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荭在后面的马车上探出头来,笑嘻嘻地道:“姐夫,有这么多人呢,你就放心吧!”
一声“姐夫”,惹来周围无数调侃的眼神,夏雨跟着凑趣:“就是,咱们几百人守着还怕老虎叼走了三嫂不成?快走吧,再挨下去,天黑可到不了富阳了!”
夏风俊颜一红,拨转了马头,在众人善意的哄笑声里,落荒而逃。
富阳距临安一百四十多里地,因有女眷,一直到戌时正才抵达目的的。
恭亲王的私人猎场是除皇家猎场外,规模最大的。且不象皇家猎场,为防意外伤及圣驾,刻意将虎豹等排除在外。
这里的猛兽数量极为众多,虎,豹,熊,狮……应有尽有,因此大齐的王孙公子,人人以获得恭亲王的邀请来富阳参加射猎为荣。
常常发出二十张贴子,结果往往会变成一百多人,绝大多数是通过各种拐弯抹角的关系来蹭猎的,再加上随从,人数很是庞大。
别院的管事训练有素,早早把名单取了去,按照名单分配好住处,到了地头把名字一报,自然有人领着去各自的院落休息。
杜府只是个五品太医,分得的院落比较偏僻,却正和了杜蘅之意。
难得的是杜荇竟然没有抱怨,甚至主动提出把正房留给了杜蘅,她与杜荭分住在两边厢房。
紫苏很是高兴,嘴里哼着轻松的小调,开始动手整理行礼。
“叩叩”两声轻叩,夏风的声音响起:“阿蘅,你睡了吗?”
“小侯爷,快进来……”紫苏一阵惊喜,忙跑去开门。
夏风神色略有些局促,犹豫了一下,这才走了进来,一眼见杜蘅只穿着件薄薄的袄子,眉毛便不易察觉地皱了起来。
紫苏笑道:“小侯爷请坐,我去泡茶。”
“你,没带毛衣来?”夏风轻声问。
杜蘅朝衣箱呶了呶嘴:“都在箱子里搁着呢,反正要睡了,懒得折腾了。”
“山里不比京城,夜里是极冷的。”夏风望着她,眼里含着宠溺的温柔:“宁可麻烦些,真不爱穿,披着也是好的。冻出毛病来,受苦的可是你自个。”心疼的那个,会是他。
“嗯。”杜蘅垂下眼帘,不与他视线相接。
夏风难掩失望,好脾气地笑了笑:“悃了?”
“姐夫!”杜荭忽地推门而入,探进半颗头,笑嘻嘻地望着他:“原来你在这呢,让我好找!”
夏风生怕杜蘅生气,尴尬地偷瞥她一眼,见她面无表情,微微一笑,似春风拂面:“荭儿,别胡说!”
真是好笑!夏风什么时候跟杜荭走得这样近了?
杜蘅心中冷笑,面上只不动声色。
杜荭笑得天真无邪:“你早晚要跟姐姐成亲,荭儿哪有胡说?小侯爷是不喜欢我唤你姐夫,还是不想做荭儿的姐夫?”
她只说姐姐,可没说是大姐还是二姐!
“别顽皮!”夏风轻声训斥,语气却并不严厉,甚至透着几分愉悦:“找我什么事?”
杜荭哪有什么正经事?
不过是见他与杜蘅深宵独处,怕生出什么变故,令她的计划落了空,特地来搅局的。
见夏见追问,瞧见外面黑漆漆的山林,灵机一动,道:“姐夫,这里好大又好黑,荭儿害怕……”
夏风微微一怔,望向杜蘅的眼里,便多了几分担忧:“要不要我找恭亲王,帮你们换个院子?”
杜蘅淡淡道:“咱们来做客,本已打扰太多,岂可再给主家添乱?”
夏风其实与恭亲王走得不算太近,换房也并无把握,闻听此话,暗自松了口气,顺势道:“那就先住着,实在不行再说。另外,我再调几个侍卫过来。”
“不用,”杜蘅一口拒绝:“别院戒备森严,再安全不过,再说我有初七。你突然调几个侍卫过来,旁人不知内情,反易生出事端。”
夏风倒没想过这一层:“是我想得不周。”
杜荭本就是随口搪塞,真要是加派了侍卫,想弄些小手段,反而不便了。
这时装出一副内疚的样子:“都怪我多嘴!害得姐夫跟二姐吵架……”
“荭儿多心了,”夏风红了脸分辩:“这点小事,哪用得着吵?”
“夜深了,你在此多有不便,早点回去休息吧。”杜蘅下逐客令。
“姐夫,我送你!”
“呃,好……”夏风无奈,只得跟着杜荭出门。
“真不要脸!”紫苏气得脸都青了,愤愤骂道。
“你第一天认识她?”杜蘅笑了:“有时间生闲气,不如把行礼整理好,早些安置。”
杜蘅心无挂碍,睡了个好觉。
天刚亮便起床,梳洗完毕,步出院子,四下安静无声,远处群山在层层白雾的缭绕中,若隐若现,仿如一只只巨大的蘑菇。
她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正要找棵树倚着,看初七舞剑。
就听“叮”地一声轻响,发丝一颤,来不及反应,身前已站了个人。
“呀!”杜蘅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待看清来人,不禁大为吃惊:“石南?”
