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试试?”许氏蹙眉,做出副勉为其难的样子,道。
锦绣松了口气:“嗯……”
她还真张不开这个嘴!
说实话,她有点怕二姑娘,尤其是那双眼睛,好象能看到你心里去,大热的天都能让人机灵灵打寒颤!
于是,打发了人去把杜蘅叫了过来。
杜蘅进了门,先给老太太请了安,又问了许氏好。
老太太问了她的饮食,又说了一会闲话,兜来绕去,终于落到了正题上。
许氏便避重就轻,先把帐算了一遍,撇开永通钱庄那一百万存银,每年二十万的进帐只字不提,只说她把铺子全部收走之后,家里靠着杜谦一人的俸禄,难以为继。
为免一大家子人坐吃山空,喝西北风,当务之急必需凑一笔银子,置办田产和铺子。
紧接着摆出那套顾氏只有她一条血脉,杜家有十几个孩子,不能为她一个,全家人勒紧了裤腰带的理论,拉拉杂杂地说了一遍。
末了道:“府里上上下下住了二百来号人,除去各房侍候的,还有近百来号吃闲饭的。按理,房子既然是二姑娘的,这些人的月银,也该是二姑娘来给。可老太太体恤姑娘,坚持要走公中的帐。二姑娘真是好福气,遇着这么个菩萨心肠的祖母……”
杜蘅听她明明行着无耻之事,嘴里却说得这般冠冕堂皇,不觉深感佩服。
抬了眸,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许氏被她锋利逼人,嶙峋凌厉的眸光一瞧,登时便头皮发麻。
不自觉地垂下眼睛,避开她的视线。
心中暗忖:怪了,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有这样锐利的眼神?
她苦口婆心,讲得口干舌燥,那边厢硬是一句话没有,不禁生了焦躁,冲郑妈妈使了个眼色。
郑妈妈会意,道:“二太太都说了这么多了,二姑娘也别干坐着,成与不成,好歹给句准话。”
杜蘅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这才开口道:“二婶说得这么明白,既然祖母点了头,做晚辈的除了听着,还能怎样?”
老太太不禁老脸一红:“这不是跟你商量着吗?又没做最后决定。”
蘅姐肯顺从她的意思,几十万两银子拱手相让,本该欢喜才对。
可这话听在耳里,怎么就这么刺心呢?
许氏见她果然不谙庶务,轻易便松了口,心里早乐开了花。
暗悔当初该索性连府里下人的月银也省了,一月也能省好二三千呢!
听老太太这么一说,生怕她临时改主意,生出变故来,忙把她夸到天上,几顶高帽子不要钱的压下来:“二姑娘不愧是世家出身,识大体,知进退,与那些见钱眼开的无知村妇,果然是天壤之别。”
“每日在家里锦衣玉食的过着,竟不知家里已是如此艰难。”杜蘅睫毛颤动,万分难过地道:“古人能割肉伺母,我难道要为了阿堵之物,与兄弟姐妹撕破脸面,争个头破血流么?”
“可不是这个理?”许氏眉花眼笑。
老太太也只觉得通体舒泰:“好孩子,难为你想得通透……”
杜蘅话锋一转:“不过,蘅儿眼下也有件为难事……”
只要她不计较那几十万两银子,别的都是小事情,老太太便打了包票:“说吧,只要祖母能做到,立马便办了。”
杜蘅红着脸,从袖子里拿出一本红通通的本子来:“祖母请看。”
老太太还纳闷呢,这玩意看着怎么这么象是嫁妆单子呢?
接到手里一瞧,果然是顾氏的嫁妆单子,不禁愣住。
这个时候,她把顾氏的嫁妆单子拿出来,是什么意思?
就见杜蘅垂着头,双手平放在膝上,温温柔柔地道:“这是母亲当年的嫁妆单字,里面红纸黑字,写明当初母亲嫁过来时,放有二十万的压箱银。可是如今,却是一纹也没有了。”
老太太蓦地睁圆了眼睛:“什么?”
“这事,”杜蘅依旧是温温柔柔,不急不缓的语调:“我本不欲跟祖母提。可是,酒楼要扩建,铺子要入货,还有几百人等着我开月银。而我,实在调不出这笔银子来。”
许氏反应贼快,立刻道:“你有那么多的田产,铺子,随便卖掉一间铺子,绝对用了还有多。”
杜蘅抬起眸,直直看着她:“二婶这话说得可真轻巧。”
许氏被她看得心虚气促,恨不得把她的眼睛给挖出来!
那么黑,那么亮,一眨不眨地盯着你,目光象钢针一样,坚定而锐利,戳得人鲜血淋漓。
不等她答话,敛了容,冷冰冰地道:“顾家百年望族,如今只剩下这么一点,说什么也不能让它败在我手上。”
许氏给她噎得哑口无言。
“当然,”杜蘅刺了她一句,重又恢复乖巧柔顺的模样,柔声细气地道:“若实在为难,我也不会勉强,只好找小侯爷支借一些,度过难关。”
老太太瞪着她,气得呼呼直喘气。
找夏家借银子,这不是拿平昌侯府来压她吗?
