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更是惊得三魂七魄都离了窍,差点没晕过去!
斜地里忽地蹿出一个人,挡在了柱子前面。
锦绣刹不住脚,一头撞到她怀里。
杜蘅“哎哟”一声,抱着锦绣一同倒在了地上。
这一下变起仓促,谁也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个程咬金来,不禁又是“啊”地一声。
这前一声“啊”跟后一声“啊”意思却是截然不同了。
“小姐!”紫苏离得远,等到发现倒地的是杜蘅时,唬得魂飞魄散,急忙跑了过来。
“坏人!”初七闪电似地掠过来,一把拎起锦绣就要往外扔。
“初七,住手!”杜蘅强忍了疼,大声喝止。
“她是坏人,撞小姐!”初七很生气,大眼圆睁。
“听话,放下!”杜蘅苦笑,额上冷汗掉下来。
锦绣又愧又怕,眼泪扑簌簌往下落:“二小姐何必拦我,让我死了算了……”
杜蘅冷笑一声,眼里烧着两簇怒火:“清者自清,你若没有做过,自不惧任何流言!关柴房又如何?待父亲回府,自会水落石出。你却为这一丁点委屈便寻死,人命在你眼中竟是如此轻贱,既使今日救了你,以后也是活不长的。罢了,你要死便死,与我何干?”
锦绣被她一通骂,垂着头低声啜泣着,去了柴房。
她刚才寻死觅活不过是一时的血气之勇,也并不是真心想死,待这个劲头一过,再要她去撞柱子,却是没了勇气。
紫苏心疼得不得了:“我看看,撞到哪了?”
“老天保佑,千万别撞断了肋骨,成了残废可就不好了……”杜荭在一旁,冷嘲热讽。
“那我可要教三妹失望了……”杜蘅微微一笑,扶了紫苏的手,缓缓站了起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许氏回过神,直念阿弥陀佛,连声道:“快扶二小姐回房去休息。”转过头,道:“没什么事,大家都散了罢。老太太这,有我守着就成了。”
杜荇几个巴不得有这句话,立时便做了鸟兽散。
杜芙,杜蓉二个本也想回去,被许氏一个瞪眼,噘着嘴悻悻留下。
这一幕,落在杜荭眼中,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转身离去。
许氏被她这一笑,笑得毛骨悚然:“真是怪了,大房这几个孩子,也不知吃了什么,怎么个个眼睛象是要吃人似的?”
“娘!”杜蓉年纪小,肚子里藏不住话:“我们留在这里,又帮不上忙,干嘛不让走?”
“死丫头!”许氏一指戳上她的额:“又不用你端茶递水,伺奉汤药,就只在这里坐坐,晚上在榻上睡一觉,便能得个孝顺的名头,还可博老太太欢心!何乐而不为?”
“哦……”杜蓉满脸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
谁让她们现在寄人篱下呢,只好看人眼色,换成大房的几位姐妹,就可以不做这官样文章!
杜芙到底大了二岁,想事情得要深远一些:“轻些,小心隔墙有耳。”
许氏看她一眼,笑道:“外面是钱妈妈守着,再没旁人。”
杜蓉打个呵欠:“悃了,我去歪一会。”
许氏又气又恨又无奈:“你呀,就是个棒槌!”
杜芙含笑道:“妹妹年幼,正是贪睡的时候,今儿又闹了一整天,岂有不悃的?左右这屋里也没外人,祖母这有我看着呢,让她睡一会也不打紧。一会晚饭得了,再叫她起来便是。”
“二姐最好了!”杜蓉欢呼一声,爬到榻上往迎枕上一歪。
夜,浓墨一样黑。
一灯如豆,烛光轻轻摇曳,光影一暗复明,房里已多了一条人影。
“交待你的事,办好了?”石南眉也不抬,淡淡问。
暗影恭敬地递上一纸卷宗:“大人请看。”
石南展开,好奇地瞄了一眼,忽地坐直了身体:“你确定杜府这批首饰,真的是在阅微堂定制,由四堂的人亲自监制?”
暗影不吭声,他知道石南此问并非质疑他办事的能力,而是对事实的惊讶。
石南曲起手指,轻敲桌面:“毒杀区区一个姨娘,竟然动用了四堂的人。这事,耐人寻味呀……”
哦,不对!这批首饰,最初可是要给杜蘅的。
换句话说,那人的目标,本来是阿蘅。
他抬起头,眸中掠过一丝冷厉:“可有查到,具体是谁负责?”
暗影眉眼不动:“完全无迹可循。”
“哦?”石南低低地笑起来:“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呢……”
与神机营相关,暗影却查不到,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暗影的权限不够。
亦就是说,只有神机营五堂的堂主,他,以及老头子和皇上有可能介入此事了。
事情与杜府相关,他却一点风声都没收到,那么五位堂主基本可以排除在外。
那就只剩下的唯二可能:老头子,皇上。
又不是亲王谋反,皇子篡位,不过是对付区区一个太医府上的小姐,需要劳动他二位,亲自下令吗?
