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皇甫瑾遣退手下,心里有些莫名的不安。
他联系暗卫所说的话,忽然觉得年芊妩像是在交代后事……
越想越烦躁,索性愤然起身不再想。
他信步走到王府花园,竟看到湖心亭中坐着一抹身影。
他眉心跳动了下,本想转身离开,却听到亭中的周玉致冷得打了个喷嚏。
轻叹一声,他边走边将自己的外袍脱下,动作极轻的披在周玉致的肩头。
周玉致的身子僵了下,转头看向他,一双已经不复往日璀璨的眸子,竟有片刻的怔愣。
星儿死后,周玉致再没有去闹过他,而他似乎待她更为冷漠了。
看他为星儿大肆操办,看他痛苦挣扎的样子,她以为他是爱深了那个女子。
再加之,皇甫烨谋反之后,周国并未有任何出兵帮助顕国的意思。
是以,她有些不敢去扰他的清净,还有些心疼他的消瘦。
“天凉了,早些回去歇着吧!”皇甫瑾轻叹一声,嘱咐道。
星儿的离开,让他学会了珍惜眼前人。
周玉致虽不是他爱的女人,但毕竟是他的正妃。
他不想再委屈了她,让她成为第二个星儿。
至于,周国出不出兵,他并不会怪她。
毕竟,一个国家有一个国家的考量,谁也不会只为了一个人,就将国家利益放下。
周玉致虽是周国皇帝的掌上明珠,但比起一个国家来说,一颗明珠算得了什么?
是以,他压根就没指望周国皇帝会压自己赢,而他若是自己坐不稳江山,那这个皇位确实也应该让给皇兄做。
“瑜王哥哥。”她看着他欲离开的背影,紧张地唤了声,又随即噤了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她有多久没有这么唤过他了?便连自己现在听着,都觉得有些不舒服。
“玉致,不要想太多,安心地做你的瑜王妃就好。”皇甫瑾扶着她站起身,“回去吧。本王今夜宿在你那里。”
今夜,他有些心绪不宁,有些害怕孤单,他不想一个人。
“王爷……”她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心里一阵酸涩。
她曾以为,他是不爱她的,甚至是不待见她的。
是以,这些日子以来,她又担惊受怕,又难过,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可是,他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却来到了她身边,她心里的感激便已经不是一星半点了。
而她对他的感情,也从朦胧,走向明亮。
这一刻,她发现自己是爱眼前这个男子的,与那时候喜欢皇甫烨完全的不同。
她也是在这一瞬间,才明白了什么是爱。
慈云山顶,安以墨的视线冷冽得比这山上的风还要冷,直直地落在年芊妩的脸上。
“我们来场最简单的比试吧!”安以墨的视线落在不远处,下山路上密集的林子上,“一刻钟,用林子里的草药,组一味毒药,毒死对方。”
“是,师父。”年芊妩点头应下,与安以墨并肩一起走进林子里后,分道扬镳,各自去寻找草药。
两人速度都极快,只用了半刻钟,便已经双双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安以墨从腰上扯下两个水袋,一个扔给年芊妩。
“妩儿,动手吧!”
随即,安以墨背过身去,将采摘来的草药,放入水袋中,扔给年芊妩,她亦将同时放了草药的水袋扔给了安以墨。
两人同时喝下水袋中的水后,安以墨又道:“现在进林子里,去找解药,谁能活下来,谁便赢了。”
“若是两个都活下来呢?”年芊妩的心里已经开始刺痛,却还在问着自己最希望的答案。
“两个都活着,就比试难些的第二场。”安以墨回道。
“那若是,两个都死了呢?”年芊妩抚着发痛的心口,唇角缓缓有血溢了出来。
“你毒发了?”安以墨一惊,快步走了过去,握住年芊妩的脉搏,手指顿时颤了颤:“你给自己下毒了?”
年芊妩轻轻地笑了,身子向下滑了去,“师父,如果必须要有一个人死,就让徒儿死吧!反正徒儿一身的罪孽。”
“你怎么这么傻?”安以墨狠狠一咬牙,封住她的穴道,抱起她,快步向林子里冲去。
而他,此时健步如飞,根本不曾中一点的毒。
翌日,年芊妩没想到,自己还会醒过来。
她以为她会死,既成全了师父,又成全了皇甫瑾的恨。
可是,她不但没死,宫里还传出消息,嘉康帝驾崩了。
只是,比起嘉康帝的死,她更在乎的却是安以墨的去向。
“冯嫂,我师父呢?”
“小姐,安公子他……”冯嫂有些为难地看着年芊妩,好半晌也没能说出后边的话。
“冯嫂,你倒是说话啊!”年芊妩的表情忽然变得淡淡的,但眼中的哀戚,却因为她此刻的安静,变得越发让人心酸。
“安公子留了封信给小姐。”冯嫂从怀里摸出安以墨留下的信,颤抖着手,递给年芊妩。
年芊妩犹豫着接过信,却好一会儿没敢拆开。
其实,结局已经很简单了,不是吗?
只能活一个,她活着,他就死了,不是吗?
