔出钢刀:“我今日就替天行道,为京都百姓除了你这个祸害!”
卫守礼见他面目狰狞,也有些害怕,撒腿就跑:“杀人啦,侯府公子仗着军功,草菅人命,诛杀世家子弟啦……”
他一路胡乱嚎叫着逃出平昌侯府,也不嫌丢人,顶着一头一脸的血,径直去了皇宫,递牌子求见卫皇后。
他是皇后的亲侄子,经常出入宫庭,值守的侍卫鲜有不认识他的,见了他这等狼狈的模样,忍不住好奇:“哟,世子爷这是怎么啦?”
卫守礼巴不得四处宣扬,立时便骂骂咧咧:“还不是平昌侯府的那些狗东西,仗着有点军功,就目中无人!老子不过跟他家妹子多说了几句话,就把老子往死里打!”
等皇后娘娘得了信,派内侍来接他时,卫守礼心仪夏雪,登门求亲不成,反挨了夏季两兄弟一顿毒打,被打得头破血流的消息,已传遍了京师。
卫守礼进了坤宁宫,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得好不凄惨:“姑母,救命啊!有人要杀我!”
“你还有脸哭!”卫皇后蹙着眉尖,冷声喝斥:“本宫的脸都给你丢光了,还不闭嘴!”
“姑母,我是真的疼啊……”卫守礼抬起头,哭诉。
卫皇后这时才看清,他两只眼睛乌柒抹黑,脸上糊着两只血手印,当即倒吸一口冷气:“我的儿!你,你怎成了这般模样?快,传太医!”
卫守礼膝行向前,一头扎进卫皇后怀里:“姓夏的不讲理,一言不合竟然行凶打人!”
“哪个夏家?”
“除了平昌侯府,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连姑母的面子也不给?”
自个的侄子是个什么货色,卫皇后岂有不知道的?
她恨铁不成钢,纤指狠狠戳上他的头:“逆畜,你又干了什么好事?”
“这回真不是侄儿的错!”卫守礼仰起头,用肿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望着卫皇后,抽抽答答地道:“侄儿只不过想跟他家联姻。谁知道他们狗眼看人低,不止不允婚,反而一顿棍棒加身,将侄儿打将出来!若不是侄儿跑得快,这条命就要交待在夏家了!”
卫皇后又是生气,又是心疼,骂道:“你活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那夏雪花骨朵一般鲜嫩的人儿,哪能给你这逆畜糟踏!”
卫守礼哭丧着脸:“他们瞧不上我不要紧,不该连您老人家也骂进去!说我们卫家,不过仗着姑母的裙带关系,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还说,说……”
说着,他怯生生地望着卫皇后,欲言又止。
卫皇后柳眉倒竖:“还说什么?”
“他还说,要我小些心。姑母牝鸡司晨,后宫干预前朝之事,早晚要招来弥天大祸……”
卫皇后被踩到痛处,勃然大怒:“岂有此理,夏家欺人太甚!”
今日恰好陈朝生当值,得了传唤提了药箱匆匆而来,走到门边,听得里头卫皇后咬牙切齿:“好个夏正庭,敬酒不吃吃罚酒!上回暗里与燕王勾结,本宫尚未追究。这回更是变本加厉,明知卫家只这一条根,竟敢把守礼打成如此模样,若不严加惩治,难消本宫心头之恨!”
卫守礼乘机道:“严加惩治倒不需,只请姑母做主,把夏雪指给侄儿为妻,侄儿就心满意足了!”
陈朝生一愣,下意识地停步不前。
夏雪若嫁了卫守礼,当真是一朵鲜花插地牛粪上了。
卫皇后骂道:“呸!没性气的东西!堂堂国公府的世子爷,要娶什么样的媳妇不能有?被人打成这样,竟还不死心!”
“我不管!”卫守礼在地上打滚:“姑母一定要给我做主!夏家不给我面子,就是不给姑母面子!他要好好说倒也罢了,偏一顿棍棒将侄儿打了出来!我若是退让,人家还只当我们卫家怕了他夏家!常言道,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侄儿我今日就要替卫家争这口气,非把那丫头片子娶到手不可!”
卫皇后气得打颤:“这会知道要争气啦,早干嘛去了?夏正庭镇守南疆,手里十万兵马,便是姑母也要忌他三分!你这逆畜,谁不好惹,偏要去惹他!”
卫守礼一咕鲁爬起来:“我这也不完全是在胡闹,也是替赵王殿下着想!你想啊,只要我娶了夏雪,还怕夏正庭不跟咱们一条心?有了夏正庭手里的十万兵马的支持,何愁赵王殿下大事不成?”
“胡说!”卫皇后冷了脸叱道:“朝中大事,岂容私相授受?”
“好,咱就不说政事,只谈家事!”卫守礼知她已经心动,笑嘻嘻地拿出杀手锏:“侄儿好容易收心养性,想正正经经地娶个媳妇成家过日子。姑母若是不肯成全,我就一辈子不成亲,让卫家绝后!”
卫皇后气白了脸:“逆畜!”