沉沉的暗夜,几道微绿的萤火在草丛中闪烁。
窗纸上映着一位老者,身材削瘦,须发皆白,似是极畏寒,这么热的天,竟然披着件雪色貂裘,相貌清瞿,立在桌前挥毫做画。
微风过处,树叶簌簌而落。
萧乾手腕微微一顿,笔尖墨汁滴下,迅速在纸面皴染,一幅拈花仕女图立时做废。
他轻叹一声:“既然来了,为何藏头露尾?”
石南大笑着从窗户里跳进来:“老鬼!耳朵还是这么尖……”
萧乾搁下笔,无限惋惜:“弄坏我的画,看你用什么赔?”
“得了,只是闲得无聊时附雍风雅的装腔做势,何必搞出一副当代名家的架式!就这么一副破画,我用脚丫头都画得比你好!”说着,看一眼画上的仕女,露出意味深长地笑,歪着头,痞痞地道:“望梅止渴是不行滴!有这时间临风洒泪,倒不如出去风流快活……”
“咄!”萧乾回头,桌上纸镇脱手飞出:“又在胡说八道!”
石南抬手,将镇纸抄在手中,眼里闪过一丝担忧,嘴里调侃:“老鬼,力气和狠劲比起上回来,弱了很多啊!”
萧乾狠狠瞪他一眼:“还不是给你气的!”
石南贼兮兮地摸了摸纸镇,老实不客气地揣到怀里:“哟,日子越过越滋润了,这么润的田黄冻石用来做纸镇!嘿嘿,正好最近手头有点紧,没收了!”
“咳咳……”萧乾捧了搁在桌旁的暖手炉,缓缓窝回圈椅中,轻咳数声:“你个死小子,又找借口顺我老头子的东西,还不给我放下!”
“小气!”石南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份卷宗甩过去:“呶,用这个跟你换,总成了吧?”
萧乾接过卷宗,展开,脸笑成一朵菊花:“办得好……”
然而,即使眼里含着笑,周身仍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阴冷气息。
“切!”石南轻哧:“这种小事,下回指派二堂的人去就成,别再劳动我亲自出马。”
萧乾深深看他一眼:“我已经很多年不管营里的事了。”
“少来!”石南说着,噼地再甩出一份卷宗:“这是什么?”
萧乾并未看卷宗,淡淡道:“听说,你最近跟杜家的二小姐走得挺近?”
暗影调查阅微堂特制的那批首饰,他就知道这小子早晚会找上门,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看来,他低估了杜蘅。
她在臭小子心里的份量,比想象中重得多。
石南哧笑:“这样,也叫不管事很多年?”
嘴里说不管,手里却死抓着权利不放,切!
“是不是?”萧乾逼问。
石南也不否认,笑嘻嘻地问:“男未婚,女未嫁,有什么问题?”
“你别忘了,她跟平昌侯府的小侯爷自小就有婚约!”萧乾态度趋于严历。
石南却浑没当回事,笑得很嚣张:“有婚约又如何?只要我想,别说是小侯爷,太子爷来了都没用。”
“你,真的喜欢她?”萧乾眼中闪过忧虑。
石南看着他,目光闪闪,笑了,不答反问:“我不能喜欢她吗?”
“京中名媛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她?”看得出来,他在强忍怒气。
“如果我说贪图她的美貌,你信不信?”石南歪着头,吊儿郎当地问。
萧乾一脸愠怒:“我是老了,偶尔会老眼昏花,可还没瞎!”
那女娃娃长得是不错,可还没美到色令智昏,色与魂授的地步!
“情人眼里出西施。”石南嘻皮笑脸。
“世上女人任你挑,就算你看中的人是公主,我也可帮你向皇上讨了来!可是,杜蘅不行!”萧乾一脸严肃。
石南傲然道:“我看中的女人,自然会令她心甘情愿,又何需你帮我去讨?”
顿了顿,话锋一转:“既然世上女人任我挑,为什么唯独她不可以?”
老头子很少针对什么,却对阿蘅反应这么大,勾起了他强烈的好奇心。
“她绝非你的良配。”萧乾避重就轻,语重心长。
石南眉毛一挑:“你怎么知道?”不等他开口,立刻又道:“别跟我搬出那套门当户对,身份背景之类的大道理来唬人;你知道这说服不了我,我也不在乎这些。”
萧乾蹙起眉:“京郊最近谣言四起,说今秋大旱,你可知道?”
“是不是谣言,你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石南嘲讽。
“不错,”萧乾目光一凝,神色冷竣:“钦天监和水部上报的折子,都不容乐观。但皇上已将此列为绝密之事,暗地里派人解决,她如何得知?”
不等石南开口,抢先堵死他的退路:“别跟我说,你不知道那小道士是受她支使?”
“也许她懂得星相?”石南想了想,找了个自己都不太信的理由。
“哼!”萧乾冷声道:“扰乱民心,是何居心?”
“她并未攻击朝政,相反却在努力劝人打井抗旱,做着本该由朝廷出面做的事?”
说实话,这一点石南也很难理解,猜不透她那小脑袋瓜子里,到底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