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原地未动,轻声问他,“安以墨,你知道我多希望我娘活着吗?”
“你娘会在自己偷了人家厨房的烤鸡后赖给你,丢下你,让你被毒打吗?”安以墨自嘲的笑,心隐隐的痛着。
“以墨,娘错了,娘已经招到报应了。”安母忽然哽咽起来,满眸痛色的凝着安以墨的背影。
“你知道错了?”安以墨冷冷地看向她,“你若是知道错了,这么多年来会不找我?”
安母愣了下,旋即又哭了起来,“以墨,你一定是误会了。娘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走南闯北的找你。”
“走南闯北的找我?”安以墨嘲讽的笑意染上了悲凉。
“嗯。”安母如捣蒜一般的点着头,又借势向门里走来。
“那你在淮南过的十几年算什么?”安以墨冷笑着质问道。
安母蓦地顿住脚步,没想到安以墨居然什么都知道了。
安以墨继续道:“若不是淮南大旱,你的姘头在混乱中死了,你也不会沦为乞丐来这里吧!”
安母的面色窘了窘,却仍是厚着脸皮的求他,“以墨,娘真的知错了,你就原谅娘这一次吧!”
“安以墨,先让她进门吧!”赫青绾从旁劝道。
“不许管她!”安以墨冷冷的警告她,回手“嘭”的一声,将大门关上。
赫青绾叹了声,“何苦为难自己呢?”
她并不同情安母,但她心疼安以墨,明明在意,却还要装作不在乎。
“我们进去。”安以墨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将她抱起,向大宅的后院走去。
她没有急着再劝,解开心结需要时间,急不来。
安母一副吃定了安以墨的样子,更不用担心她会离开了。
事情与赫青绾预料的一模一样,安母靠坐在大门外,风雨无阻,不吃不喝。她在赌亲情,赌安以墨会心软。
若是赌赢了,她以后便可以锦衣玉食,不必再乞讨了。
若是赌输了,大不了一切回归到原点,她是绝不会让自己真的饿死在这里的。
老天似乎都在帮安母,这一日,大雨倾盆。
“安以墨,外边下雨了。”赫青绾见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雨幕,便又道:“今日已经是第二日了。她水米未尽,再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
她早就给安母送过饭,但她执意不肯吃。嚷嚷着:儿子若是不肯原谅她,她不如死了。
她再三苦劝无果,只好再来劝安以墨。
她看着毫无停歇之意的雨幕,只得破釜沉舟,转身看向正在喝茶的安以墨:“既然你决心不管她,我现在便去门口将她赶走,也免得让你碍眼。”
话落,她撑起油纸伞,步入雨中,向大门口走去。
安以墨看着空落落的门口,端着茶杯的手颤了下,茶水溢出洒在他的手背上,他却不自知。
“安以墨,不好了,你娘晕倒了。”霍凉染一瘸一拐的向大厅这边跑来,油纸伞已不知去向,全身被雨水淋透。
“啪——”
安以墨手中的茶杯跌落,人已经冲进了雨中。
她微扬唇角,愉悦的偷笑。
须臾,安以墨便抱着“昏迷”的安母闯进了院子里。
“你赶紧回屋换衣服,不要再乱走动。”他看着被雨水淋透的她,不放心的嘱咐一声,才向后院走去。
赫青绾无奈地摇了摇头,还真是关心则乱。按说,以安以墨的医术,不至于看不出她在装晕吧!
但,他却是急得两眼发红,什么都没看出来。
原本,她说要去赶走安母,只是想吓吓安以墨。没想到她才一出门,就看到靠在一侧大门上的安母,慌张的闭上眼睛装晕。
她虽觉得这个安母的心眼有点太多,却还是配合着她,将这场戏唱了下去。
毕竟,他们是母子,安以墨的心里又很在乎这个娘亲。
她何不睁一眼,闭一只眼,做个好人呢!
她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向自己的院落走去。要尽快换掉这身湿衣服,以防染病。
劫后余生,她学会了珍惜自己。
即便,他们相爱却不能相守,但她想为了他,好好的珍重……
她这厢刚走到院门口,就见安以墨从另一侧跑了过来。
“你手中的伞是摆设吗?”赫青绾见他手中明明握着伞,却被淋得顺着鬓发往下滴水,哭笑不得。
“我过来是……”他难以启齿。
“你等我一会儿,我换身衣服,便去给你娘换。”她对他笑笑,抬步进了门,却见他站在院中没动,“你进来吧!在外室等我便可。”
安以墨尴尬的别过眼,不敢看她被湿衣服裹出的玲珑身段,径自走到桌边坐下。
她先拿了条布巾递给他:“先擦擦吧!免得伤寒。”
安以墨接过她递来的布巾,可疑的红了俊脸。
她不明所以的打量他一眼,转身进了内室,动作利落的换好自己的粗布麻衣,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套崭新的华丽衣裙。
满满一柜子的华丽衣裙都是慕容雪嫣准备的,她却一件没穿过。
她从内室走出:“安以墨,我们走吧!”
