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这房子,花了多少钱?”再钉死一句。
柳氏伸出一个巴掌:“五万二千四百两。还没算上托人情,拉关系,请客送礼花的钱。”
“咝!”杜老太太惊得倒抽一口冷气:“这么贵的房子!要在清州,能买下一整条街了!”
柳氏嘴角微弯,勾出一抹嘲讽的笑:“要便宜的,有哇!西城同样的房子,只要五百两。要不,咱把房子卖了,明天就搬过去?”
“你混说什么?”杜谦狠狠瞪她一眼。
柳氏轻哼一声,撇过头去。
杜蘅乌黑的眸子望着杜谦,微微一笑:“二舅老爷真有本事,竟然在柳树胡同置了这套四进还带着临街商铺的房子。”
柳树胡同离皇城不过四条街,陈国公府,忠勇伯府皆与杜府比邻。
事实上,在这个胡同住的,除了杜家,全是三品以上大官,可谓家家深院高墙,真正的寸土寸金!
响鼓不用重捶,杜谦也不是傻子,听了这话,心中自会思量。
只要他起了疑,早晚会查。
她只需静静等待,自会看场好戏。
果然,杜谦眼眸微眯,心中浮起疑云。
柳氏的二弟柳亭,本来在顾家做小厮,靠着柳氏的扶持,才在杜家做了外院管事。
他在临安更是举目无亲,一无地位,二无人脉!
就算真的这么巧有房子空出来,也早已争得打破了头,哪里轮得到他?
杜老太太虽大字不识一个,这辈子却经历了太多的风风雨雨,尝遍了人情冷暖,对人心自是瞧得十分通透。
她人老成精,亦是一脸的若有所思。
柳氏还未意识到危险,勿自挺直了腰杆,发泄着不满:“若不是二弟机灵,这么好的房子,哪里轮得到咱们?老爷竟还埋怨我花多了银子!”
杜谦听了这话越发面色不善,当着母亲的面不好发作,强行按捺了,淡淡道:“不早了,今晚蘅儿先到母亲院中住一晚,明天再找人牙子来买几个合心意的丫头。”
“嗯。”杜老太太点头:“如此安排甚好,蘅丫头,跟我走吧。”
杜蘅目的达到,乖巧地点头:“好。”
人还没走出竹院,就听到杜谦咬牙切齿地低吼:“柳氏,你跟我来!”
杜蘅随老太太回瑞草堂。
“蘅丫头,”老太太把锦绣几个支出去,盯紧了杜蘅的眼睛:“你跟我说实话,这房子是不是顾家的祖产?”
杜蘅低下了头:“是。”
就知道老太太火眼金睛,必然看出蹊跷。
杜老太太狠狠地闭紧了眼睛,良久才缓缓张开:“她好大的胆子,张嘴就是五万两!”
杜蘅聪明地保持了沉默。
老太太这辈子大起大落,养成精明而多疑的习性,挑拔既已成功,若再接着落井下石,必会怀疑她别有居心。
“这么说,柳二买的铺子,田地,也全都是顾家产业?”杜老太太沉了嗓子。
杜蘅摇头:“刚搬进来时,母亲有一次与我闲聊,偶然发现她对这院子竟是非常熟悉,追问之下,才知母亲幼时随外祖来京,曾在这小住过一段时间,这才偶然得知。至于铺子和田产,母亲并未提过,委实不清楚。”
她一个闺阁女子不管庶务,若非刻意调查,怎知杜家在京中买了哪些铺子,田庄又置在何处?
柳氏执掌杜家十几年,为杜谦育有二女一子,早已在杜府稳稳站住了脚。
她也没想,一下子就把她扳倒。
她的目的,也不是简单地把柳氏扳倒,或是赶出杜府。
她要的,是把柳氏连根拔起,这辈子生不如死,活着比死了还痛苦!
她只是在这对母子心中,种下一颗名为“怀疑”的种子,它一旦扎了根,便会悄无声息地成长,到一定的时机,自然而然会暴发!
杜老太太陷入长久的沉默,长叹一口气:“人哪,为什么这么不知足呢?”
杜蘅面上阵青阵红,清澈的眸子里,清清楚楚写着挣扎,惶恐和一丝羞惭:“祖母,我没收下萱草和茜草,你不会怪我多疑吧?我,我实在是有些怕了……”
老太太岂会不明白?
“傻孩子,”伸手把她搂到怀里:“祖母只怕你一味纯良痴傻,不知替自己的将来打算。看你今日的表现,总算还没糊涂到底!”
若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将来嫁进夏家,也未见得就立得稳身,更惶论给杜家带来利益!
“祖母,你不怪我?”杜蘅仰起头,大大的眼中闪着泪花。
杜老太太拥着她的手紧了紧,心中已有了决断:“你将来是要嫁进侯府,当侯爷夫人的!提高警觉,凡事多长点心眼,多想一些为什么,是对的!”
柳氏,把持了杜府还不够,还想把手伸进侯府去!
只要有她在一天,就决不许她兴风作浪!
