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以墨望着她的背影远去,才轻喟一声,绕道皇甫烨的身旁。
还不待他开口,皇甫烨便已经寒声质问道:“谁让你带她来的?”
“不带她来你怎么办?”安以墨怒问。
“本王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操心!”皇甫烨怒声反驳。
安以墨自嘲而笑,“看来还是我多管闲事了。”
“你走吧。”皇甫烨无动于衷。
安以墨未动,直直盯视着他,“既然你不能爱,有没有想过放手?”
“安以墨,如果你还将本王当兄弟的话,就再也不要让本王从你口中听到这种话。”他眼中泛出狼光,警告道。
“便当我什么都没说。”他早就猜到不管他说什么,都会是这种结果。
很多时候,人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气势磅礴的帝王寝宫,这会儿却是死气沉沉。斜倚在床榻上,面色苍白的嘉康帝,好似一月的光景,苍老了许多。
此情此景,让赫青绾心头不禁涩然。
“青绾见过义父。”
“不必见礼了。”嘉康帝对他招招手:“过来,让义父看看那混账有没有伤到你。”
赫青绾依言走过去,在床边的小凳上坐下。
“青绾丫头,义父知道你受委屈了。这次义父一定会为你做主。”嘉康帝虚弱的声音里透着肃杀之意,“这几日你便住在宫中,暂且不要回王府了。”
赫青绾惊愕地看着嘉康帝,刚要口中,便听他道:“朕累了,你先下去吧!”
“是。”赫青绾只好压下余惊,起身离开。
当她的背影消失在帝王的寝宫时,太后从另一侧步了出来,没让人通传,一个人步进皇帝的寝宫。
她进门时,嘉康帝正靠在床边,看似闭目养神,唇角却噙着一抹讥讽的笑意,与他苍白的脸色完全不相符。
“皇帝,收手吧!这场戏该到此为止了。”太后怒其不争的低喝。
嘉康帝缓缓睁开眼,眸中冷芒闪烁:“母后,儿子什么事都能听您的,唯独这事不行。”
“都这么多年了,你也该放下了。”太后痛心疾首的道。
“若是朕有生之年不能杀了他,朕怕自己会死不瞑目。”嘉康帝掀开被子,从床上起身,稳健的样子哪里还有一点病态。
“你想杀谁哀家不管,但烨儿和瑾儿是你的皇儿,都是哀家的皇孙,哀家决不能看着他们相互仇杀。”太后忍着胸口的一股子闷意,多年来第一次与皇帝较真。
“就算是朕什么都不做,他们为了争夺皇位也一样会相互厮杀。”嘉康帝的眼中迅速蔓延开大片的红血丝,异常的狰狞。
“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太后被气得浑身直哆嗦。
“母后难道忘记了,您当年是怎样教朕残害兄弟手足的吗?”嘉康帝嗤笑着反驳。
太后闻言,瞬间白了脸色,身子不稳地晃了晃。
“若是青绾那丫头知道你为了引她爹出来,一手策划了一切,她定然不会原谅你。”太后无可奈何的劝着。赫青绾如何她不关心,她只关心自己的儿子。
嘉康帝面色一寒,丢下一句“朕还有政事要处理,就不陪母后了”,便拂袖走出了寝殿。
太后痛心疾首的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口处,这便是她争了多年,得到的结果吗?
她的儿子终于登上了至高无上的位置,她本以为这辈子便圆满了。
可是,当她亲眼看着儿孙相残时,她才明白站在高位的人,这一生都注定无法圆满……
翌日晌午。
皇城中铺天盖地地流传着一件事情,说靖王府屡受磨难,皆因靖王妃触犯了天神,才会如此。
若不平息神怒,只怕整座皇城的百姓都会被牵连。
这话刚传出不久后,皇城中便有壮汉莫名的死亡。
一时间,民怨四起,皆要求靖王妃入庵堂,吃斋念佛,平息民怨。
赫青绾听到消息的时候,已经被嘉康帝叫进了御书房。
“青绾啊!朕是一国之君,民怨不得不平。”嘉康帝仿若一夕间苍老了许久,为难地看着她。
赫青绾垂眉敛目,始终平静。这宫里容不得她的人太多,这样的结果她并不惊讶。
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了徐公公的声音,“皇上,靖王求见。”
嘉康帝微拧眉心,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随即,皇甫烨推门而入,腿脚微瘸地走到大殿中央跪下。
“父皇,给儿臣一日的时间,儿臣定然能平息民怨。”
“……好。”嘉康帝迟疑了下应声。
“那儿臣告退了。”皇甫烨站起身,向御书房外走去。从进来到离开,他始终没有看过赫青绾一眼。
“青绾,你也下去吧!”嘉康帝对有些出神的赫青绾摆摆手。
“是,义父。”
赫青绾出了御书房后,脚下的步子不自觉的加快,直到寻着那抹微瘸的身影,她才顿住脚步,不知是该跟上去好,还是换一条路走好。
她正在踌躇之时,他却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她。
她一下子愣住,更是进退不得。
他的视线锁住她眼中的彷徨:“本王放你走。”
她又是一惊,没想到短短两日的光景,他竟是改变了注意。
还不待她回神,他已经转身,不带一丝留恋的离去。
恨他,是因为他不爱她,也不肯放过她。
但,现在他既然已经答应放手了,那她还能继续恨下去吗?
