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怎么回事?”孩子轻声问道。
“回姑娘的话,据说是一姓傅的家族被下圣旨灭满门了。”店小二抬头看了一眼,恭敬道。
“啊……”孩子的声音似乎有些惋惜,随即低头沉吟半响,站起身,递出一把银子,“小二,结账。”
“好嘞!”小二接过银子,笑了笑,“姑娘,慢走。”
孩子摆了摆手,轻巧的从人群中穿过。
绕着那傅府转了半圈,忽看到府背面的一座小砖堆有异,便伸手抽出一块长着青苔的砖块。地面一声轻微的细响,在砖块后方看不见的地方开了个一人宽的入口。孩子忽的笑了笑,纵身跃入,入口悠悠关闭。关闭后,府后门骤然开启,两个人声传出:
“秦公子,可听到了什么声音?”
“还有两人不见……你幻听罢了。”
“滴答”一滴冰凉的水顺着孩子粉白的脖颈落上后背,孩子不禁打了个寒战。
抬头看看那些老旧却仍在固执发光的灯盏,她背脊骨有些发凉。耳边响起爹爹一本正经说的话:“女儿啊,最好别一个人出远门儿,否则哪天被狼叼走了都不知道”,她后悔了,不该一个人来这雕题国的。她后悔了……
“娘,小心些,脚下有石子。”少年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孩子抖了下,下意识僵直了背脊。
“嗯。”这母亲的声音有些无力。
少年扶着母亲踩着细碎的步子,向她这里走来,她想躲起来,可举目四望,什么地方也不可躲。她僵住了。
少年走着,离她二十步远的地方止住了脚步,愣住了。他许是未曾想过这地道里会有别人,而这“别人”看上去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孩子。
“你……你……你!”孩子惊异的瞪大眼睛,眉眼间溢上了喜色,“我认得你!”
“你……”他皱了皱眉,正要说什么,似乎又想到什么,厉声道,“可我不认识你!”
笑话,那些人四处找他们母子,此时一个人出现在他们家只有世子才知道的密道内,还说认识他,若不是有所图,那真是巧了。
“唔……”孩子微微想了想,吸了吸鼻子,走近些,可怜兮兮道,“我是隔壁鄩家三小姐鄩卿啊……”
“鄩家……噢,”少年一拍脑袋,状似想起来了,“不认识。”
“鄩卿”瞪大眼睛,慢慢耷拉下头。
少年眼中闪过一线狡黠,扬声道:“噢,娘,就是那胖姑娘。”
闻言那母亲点了点头,目光却有些惊异:“鄩家的三姑娘啊,瘦成这样的确不容易。”
“鄩卿”猛的抬起头,磨了磨牙,狠,太狠了。
“'鄩姑娘',我与我娘还得继续赶路,我们就此别过。”少年双手作揖,微躬身,眼眸中却如星辰大海般深邃。说罢,便扶着那母亲要走。
“等等!”“鄩卿”绕到少年面前,“傅公子,我要与你合作!”