年芊妩的身子微微地颤抖一下,眼中热烫的泪,终于滚出了眼眶,滴落在手中的信上。
“小姐,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冯嫂知道这话无用,最后只能安静下来,陪着她掉眼泪。
“冯嫂,为何会这样?为何他不早告诉我有这样的门规?”年芊妩突然间很后悔拜安以墨为师,为何是他们之间得选一个来死。
“小姐……”冯嫂叹了声,只觉得没道理,那是什么门规啊!但愿以后她家小姐不要收徒弟。
“冯嫂,你先出去吧!”年芊妩深吸了口气,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将冯嫂屏退。
待冯嫂离开,她才缓缓拆开手中的信。
“吾徒,勿念,人总有一死,为师已是生无可恋,故去才安乐。”
年芊妩的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打湿手上的信纸。
“安以墨,你你去了,我要如何安乐?”年芊妩将信抱入怀中,心如针扎一般的疼。
曾经那些日子里有多幸福,她现在就有多痛苦。
她曾想,虽然他们没有夫妻缘,但是能做师徒,能陪在他身边,也已经足够了。
可是,为何要这么对她?为何死的不是她?
死的那个,永远是解脱的,可活着的呢?
年芊妩这辈子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哭得像个孩子,想要抱怨人生的不公。
她从来没有向命运奢望过什么,但这次,她真的想求老天,让安以墨活过来。
她脑中不停的盘旋着与安以墨从相识到成为师徒的点点滴滴,那样的日子虽然从来没有太多的语言,但她却是快乐的,因为这个男人是她爱慕的男人。
她忽然想起,她视乎还没有来得及去见他最后一面。
她连忙止住哭声,下了床,快步向门外走去。
冯嫂听到里边的动静,立刻推门进来。
“小姐,怎么了?”
“冯嫂,安以墨的尸首呢?”
“安公子……”冯嫂的表情有些难看,犹豫一番,还是将实情说了出来:“安公子的尸首已经坠入了崖下。”
“怎么会……”年芊妩身子不稳地晃了晃,又急急地握住冯嫂的手,“有没有派人去找?”
“找了,但是只找到了一些带血的袍子碎片,想必是被山间的猛兽叼走了。”
“不,不可能。”年芊妩紧紧地握住冯嫂的胳膊,“再派人去找找。”
“小姐,您已经昏迷三日了。”冯嫂神色一片黯然,当时已经找不回,这会儿又怎么可能找到?
“三日了?”年芊妩缓缓松开紧攥着冯嫂胳膊的手,“就连最后一面,也不让我见吗?”
“小姐,这当口,不是伤心的时候,还是回皇城吧!”冯嫂有些不忍地提醒道。
小姐是皇后,若不赶紧赶回去,在这里为了别的男人伤心,也不像话啊!
“嗯。”年芊妩微颔首,将脸上的泪拭去。
年芊妩还是年芊妩,即便这一刻,她的心痛得快要裂开,她仍是坚强的不再哭泣。
两人只是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迅速离开慈云庵,上了宫里来的马车,快马加鞭,直奔皇城……
嘉康帝的灵堂上,太后一身冷意的看着年芊妩。
“皇后,嘉康帝宾天前,一直念着你。”
就凭着年芊妩曾与瑜王的那一段,她便不能留下她。
年芊妩一双眼睛澄清的看着太后,下面要说的话,她其实已经猜到了。
只是,这公平吗?为何最后被牺牲的要是女人?
“皇后,你可愿意为嘉康帝殉葬?”太后冷眼看着年芊妩,一字一字问道。
“臣妾愿意。”年芊妩缓缓跪了下去,声音平静地回道。
太后拧眉看着毫无慌乱的年芊妩,心里自是不信,她会这么容易就答应殉葬了?
难道,是在等皇甫瑾救她?
想都不要想,别说她不答应,就是孟贵妃也不会答应。
“皇后长途跋涉的赶回来,定然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明早哀家会命人送三尺白绫过来。”
“谢太后恩典。”年芊妩规规矩矩的给太后叩了首,才站起身,缓步走了出去。
走过两处回廊,没想到却忽然遇见皇甫瑾。
“见过皇后娘娘。”他声音压抑的给她问安,这宫中人多口杂的,他不能落人口实。
“王爷。”冯嫂好似看到了救星一般:“噗通”便跪了下去,“王爷,救救我家小姐吧!太后娘娘想让我家小姐给皇上殉葬。”
“冯嫂,你起来。”年芊妩一把将冯嫂拉起,“王爷,失陪了。”
“小姐。”冯嫂小跑着随年芊妩离开,拐过一道弯,年芊妩才停下脚步。
“冯嫂,不要再求皇甫瑾。”因为求了也没有用。
“小姐,为何?您是不是因为安公子不在了,所以才……”冯嫂小声地问道。
“冯嫂,不要乱说。”年芊妩一皱眉,这种话怎么也可以拿出来说。
“可是……”冯嫂不甘。
“没有可是,太后让我殉葬,我就必须殉葬。”
如果能活着,谁都想活。
即便是那个自己倾慕的男子不在了,她仍是想活着,因为她还有亲人。
只是,可笑的是,自己的命运,却不能自己来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