石南弯腰,从地上拾起一朵珠花,眼里燃着两簇火苗,冲着初七就吼:“你脑子进水了?看到暗器来了,也不挡!刚才我若再偏半分,现在她已是一具尸体了!”
初七提着剑,莫名其妙地道:“不是没有偏吗?”
石南更气了:“教过你多少遍,暗器来了一定要挡!”
“难道师兄也要杀小姐吗?”初七大吃一惊。
“当然不会!”石南凶巴巴:“这是两回事!”
“那我为什么要挡?”初七眨巴着眼睛,很不理解。
石南气结,瞪着她好一会答不出话。
闭上眼,深呼吸几遍,好容易按捺住脾气,耐心教导:“坏人不会在额头上刻字!围场打猎羽箭乱飞,危险更是随时有可能发生,所以你一定得时刻提防着!”
“射不中的也要挡?”初七嘟着嘴,颇不乐意:“那我岂不是要忙死?”
“你!”石南气得吐血。
“噗!”杜蘅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很好笑吗?都是你惹出来的,还好意思笑!”石南狠狠瞪她一眼,自个倒忍不住先笑了!
“你怎么会来?”杜蘅有些好奇:“事前没听你提过。”
“嘿嘿,”石南笑着摇了摇手上的珠花:“特意不告诉你,就为了给你一个惊喜。”
杜蘅轻哧,嘴角微微往上一翘:“什么惊喜,惊吓还差不多!”
“吓到你了吗?”石南一怔,立刻道歉:“对不起!”
他一本正经地道歉,杜蘅倒有些不好意思:“还好啦……”
事实上,暗器袭来那一刻,她根本一无所觉。
“阿蘅……”
杜蘅眉心几不可察地蹙起来,转过身:“小侯爷,早。”
夏风一脸狐疑地走过来,温柔地道:“怎么不多睡会?”
远远就看到杜蘅跟一个男子在一起交谈,凭感觉两人间的气氛竟象是十分愉悦,走近了一瞧,竟然是石南。
这人真莫名其妙,干嘛有事没事老在阿蘅身边转悠?
他心中不喜,面上依然温和有礼:“石少东也来了?”
石南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地道:“呵呵,闲着无聊,来凑个人数。”
夏风心知肚明,别院里起码有一半以上都未获正式邀请,靠着别人的关系“蹭”来的。
事实上,杜荇杜荭都是他擅自做主带进来的,自然没权利说什么。
“早上霜重,怎么不多穿点?”夏风说着,很自然地解了自个的披风往杜蘅肩上披去。
石南眼睛微微一眯,含笑望向杜蘅,不无嘲讽:“小侯爷真是心细如发,二小姐好福气。”
杜蘅莫名觉着心虚,把披风脱下来:“我这就进屋去。”
夏风也不坚持,提高了声音叮嘱:“辰时进山,跟杜荇和荭儿说一声,别误了时辰。”
“回见。”石南摇了摇手,晃悠悠地进了相临的院落。
夏风心中一动,脱口道:“石少东请留步。”
“小侯爷有何指教?”石南停步回头。
“你,住在这里?”夏风上下打量着他。
忽然有些懊恼,没有早点想到这一招,提前打好招呼,倒让这厮抢先一步,住到了阿蘅的隔壁。
只要一想到,接下来的数天时间,这个油嘴滑舌的家伙都要与阿蘅比邻而居,时时与她谈笑风生,心里就象堵了块大石,闷得慌!
“有问题?”石南笑觑着他,黑眸里闪着莫名的火花。
“我住在北院邀月阁,”夏风抬起手朝北边指了指,道:“能否请石少东行个方便,与你交换住处?”
富阳别院分东南西北四个大院,按照大齐的规矩,唯有大齐最尊重的皇室宗亲或是外姓王爷才有资格入住南院。接下来依次是北院,东院和西院。
虽然格局和陈设都相差无几,却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因此,只要看他住在哪个院子,则亲疏贵贱一目了然。
按常理来说,他用北院的居所换西院的房子,只要不是傻子,都会一口答应。
“哦?”石南眼中精光一闪而逝,笑了笑:“为什么?”
行仗势欺人之事,偏还要装出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仿佛施了极大的恩慧,虚伪!
夏风有些着恼,按捺了性子:“阿蘅是我的未婚妻,住到一起,方便照料。”
看着他明明不喜欢自己,偏还要装出风度翩翩的样子来,石南觉得有趣地笑了起来。
忽地往前踏了一步,向他勾了勾手指。
夏风不疑有他,下意识地倾身过去,语气仍然十分的温和,却隐含了鄙夷之意:“石少东有何需求?”
商人就是商人,到什么地方都脱不了那股铜臭味,永远贪得无厌!
“老实说,”石南诡秘一笑:“你想跟阿蘅住一起,不是为了方便照料,是为了方便偷窥吧?”
“你!”夏风悖然变色。
石南却已哈哈大笑着,大步离去,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
紫苏端了饭菜进门,一件件往桌上摆,听到熟悉的笑声传来,惊疑不定:“咦,我耳朵好象出毛病了,这笑声好象石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