青都太子府。
“太子殿下,傅家被下令满门抄斩,如今只剩两人未亡。”暗卫禀报道。
那人慢慢侧过身,金色的日光在他脸上渡上一层暗影,精致的脸上一双与傅公子一模一样的眸子,却闪着危险的光。他微微负手,金色的袍子上是一条冰冷面容的四爪金龙,他伸出两根手指捻起玉杯,轻轻蹭了蹭手指,然后放开手指,落下一把灰。
“我要他死。”说罢,他挥了挥手,暗卫应声退下。
“双生子,人中龙,假象称,不过一场空……傅思瓛,你说是吗?我的好弟弟。”元辰夜踉跄了两步,蓦然笑起来,半响,看着天空不语。
“太子殿下,逾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一个朗朗的声音响起。
元辰夜回过头,僵硬的笑了笑:“哪里的话,进。”
十五岁的少年一身锦袍,大步向他走来,笑意就弥漫在眉目间。
直到多年后,他不再是他,他什么该记得的都没记下,唯独记得十五岁那个干净的孩子。
“阿逾,我是不是错了……”他喃喃。
“太子殿下,逾不明白。”公孙逾睁大眼,微微抿嘴。
“呵,罢了,阿逾,陪我下局棋。”
……
“合作?姑娘可是在说笑,谈合作,姑娘有何处可助我?”傅思瓛嘴角微勾。
“鄩卿”绽开一抹得逞的微笑,道:“傅公子如今满城通缉,我可助你躲避追捕,且重建傅家,不过,有三个条件……”
“……成。姑娘请讲。”傅思瓛微一顿,便笑道。
她抬手,傅思瓛下意识抬起手。她将手轻轻拍在他手心,拍了三下,朗声道:“我如今与你三击掌,与你约定三件事,在三件事未完成之前,谁都不许死。”
“哪三件事?”傅思瓛静静凝视着自己的手心,心不在焉地问道。
她轻轻笑了:“现在可不能告诉你,总之我不是来杀你的便是。”
“我信你。”他收回手,扶好母亲向前走去。傅思瓛回头又道:
“跟我来。”
“鄩卿”跟上他的脚步,从她刚才来的地方继续向前走,约莫走了半个时辰,看到了一道细长的向上阶梯,她本想问问这阶梯是通向哪,但那姓傅的又不会害自己,便不再问。
“你到底是谁?隔壁鄩家只有两个女儿。”傅思瓛徒然回过头。
“我……”“鄩卿”有些心虚,半天,正了正心神,“在下北朐国淮家,淮陵虚。”
“你不是雕题国人?”傅思瓛微微皱眉。
“咳。你叫什么来着?”淮陵虚看向他。
傅思瓛舒展开眉间的川字,笑了:“傅思瓛。”说罢,转头便扶着母亲向上走。
“欸?傅思瓛,你哪个瓛?”
“喂!等等我!”
……
“傅思瓛,这哪?”淮陵虚微微有些傻眼,这么好看的小院是这家伙的?
傅思瓛的母亲坐在椅上,柔声道:“这是阿瓛在雕题国的一座隐秘的府邸。”
“怎么了?”傅思瓛的声音响了起来。此刻他换下了之前灰尘遍布的宝蓝色衣袍,十三四岁的他穿着一袭干净的白袍,面容虽未长开,却任然看得赏心悦目,似乎永远都在笑着。他轻轻靠在门框上,却隐着风华无限,淮陵虚一时看呆了去。
“唔……阿淮?”他忽然将脸凑近,一脸笑意。
淮陵虚自然回过神,脸又些红,退了一步却踩到了他母亲的脚,傅思瓛一惊,揽过淮陵虚,问道:“娘,身体可有什么问题?”
他母亲傅近殊噙着笑,摇摇头。
傅思瓛低头看自己不经意揽入怀中的人,淮陵虚死死低着头,耳根却又些发红,暴露了情绪。他突然笑了,却松开了手。
淮陵虚落地,她松了口气。傅近殊却对她招招手:
“丫头,过来。”
她顿了顿,走过去。傅近仔细的打量这个让自己孩儿再三破例的孩子,看着看着,眸子中泛出了点点光亮。淮陵虚此时不明白,但在多年后,她回想起来,她却哭了……
是夜,淮陵虚坐在傅思瓛为她安排的房间里。
“小姐!青雁来迟,请小姐降罪!”一女子从窗外跳进,一着地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好了好了,快起来,是爹爹让你来的?”淮陵虚起身将青雁扶起。
青雁点点头:“是。小姐,你来雕题也不和老爷说一声,关系到您的安全,连最宠您的老太爷都气的跳脚,到处找您呢!小姐快随我回去吧。”
淮陵虚微微苦笑,放下字条,道:“走。”说罢,施展轻功和青雁跃了出去。
下一刻,门开了,门口赫然傅思瓛母子,风卷动了字条,沙沙作响,他拾起字条,只一瞥便粉碎了字条。傅近殊已泪眼朦胧。
将缘将孽将彷徨,勿忆勿念勿相忘。
原谅我的不辞而别,这是我必须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