“嗯。”他先她一步走到门口,将伞展开。她走过去,他便将伞都撑在她的头顶,自己完全站在了伞外。
“安以墨,有你这么打伞的吗?”她不满地瞪着他,这不是让她的良心不安吗?
“我的身上已经湿了。”安以墨淡定的解释。
她的心里有股暖流滑过,默然不语,与他一起穿过微凉的雨幕,心里却是暖的……
安母听到脚步声,立刻闭上眼,继续装晕。
安以墨在门前停下脚步,嘱咐道:“我去烧点热水,你进去将衣物交给她。”
她无所谓地笑笑,原来他也看出了安母在装晕。
“等一下。”她叫住要离开的他,快步走到柜子前,找出他的衣袍,递给他:“去厨房换了,免得着凉。”
安以墨去接袍子的动作有些僵硬,心头竟是酸酸的。
赫青绾见他这般,心里也是一酸,更深地体会到安以墨这个看似冷硬,狠毒的男人,其实心灵却脆弱得像个孩子,时刻期待着别人给予的一点点关爱。
“快去吧!”她笑着嘱咐他一声,转身走进内室。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袍子,傻傻地笑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赫青绾走到床边,低唤还在装晕的安母,“姨,我给你送衣服来了。”
安母猛地坐起,训斥道:“姨也是你叫的?”
赫青绾愣了愣,不叫姨,叫什么?
“叫我夫人。”安母用眼角不屑地瞟了一眼赫青绾身上的布衣,这才迈下床,语气不善的吩咐道:“给本夫人更衣吧!”
赫青绾只觉得这人是被雨淋坏了脑子,要不然怎么会做出如此惊人的举动来?
但,看在她是安以墨母亲的份上,她也不能与她计较。
赫青绾表情淡然地解开她的腰带,为她宽衣时,手指不小心的刮碰到她肩上的伤。
安母夸张的“哎哟”一声,回手便狠狠地拧了赫青绾的胳膊一下。
“你个小蹄子,看本夫人不顺眼,想害死本夫人是不是?”
若不是怕安以墨看出来,安母现在就想狠狠地给赫青绾一巴掌。
就这么一个模样普通的女人,若不是用了什么妖术,怎么可能迷住她那英俊的儿子呢?
一个“下人”还敢窥探主子,这是安母所不能容忍的。
赫青绾甩开她的手,退后两步:“安夫人,您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本夫人教训你,你还敢躲?”安母眼中迸出两簇狠戾的光芒,蓦地上前扯住她的长发。
赫青绾一怔,握住安母的手腕,用力向后掰去。
“哎哟哟,你个小蹄子,吃我儿子的,住我儿子的,还敢对我不敬。”安母因为手腕上的疼痛,不得不松开赫青绾的头发,但嘴上却还是不依不饶的。
赫青绾甩开安母的手,沉了脸色,“安夫人,我尊重你,但不代表我可以任由你随便欺负。”
前两日,她去门口给她送饭,她还客客气气的,一口一个“姑娘”的叫她。
这会儿便又是打,又是骂的,来了个大变脸。
“欺负你怎么了?你不过是我们安家的一个下人而已。”安母揉着发疼的手腕。
“我是安家的下人?”她无可奈何的反问,不待她接话,便直接道:“我不是安家的下人,更没有卖身给安家。”
安母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那又怎么样?你不一样要被以墨养着?有能耐你就给本夫人滚。”
“既然安夫人已经无碍,就自己更衣吧!”赫青绾脸色铁青的向门口走去。
安以墨待她好,她无以为报,只能对安母多些忍耐。
大宅中相处的几日,只要有安以墨在场,安母便会很亲昵的唤赫青绾“染儿”。而安以墨若是不在,她便开始撒泼。
安以墨在日复一日中,渐渐地接受了安母的存在。而安母更是将母爱发挥得淋漓尽致。
她一直想等脚腕上的伤好一些,便离开。
只是,人的计划,总是敌不过老天的安排变的快。
那一日,天空很晴朗,安以墨的脸色却沉重得让她觉得压抑。
他凝着她好一会儿,才费力的开口道:“染儿,不管你一会儿听到什么,都要冷静。”
他接到消息后,思绪了许久,才决定告诉她。
赫青绾心悸的应,“好。”
她想问他:“是不是皇甫烨出了事?”可是,话到嘴边,她却胆怯地问不出口,只能紧紧地盯着他,心犹如被放在了火上烤。
安以墨深吸一口气,才道:“染儿,淮南发生了瘟疫,烨已经封城,决定与难民共进退。”
赫青绾的身子不稳地晃了晃,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随即,她疯了一般的抓住安以墨的手臂,嘶声大喊,“安以墨,带我去淮南。”
“不,染儿,你不能去。”安以墨扣着她的双臂,“回韩家村等我,我一定会将烨平安的带回来。”
“不。”她当即摇头:“带我去见他,我要去见他。”
“染儿……”安以墨痛心疾首地看着她,他早就知道,他是劝不住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