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漆黑中,她虽看不清窗子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也能猜到他带着他的侧妃离开了。
她不禁轻舒一口气,心里的疼痛稍减。
即便一个人的夜里很是冷清,也总比三人同室的羞辱要好太多。
而另一边的柳梦芙,刚刚得意的气焰,此时犹如被一盆冷水浇熄。
她下意识地往他怀中靠了靠,乖巧的像只金丝猫,不发出一点声音,任他抱着在暗夜中飞檐走壁。
一会儿的工夫,两人便从窗子处,进了柳梦芙的房间。
他挥退在房中假扮她的锦卫,将她放到床铺上,刚要起身离开,她却忽然紧紧地圈住他的脖颈。
“芙儿!松手!”他语气淡淡,却带着不容人拒绝的威严。
她心下一窒,虽有些怕,却还是委屈的柔声央求道:“王爷,妾身舍不得您,陪妾身待会儿,就一会儿。”
她从小看着别人的脸色长大,自是深知怎样的示弱,才能让人怜惜。
他的眉心在暗夜里几不可见的轻皱了下,拉下她圈着他的胳膊。
她的藕臂微僵,没想到他会拒绝的这么直接。
“芙儿,本王还有些公务要处理,明晚再来陪你。”他声音无温的安抚她一句,便松开她的藕臂,向之前敞开的窗口快步走了去。
她从床上缓缓坐起,看着窗子的方向,心里多种情绪在不停地搅动,最后皆溶成了对赫青绾的恨意。
她不能让人抢走她唯一的幸福,她不能……
若是有人想要毁掉她的幸福,她就毁掉那人!
夜色正浓,掩了一院的红色,只余暗潮涌动。
赫青绾毫无睡意地靠坐在软榻上,只盼天快些亮,让这如噩梦一般的夜晚早些过去。
可是,时间却好似禁止了一般,缓慢不前。
“绾绾!”蓦地,有道声音飘入她的耳中。
那是夜染的声音,一个总会在她最需要时出现的神秘人。是幻觉吗?
“绾绾!”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她绝望的心里顿时开出了希望的花,急急的循声望去。
他一身的黑色锦衣被夜色掩住,唯有银色的面具在月光下微微泛着光。
“夜染……”她颤了声,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几步来到她的身边,带着淡淡的梅花香气,那是她最爱的香味。
“绾绾,跟我走。”他抬手抚上她已经布满了泪水的脸颊。
“夜染,我……”她将夜染抚在她颊上的手拉下,哽声道:“我已是他的妻,我不能走。”
“可是,你不幸福……”夜染嘶哑的声音里,夹着浓烈的痛。
“你都知道了?”她惊问,那不堪的事情,他也知道了?
她忽然觉得颜面扫地,别过脸,不敢看他。
“绾绾……”夜染听她声音激动,这才知道戳到了她的痛处。
“你走吧!我不想再被冠上不洁的罪名!”她的语气里尽是决绝。
银色面具下的那双明眸中,此时蓄满了复杂的伤痛。
她虽未看他,却能感受到他灼热的视线,烫得她的心尖发痛。
他缓缓起身,低头凝着她的发顶,声音有些飘忽地问道:“绾绾,他那样伤你,你当真就一点都不恨吗?”
“不恨!”她回的干脆,这个问题已经不需要再想。
“呵!”夜染冷冷一笑,陡然转过身去,嘲讽道:“我是该说你太痴情?还是太愚蠢?”
她的唇瓣轻轻地颤动着,却没发出一个音。
“我还以为那样的羞辱后,你定然会随我离开,看来我是错看了你。”夜染自嘲的冷笑出声,一拂黑色的袍袖,人已经消失在了室内,唯留一股冻人的寒意。
寒意还没有退去,空寂已经开始弥散。
待她好的夜染,恨她的皇甫烨,都一起消失在了这样悲凉的夜里。
而这一室的火红,似乎正在暗夜中嗤笑着她曾经的痴心妄想。
她紧紧的合上被泪染湿的双眸,甚至将呼吸也一起屏住了,只为让自己不复存在,便可以不再接受这满室的鄙夷笑声。
本该恨意浓烈之时,曾经的点点滴滴却也清晰了起来。
两年前,娘亲病重过世,她被自己叫了十几年义父的男人带进了皇宫,那时她才知道,那个一直疼爱自己的义父,竟是顕国的皇帝。
她入宫半月后,皇帝在宫中设宴,想要将她的公主身份昭告天下。
而宫中的人,似乎根本没有人相信义女这一说,全都将她当成了皇帝流落在外的私生女。
一时间流言四起,宫中的女人们对她这个来路不明,却深得皇帝宠爱的女子又妒又恨。
在排挤和闲言碎语的羞辱中,她想拒绝公主的名位,可皇帝却铁了心如此。她只好趁着夜宴的乱,一个人逃出宫去。
她要出宫去找爹爹,她答应过娘亲,她会找到爹爹去坟前看她。
她拿着从皇帝那骗来的令牌,还没等找到宫门,就已经迷了路。
她不敢问路,只能摸索着,在宫中胡乱的行走,寻找宫门。只是,她还在乱闯乱撞,皇帝却已经发现她不见了,派出大批的宫人四处寻她。
为了躲避寻她的宫人,慌乱之下,她躲进假山后的一个石洞中。她刚要松一口气,就听石洞深处传来了些轻微的声响。惊诧的刚刚寻声望去,一抹黑影就已经闪到了她的眼前,用大掌捂住她微张的口,将她就要溢出口的尖叫挡了回去。
黑暗中,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能闻到他一身的酒味。
她不敢动,也不敢挣扎,只能在他的指缝间拼命的喘息。待附近的脚步声消失,他才撤去捂在她唇上的大掌。
她得了自由,还未呼吸畅顺,便听那人冷冷的低喝道:“滚!”