两日间,顕国皇城风云变幻,一条更惊为天人的消息彻底平息了赫青绾是祸水的消息。
盛传,城东年将军府上空,昨夜有火凤盘旋,此府中必出真凤。
当今世上,只有皇后才能被称作“凤”,皇帝又多年没有立后,好似这个后位便等着真凤的降临一般。
而在真凤降临的第二日清晨,皇城中还未到季节的树木,竟然都开出了花来。
一时间,人们都不再纠结于赫青绾是不是祸水,因为只要有真凤在,灾难便不会降临……
端慧宫内,阳光透过棂格窗上淡青的窗纱照进来,映在孟贵妃那张怒气腾腾的脸上。只见她杏目圆睁,俏眉倒立,一抬手就将桌子上的茶具拂到了地上。
刚踏进宫门的皇甫瑾,被惊得顿了下脚步,才快步走过去。
“母妃!”
“今日朝堂上你父皇怎么说?”孟贵妃的胸口犹自起伏,急切地问。
“父皇已经决定择日立年芊妩为后。”皇甫瑾在她的对面落座,面色沉重地回。
“皇上怎么可以相信这种妖言惑众的话?”她说话间,手指用力的扣着桌面,长甲被生生折断,当即有血丝从指甲里溢出。她却不知疼似的,始终怒视着前方,两道没有落点的视线里满满的解释恨意。
她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后位没了不说。拉拢年家的一步好棋,也被毁之一旦,皇甫烨这一招还真是一举两得。
“就算父皇不信,但顕国的子民信。他们希望父皇尽快迎娶真凤入宫,造福百姓。”皇甫瑾面色沉霾,他的好皇兄这次胜得当真是漂亮。
但,谁胜谁负,还言之尚早。
万籁俱寂,沐浴在夜色中的巍峨皇宫忽然有火光窜起。
“走水了,走水了……”
慌乱的惊呼声彻底的打破了夜的静寂,待嘉康帝率领众人赶来绾安阁之时,已是火光冲天……
“怎么回事?”嘉康帝的双眸已被火光映红。
“回皇上,刚刚一道惊雷劈中了绾安阁的正殿,酿成了大火。”一个宫人战战兢兢地回禀道。
“公主呢?”嘉康帝血红的眸子里跳跃着零星的希望。
“公主……公主……还在里边……”宫人结结巴巴了好一会儿,才将话说全。
“来人,将这个妖言惑众的奴才拉出去砍了。”嘉康帝脚步踉跄的后退一步,一抬腿便踹在了那宫人的胸口上,将他踹出去老远。随即,便有两个侍卫领命上前,想要将人架下去。
“住手!”太后的声音倏然响起。
“太后这是何意?”嘉康帝寻声看去:“难不成朕连杀一个奴才的权利都没有了?”
“皇帝,你过几日就要立后了,不宜杀生。”太后看着已经渐渐弱了下来的火势,感叹道:“既然绾丫头已经去了,就别再为她罔添杀戮了。”
“太后怎么就这么肯定她去了?”嘉康帝唇畔噙着冷笑反问。
“皇帝这是何意?难不成还怀疑是哀家引了天上的雷电下来?”太后勃然大怒。
“儿子怎敢怀疑太后?”嘉康帝嘲讽的反问,对正在救火的宫人怒斥道:“还不给朕进去救火。”
“是,皇上。”几个宫人连忙披着浸湿的麻片,冲进火光窜动的宫殿里。
须臾后,有人用湿麻片裹着一具焦尸冲了出来。
“皇上……”
嘉康帝的身子不稳地晃了晃,“再给朕进去找。”
“去请靖王入宫。”太后对身后的宫人交代一声,才抬步走近刚刚抬出来的那具焦尸。
她用丝帕掩着唇,凭借着宫人的灯笼,仔细地将尸体打量一番。
“皇帝,这具尸体上佩戴的首饰都是绾丫头的。”
“不,朕不信,秀儿不会就这么离开朕的。”嘉康帝踉跄的后退一步。
“皇帝?”太后大惊。
她以后赫蓉秀死了,一切便结束了。可原来在嘉康帝心里,却不想这孽缘一直延续到了下一辈的身上。
皇甫瑾就好比当年的嘉康帝,早一步认识赫青绾,与她的感情甚好。
可是一年后,赫青绾竟是爱上了皇甫烨,就好比当年赫蓉秀爱上了霍鸿飞。
就是这种似曾相识的景象,激发了嘉康帝心中的恨。是以,他才一再地想帮皇甫瑾夺回赫青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