杜蘅眼睛一亮,摒了呼吸:“我有个想法,求祖母成全。”
“先说来听听,”杜老太太看了她一眼,摸不清她的底细,也不敢把话应实了:“只要不逾矩,祖母便答应你。”
“那几个丫头,我想自己做主挑。”杜蘅虽有些怯懦,却没有犹豫,毫不避讳地说出了想法。
杜老太太轻叹一声,望着她的神色越发和蔼:“你想在府里选,还是想到外面买?”
老太太岂有不明白?
自古以来,有女人的地方,就一定有斗争!
这小小的杜府后院都如此复杂,平昌侯府那样的富贵繁华之地,暗地里的争斗只怕更加险恶。
“外面买的,一来不熟悉性子品行,二来易于做手脚。”杜蘅乘机把自个的想法说了出来:“通共只有六个,我想在家生子里挑,毕竟知根知底,老子娘什么的都捏在手里,也不怕她们翻出天去。”
老太太看着她的眼里,有一丝欣慰:“你能想到这一点,很好。可有看中的人?”
原以为她提出要在家生子里挑贴身伺候的人,老太太心里会不高兴,没成想竟这么痛快地允了。
杜蘅悄悄松了口气,语气不自觉便轻快了许多:“是有几个合眼缘的,还差几个,想费郑妈妈的心,到田庄铺子上打听打听,看有没有合适的。”
“家里的不够你挑?”老太太不动声色。
杜蘅轻咬唇瓣,委婉地解释:“家里的,一般都分派了主子,总不能为了我方便,夺人所爱。”
老太太看着她,忽然笑了:“你这丫头,倒也鬼灵精。”
显然她是给柳氏吓怕了,伺候过别人的,不敢要。
“府里没分派到哪个院子里固定伺候的,不是粗使的,就是年幼的。”老太太想了想,出言点醒。
“我就是想要十二三左右的。”杜蘅笑了。
“十二三?”老太太皱起眉:“会不会太小了些?规矩怕也没学全。”
杜蘅道:“左右我还有三年才嫁,规矩什么可以慢慢教。最要紧的是人本份,做事勤快,若是再机灵一点,就更好了。”
老太太听得她说出实话,脸上露出笑容:“成,明天一早我就让郑妈妈去打听。”
要培养得力的心腹丫头,没有两三年时间怕也是不成。
年纪小有年纪小的好处,从小跟着,主仆间的情谊,忠贞度什么的,自然比那些半途的要强。关键时候,能急主子所急,危机关头,还能挺身而出。
杜蘅眼里掠过一丝羞惭,垂下头:“给祖母添麻烦了。”
“这也不算什么大事,”老太太想着,既然允了,索性再大方些:“你只管挑,若是不够用,可以再添几个,月例银子从我这里出就是。”
“祖母肯允我胡闹,蘅儿已十分感激,哪敢再要祖母破费?”
“钱要花在刀刃上,银子不给孙女,难不成带到棺材里去?”杜老太太笑了:“你将来是要嫁入夏家的,侯府的做派与咱们家,必然又有不同。咱们虽不能跟侯府比,可也不能让人笑话了去。几个人,咱们眼下还用得起。”
“谢祖母……”杜蘅抬起头。
“跟祖母还客气……”老太太道:“既然要选,索性把打理嫁妆铺子的陪房也交待她替你留意一下。省得将来又费一番手脚。”
到底还是嫩了些,只知要培养几个心腹得力的丫头,却没想过要挑几房好的陪房,将来随着她过去,帮着打理嫁妆。
殊不知,杜蘅从头到尾是在做戏。
她压根就没想要嫁到夏家,陪房什么的,当然不会考虑。
“祖母,”杜蘅声音哽咽,若说前面都是做戏,这次却是真心地感激:“你对蘅儿这样好,让蘅儿如何报答?”
看得出来,老太太虽存了几分与夏家一较长短之意,怕她在夏家抬不起头,要给她撑腰之意。
连陪房都想到,却是真心实意替她着想,真心在疼她了。
十年,整整迟了十年,乍然而至的亲情,令她孤单太久,寂寞太久的心,蓦然抽痛起来。
眼前模糊一片,胸口更是压了块巨石般喘不过气。
老太太见她真情流露,越发怜惜,轻抚她柔软的发丝:“又说傻话了不是?祖母难道是图你的报答么?”
杜蘅顺势偎进她的怀里,轻声呢喃:“祖母,你真好……”
不,她不能心软!
前世所尝到的痛苦,还不够令她觉悟吗?
不能被这一点点的温暖打动,必须坚定立场,让所有****过她的人,付出血的代价!
小丫头收拾好了梢间,来请杜蘅休息。
张妈跟在身边伺候她洗漱宽衣,多年没做这些,有些生疏,显得手忙脚乱。
杜蘅也不做声,默默地站到一旁,只在她铺床时,说了一句:“被褥铺到地上。”
张妈本想劝阻,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多说什么。
服伺杜蘅睡下,张妈小心试探:“小姐,不好麻烦老太太屋里的人,晚上还是我替你上夜吧?”
“嗯。”杜蘅轻应。
张妈一阵兴奋,看来小姐还是很信任自己的。
也对,小姐是她一手养大的,她什么性子,自己还不清楚?
就算心里有怨,这会子也早消了。
她大着胆子,抱了被褥到杜蘅身边,殷勤地替她掖了掖被角,这才挨着她并头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