她狠狠地瞪了那抹黑影一眼,便从地上爬起向洞口走去。只是,她才走出没几步,刚刚远去的脚步声,似乎又折了回来。
“去假山后找找。”不知是谁一声令下,院中的脚步声,便已经向假山的方向靠了过来。
她一惊,下意识地对身后的人低声道:“你别动,我出去引开他们。”
她此刻已将男人刚刚对她的不善抛之脑后,只想着一个人被抓,总好过两个人被抓。
那抹黑影明显的一怔,还未回神之际,她已经走出了石洞。
这便是她与神秘人夜染的相遇……
夜,很静,很漫长。
温暖的回忆成了她这一夜唯一的取暖方式,就在她已经不再奢望可以有一双温暖的手扶着她站起时,暖意却覆上了她的背,绕过她的膝下。
她不需睁眼,只是闻着来人身上那股干净的冷香,便已经猜到来人是皇甫烨了。
他动作温柔地将她从榻上抱起,阔步来到床边,将她平放在床上。
身下冰凉的触感,让她的身子蓦地一僵,如同刺猬一般防备了起来。
他去拉锦被的大手,因她的动作顿了下,便迅速拉过锦被,盖在了她僵硬的身子上。
随后,他放下幔帐,也跟着上了床,却并未躺下,而是靠着床柱,闭目养神。
安静的气氛,让她渐渐的放松了警惕,这时室外响起了低低的一声唤:“王爷,王妃,该起了。”她这才明白,他忽然归来的用意。
“进来吧!”他闭着眼,沉稳的应声。
声落,他这才缓缓睁开眼下了床,全身皆散发着冷冽的气息。
她心头不是滋味的一痛,紧随他身后下了床。
王府的下人们掌了灯,端着各种器具,有条不紊的在室内排开,为二人洗漱。
王府的丫鬟将她扶到梳妆台前坐下,刚要为她绾发时,皇甫烨却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后,取过丫鬟手中的木梳。
“本王来。”
她一阵惊愕,绣眉紧皱,与他的视线在铜镜中撞到了一起。
他只是淡淡地看她一眼,便挥退了屋里所有下人。
待只余他们二人之时,他才将木梳落在她的秀发上,一下一下地梳理起来。
她紧紧盯着铜镜中他柔和了许多的面容,这样的他让她心里不禁发慌,蓦地抬手抓住他正在动作的大掌,冷声质问道:“皇甫烨,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的动作微顿,淡淡看了一眼镜中的她,便拉下了她的手。
她静静看着他纤长的指,穿过她的黑发,竟瞬间湿润了眼眶。
娘亲过世前,最后一次为她绾发,曾忧虑的叹息:“青丝绾君心,执手度流年。我的绾儿何时能遇到那样一个人……”
青绾,是母亲对父亲一生的期待。
第二日,母亲紧握着那枚残破的玉佩,笑着离开了人世。
从此,她踏上了深宫之路,一条不归之路……
她咬紧下唇,氤氲的视线模糊了铜镜中的他。
“三哥,还记得那年猎场的光景吗?”她心头尖锐的痛着,曾经的美好不过是今日的伤。
他手下动作微顿,迟疑片刻,才声线低低哑哑地回道:“记不清了。”
蓄在眼底的泪水,满溢而出。原来对回忆念念不忘的,从来都只有她。
那年猎场,她故技重施的想要逃离皇宫,却差点死在两个权贵争抢猎物的羽箭下。
当时情况危急,阻止已来不及,在场的人皆傻了眼。
只有他奋不顾身的扑向她,抱着她迅速转身,却只来得及躲过一支羽箭。
她眼见着另一支羽箭射进他的脊背,他却哼也不哼一声,紧张的上下打量着她,急问:“绾绾,伤到哪里没有?”
她当场便哭了,哭得一塌糊涂,哽咽得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并不爱哭,她答应过娘亲,即便孤苦无依,也要坚强。
在那一瞬,她便爱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