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杜谦涨红了脸,张口欲辩。
“若真个觉得他好,之前为何不说,非等他认祖归宗了再提?”
杜谦急急道:“那时你有婚约在身,他也不曾公开表示……”
他一时着急,险些将“喜欢你”这句轻狂的话脱口而出。好在醒悟得快,及时煞住,已是满脸臊热。
“父亲已近不惑,不是三岁的孩童。”杜蘅俏脸一凝,冷声道:“遇事该多用用脑子,不能听风便是雨!否则,杜家早晚毁在你手里!”
“你……”
杜蘅淡淡道:“父亲既然问起,我便也与父亲交一下底罢:这辈子,我不打算嫁人。父亲知道这个,便够了。”
杜谦瞪着她,这次是真的再无话可说了。
“天黑了,父亲可要留下来用饭?”杜蘅微微一笑,变回乖巧孝顺的女儿:“我亲手做几道菜与父亲尝尝。”
“不,不用了。”杜谦起身,仓惶而去。
杜蘅凝着他的背影,久久才转过身,却对上一双满含担忧的眼睛。
“做啥死盯着我,不认识了?”杜蘅吓了一跳,啐道。
“小姐方才所言,可是真心?”紫苏咬着下唇,轻问。
“哪句?”杜蘅装傻。
“小姐跟我也不肯说实话?”紫苏难掩伤心。
“怎么会……”杜蘅上前一步,轻轻握着她的手:“你为我连命都肯舍,我还有什么信不过你的?”
“那小姐还瞒我?”
“我,”杜蘅苦笑:“是不想让你担心。”
“这么说,”紫苏细一琢磨,不禁一惊:“小姐是真的不愿嫁七少?”
杜蘅默然。
“为什么?”紫苏实在不明白:“七少重情重义,绝不是那种轻浮浪荡,不负责任之徒……”
“我不是不信他。”杜蘅淡淡道。
“那你为何拒人千里?”紫苏不解。
杜蘅垂眸,半晌,涩然道:“嫁人,有什么好?一个人,还自在些。”
“小姐难道真打算孤身一辈子?”
杜蘅看她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淡淡讥讽:“我现在活一天算一天,不知道哪天便要去的人,有什么资格谈婚论嫁?”
紫苏哑然。
“什么意思?”白前在一旁偷听,这时忍不住插了一句:“什么意思?”
难不成,小姐患了某种隐疾却秘而不宣?
紫苏忙把话题岔开:“万一,七少说服了穆王,三媒六聘来求娶小姐呢?”
杜蘅微微一笑:“到时再说。”
萧乾性子执拗,且已与她撕破了脸,短期内绝不可能改弦更张。
拖到三月底,他一命归了西,萧绝便要守孝三年,婚事自然不了了之。
白前眼睛一亮,心里盘算着找个什么理由出一次门,给萧绝递个话。
与其在老爷身上白费功夫,倒不如去说服自个老爹,请了媒人登门。
紫苏再世为人,又服侍了她七年,比白前更清楚她的禀性,稍一思索,立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一张脸变得煞白。
见白前咚咚跑了出去,她瞅了个空,悄悄拉了杜蘅的衣角,放低了声音问:“报了仇之后呢?”
杜蘅心中微苦,笑道:“真活到那一天,再说。”
若萧绝还是石南,熬到那天,或许真有可能与他携隐山林,做对神仙眷侣。
可惜,他却是穆王府的世子,且是唯一的独苗……
也好,绝了念头,正可一心一意报仇。
杜谦得了准话,死了与穆王府结亲的心思,偏又没有胆量跟萧绝把话挑明,只好盼着萧绝的热情消失,不再****如耍猴一般,将他牵出来在临安城里溜达一圈。
殊不知,五军营里,还有一人比他更觉度日如年,生不如死。
不错,这人就是夏风。
打他在五军忠义营见着萧绝的第一天起,就知道,这小子没安好心!
不然,偌大一个临安府,拱卫京畿的卫戍部队少说也有二十万!
以穆王府在军中的威势,金吾卫,旗手卫,五军都督府……哪里都可去,偏挑了五军忠义营,跟他成了同袍?
他心想着:惹不起我躲得起!此等无赖,我大不了不与他来往,见了他绕道走,总成了!
只要我不主动惹事,大家总归是军人,又都顶着家族的门脸,代表着族人的体面。
难不成他真能学那市井泼皮,胡搅蛮缠不成?
却不想,世上还有一种人叫强盗!
无是也要生非,你不惹他,他偏要来惹你。你若是惹他,他跟你没完没了。
你想躲?他追得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萧绝甚至根本就不打算遮掩,入营的第一天,就摆开了架式,明火执仗地杀过来。
刚一照面,就找了个切磋的理由,将他狠揍了一顿,还专找脸上这种显眼的地方下拳,唯恐别人看不见似的!
打完了,把人拉起来,皮笑肉不笑地扔下一句:“对不住,一时失控,出手重了些。好在,咱也不是那窑子里靠脸皮吃饭的小倌,养几天就没事。哈哈哈!”