碧波见太医久久不至,正要派个人去催请,出了门却见陈朝生站在院中,心知他必是听到了些话音特地站在外面避嫌,也不说破,笑着打起帘子:“陈太医来了,娘娘正在里头等您呢。”
陈朝生感激一笑,拎着药箱往里进。
姑侄二人便都住了口。
“参见娘娘。”陈朝生只做不知,躬身道:“不知娘娘凤体何处违和?”
卫皇后叹了口气,瞪了卫守礼一眼:“是这不争气的逆畜。”
陈朝生上前查视了一翻,道:“请娘娘放心,世子脸上看着吓人,其实只是些皮外伤,将养几日便好了。”
开了药箱,拿出干净的棉布蘸了温水替他清洗脸上淤血。
因天气寒冷,破皮之处早已结了痂,任是手法如何轻柔,也免不了扯得生疼,重又流出血来。
卫守礼又有心想博皇后同情,更是扯开了嗓子不要命地嚎:“痛痛痛!你******轻点,想杀人啊?”
“不要理他,这小子就是欠修理!”卫皇后冷笑。
陈朝生不想搅进事非中,麻利地处理好伤口,留下一盒药膏,拎起药箱:“回去后勿沾生水,早晚以此膏涂抹两次,不日便可痊愈。”
卫守礼抚着脸,勿自问个不休:“这劳什子药膏有没有用,不会破相吧?”
“不会,”陈朝生陪着笑,再三保证:“这是下官祖传秘方,生肌护肤最是有效,还有养颜之功。”
“哼!”卫守礼将药瓶揣进怀里,骂道:“老子姑且信你一回,偌若不小心留了疤,小心你的狗头!”
陈朝生敢怒不敢言,匆匆告辞而去。
“姑母!”卫守礼拉着她的衣袖,撒着娇:“你就成全了我吧,嗯?”
卫皇后垂眸看他,见他原本白玉似的脸上破了好几道口子,青紫交错,益发显得可怜,不由心软:“不就是一个女人,哪里值得你这般拼命!”
卫家当然不止卫守礼一个儿郎,不会因他不生子,便真的绝了后。
但只有他才是卫皇后嫡亲的侄子,其余不是一个娘生的,终是隔了层肚皮。
守礼上头本有个兄长,名唤守信。便是因为望子成龙之心太过殷切,诗书礼仪,骑射弓马样样都得习练,结果不慎从马上摔下来折了脖子死的。
国公夫人吓怕了,剩下这个守礼长得又玉雪可爱,便有些因噎废食,什么也不许做,生怕磕了碰了。打小起,再怎么瞎胡闹,也舍不得重责了他,纵得他无法无天,养成了这纨绔的性子。
若是牺牲了一个夏雪,可以换来守礼的成长,卫家的子嗣,这门亲事就值得一谈。
她是一国皇后,在她眼里不论哪家的闺女嫁到卫家,都算不得吃亏。
何况正如守礼所言,胳膊都是向内拐的。
卫夏两家若真做了姻亲,夏正庭难道还会舍赵王而去扶燕王不成?
卫守礼眼睛一亮:“姑母这是答应了?”
“混帐东西!”卫皇后骂道:“这又不是本宫一人说了便算的事,还得听听平昌侯府怎么个说法不是?”
言外之意,就是答应替他出面了。
卫守礼大喜过望:“多谢姑母!”
“八字还没一撇呢,别忙着谢。”卫皇后道。
“姑母亲自出面,已给足侯府脸面,他若再不识抬举,就休怪老子翻脸不认人了!”
“你懂什么?”卫皇后看他一眼,冷笑道:“强扭的瓜不甜,总得让他们心甘情愿才好。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卫守礼就是团稀泥,有心想把他糊上墙,还得看机会。否则,夏家若真的硬拗着不点头,她难道还真能为这事,求皇上把夏正庭的兵权夺了不成?
卫守礼一点就透,当即心领神会:“姑母放心!有现成的例子摆在前头,大不了侄儿豁出这张脸不要,绝不让姑母为难就是!”
看来得双管齐下,回去就把这名声坐实了,逼得夏家骑虎难下,夏雪除非削了头发做姑子,不然就非得求着他娶不可!
“又犯浑了!”卫皇后假意生气,斥道:“回去给本宫好好养伤,不许再惹是生非!再让本宫听到你出入花街柳巷,必打折了你的腿!”
“行行行!”卫守礼自然是没口子答应:“我有了京城第一美人做媳妇,那些个庸胭俗粉,哪里还瞧得上眼?只要这回如了我的愿,保证洗心革面,替卫家光宗耀祖!”
卫皇后啼笑皆非:“小祖宗,你不闯祸,本宫就阿弥陀佛了,哪敢指望你光宗耀祖?”
卫守礼胡吹大气:“姑母休要门缝里瞧人,把人看扁了!弄不好,明年考个状元给你瞧!”
卫皇后给他逗得噗哧一笑:“你要能考个状元回来,别说是侯府的千金,便是公主,娶回来又有何难!”
夏季本还想瞒着许太太,哪知卫守礼大闹坤宁宫,半日功夫已弄得街知巷闻,连夏风远在五军营里都听到了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