到时,夏家又找上门来闹一回,她这张老脸要往哪放!
许氏心知肚明,这事本就上不得台面,万万不能让夏家知晓。
可到了手的白花花银子,就这么被她要回去,无论如何也不愿意。
正咬着唇,拼命地想辙,老太太已经发了话:“胡说!哪有女子还没出嫁,就先到夫家借银子使的?杜家眼下虽确实周转困难,还没落魄到向人借贷的地步!”
“老太太……”许氏大感不妙,正想要劝。
“不必说了,”老太太冷声道:“通知杨宁,拨二十万两给蘅姐。”
“是……”锦绣小声应了。
杜蘅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另外,除了田庄铺子酒楼的伙计月银归我负担,以后园子里上夜,外院的买办……等凡不属各院侍候的下人的月银,包括杨柳院的月银费用,也一并由我负担。”
这话,等于宣布她放弃了公中的那份财产了。
许氏听到这,总算舒了口气。
还好,不是血本无归。
“真不要脸!”紫苏咬着牙,骂:“浮利她们收走,开支却要小姐负担,这跟强盗有什么区别?”
杜蘅也不生气,淡淡道:“既然她喜欢玩,那就陪她玩玩,又何妨?”
前世,在她的生命里,许氏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甚至连容貌都模糊不清。
重生后,命运轨迹发生改变,二叔拖家带口回到京城,打算依附杜府生活,她也从未想过,要去为难许氏。
可惜,在巨大的金钱诱惑下,人性总是显得那么的单薄无力。
紫苏忿忿地道:“我就不明白了,现在的生活不够好么?锦衣玉食的,比杭州的日子不知强了多少倍!偏偏不肯安生地过日子,非要挑唆着老太太来算计小姐!顾家的家业给杜家霸了一多半,就剩下这么点东西,还想着捞些好处!”
“谁让大房缺个正经的女主子呢?”杜蘅嘲讽地弯起唇角:“有人看到了希望,当然要歇力表现。而某人失去太多,总想挽回点什么。自然一拍即合,狼狈为奸。”
“打二房的进这个门起,我眼皮就一直跳……”紫苏咕哝着:“果然是来了一窝白眼狼!”
杜蘅被她逗得笑起来:“哟,这么厉害,怎么不去天桥摆摊算命?”
“小姐真坏,净拿我寻开心!”紫苏不高兴了。
“好啦,别生气了!先去帐房把银子支了。”杜蘅说着,把嫁妆单子拿出来,漫不经心地扔进抽屉里:“顺便通知各管事,初一巳时,到飘香楼碰头。”
顾氏当年的嫁妆里,的确陪嫁了二十万两,不过不知是何原因,柳氏并没有动这笔银子。
杜蘅随口栽赃到柳氏身上,老太太即使有所怀疑,也无从查证。
何况,有夜明珠之例在前,老太太哪里敢查!
“好的。”紫苏正要出门。
“等等,”杜蘅犹豫片刻,道:“联系一下石南,看他什么时候得闲,抽空见一次面。”
紫苏立刻炸了毛:“那种小人,还跟他见什么见,直接一刀两断就是!”
“叫你去就去!”杜蘅瞪她一眼。
紫苏噘着嘴:“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说着,摔帘而去。
杜蘅目瞪口呆:“这丫头,给我惯坏了,竟敢给我摔脸子!”
无奈,只好打发白前去。
白前去了不过个把时辰,回来禀道:“我随时有空,挑二小姐方便的时间,到她觉得方便的地点见面就是。”
杜蘅暗骂一句狐狸,想了想,吩咐:“那就初一未时,邀他飘香楼一聚。”
白前只好再跑一趟,这回得了一个字:“好。”
紫苏直到擦黑才回,除了带回各家掌柜,管事的回话,还带回二十万两银子的存票。
杜蘅看过后,一并交给她存进匣子里。
算了算,现在手里的现银,已经有七十几万,足够她做一些事情了。
杜蘅心情愉悦,日子过起来飞快,眨眼就到了初一。
她一大早起来,梳洗毕,用过早点,先去老太太房里请安。
紧接着便是府里的管事来支月银。
早两天就命紫苏去各处把名单抄了,银子分别包好,来了只发,一柱香时间就完事,带着紫苏优哉游哉地出了门,直奔飘香楼去。
比之前府里定的月银,每人都是双份,领到银子的,各个喜得合不拢嘴,暗自高兴跟了个大方慷慨的主子。
而其他各房侍候的,听着这边不时发出的欢声笑语,羡慕得眼珠子都直了。
有心思活络的,便开始想法子,托门路,削尖了脑袋换到杨柳院,或是外院去当差。
消息传到瑞草堂,老太太心理百般不是滋味。
许氏在一旁撺掇着:“二姑娘这是什么意思?几天前才在这里哭穷,眨眼间就给下人涨了月银,一涨还涨一倍!这不是明摆着跟老太太唱对台戏,用钱砸人吗?”
老太太阴沉着脸,一声不吭。
许氏喋喋不休:“世上就没这样寒碜人的!不能就这样算了,得让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