笑罢,掸掸袍角,扬长而去!
你说,有你这么欺侮人的吗?
上来就是一顿打,打完了,还骂人是小倌!
不止强盗,他还不要脸!
明明是他横刀夺爱,抢了他的未婚妻,换成任何一个人,见了他就算不绕道走,起码也得红下脸。
萧绝可好,不止不躲,反过来理直气壮地警告他:“阿蘅是我的女人,小爷我现在奉旨追妻。你给我老实点,休要去招惹她!”
夏风气得倒仰。
以为这就算完?想得美!
夏风气得倒仰。
以为这就算完?想得美!
你奉旨追妻,追就追,追不到,成了临安城的笑话,那是你没本事,****甚事?
萧绝偏不消停,在杜谦那受了气,回来必找他的晦气!
因为胭脂马事件,他贴上了三皇子标签,到了五军营本就受了排挤,再加上这混世魔王存心与他做对,日子过得真是生不如死。
萧绝心情好时只冷嘲热讽几句,挤兑着他玩:“平昌侯府好歹是勋贵世家,竟是一代不如一代。文不成武不就,香臭不分也就算了,大姨子的便宜也要占,怪不得阿蘅要退婚!从来想要左右逢源的,注定鸡飞蛋打!”
心情不好那就不由分说,上来就是一顿胖揍:“要不是你八辈子没见过女人,跟杜荇搞在一起,阿蘅又怎会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实话告诉你,她一天不嫁人,小爷就照三餐揍你个狗东西!”
满营的人在一旁看热闹,瞎起哄,忙着讨好穆王府的世子爷。脚下使拌子,背后捅刀子的不知凡几,站出来说公道话的却是半个也无。
指挥使也只在实在打得狠时站出来,轻飘飘一句:“好歹给侯爷留几分面子,别把人打残了。”
你说,这是人说的话吗?
夏风何尝不是许太太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疙瘩,众星捧月的长大?几曾受过这种腌 气!
有心豁出命去跟他拼一场,偏萧绝家世比他强,拳头比他硬,银子比他多,嘴巴比他毒,下手比他狠,连脸皮都比他厚!
他打不过,骂不赢,拼不了,躲不开,只能咬着牙硬撑。
可事情并不是他独个儿咬着牙,忍气吞声苦撑就能了的。
他脸上带着伤,一回二回还可推说是军中比武,不小心错手磕碰所致。但隔三岔五地受伤,便是傻子也看得出他被人打。
许太太这一气,非同小可,闹着要去金殿告萧绝个殴打忠臣良将,污辱朝廷命官之罪!
“不可!”夏季阴沉着脸,把许太太拦了下来:“三弟并未伤筋动骨,些许皮外之伤,闹到金殿之上,只怕不但不能治他的罪,反要被皇上责怪咱们小题大做。若是姓萧的再恶毒些,当着皇上与百官之面拿三弟与女人相比,受辱的反成了三弟!平昌侯府亦会成为笑柄!”
“那他污辱朝廷命官,总是事实!”许太太心疼地指着夏风白玉似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斑痕,怒道。
“他若是一口咬定是校场比武较技,错手打到脸上,咱们又岂奈他何?”夏雷也压低了声音分析:“况且,他有满营将士为证,三弟独木难撑,不但告不倒他,恐还要被他反咬一口。”
夏季道:“退一万步讲,就算圣上碍于情面不得不对他责备,到时圣上嘴里不说,心里若对三弟留个小肚鸡肠的评语,那便得不偿失。”
“左也不成,右也不好,难道我平昌侯府的小侯爷,就这么白白地让人打了不成?”许太太气得浑身都在抖。
“当然不成!”夏雷握紧了拳头:“萧绝此举不仅仅是针对三弟,分明是欺平昌侯府无人!”
“明的不成,那就来暗的。”夏季眸子一眯,眼中闪着阴鸷冷厉的光:“找几个人坠着查出他的行踪,等他落了单……”
他没再说话,只抬起手掌在颈间比划了一下。
“这,能行吗?”夏雨心中惴惴。
他长这么大,除了自己几个哥哥,还从未怕过任何人。
可是那日在大佛寺,萧绝印在他胸前,形若鬼魅般的一掌,却带给了他前所未有的震憾。
他终于明白,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是以,夏季信心满满自认为此计可行,他心里却存了几分疑惑。
且不说穆王府护卫周全,出入皆有二十名一等一的护卫相随,根本没有机会下手。
单只论萧绝本身,已是万中选一的绝顶高手。
平昌侯府的那些个护卫,只怕奈何不了他。
“不妥……”夏风皱了眉,道:“他终归是穆王府的世子爷又是独苗,大家同殿为臣,又非深仇大恨,实是太过狠毒。且万一事情曝露,两家就成死仇了!”
夏季冷笑一声:“你倒是好心,他处处与你做对时,怎么就不想想,两家同殿为臣的同僚之情,共在军中效力的同袍之义?”
夏风沉默了。
这些日子受的折辱,比过往二十一年加起来还要多几十倍,血涌脑门,亦恨不能将其千刀万剐方解胸中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