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当三弟察觉出不对劲,二弟命人从裴月的房中搜出毒药,拷问了裴月身边的嬷嬷知道裴湘之所以难产,是裴月做的手脚,人证物证俱在眼前,他与父亲却依然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裴月身为长姐,对裴湘关怀无微不至,在闺阁中的时候二人无话不谈,裴月出嫁的两年,每年都会记得娘家的小妹,稍来很多京城稀罕的物件。
京城的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寄托着远嫁的长姐对幺妹的关爱的同时谁也没想到里面竟然深藏着怨恨。
因为一个男人,姐妹二人反目甚至不惜下药害死自己的亲生妹妹。
在事发之后,裴湘眼中带着疯狂的笑意,说道:“我恨她,是她抢走了属于我的一切,在出嫁前我就告诉自己总有一天她欠下我的我会一一的讨要回来。”
那是第一次他见到父亲滔天的怒火,巴掌落在裴月的脸上,裴月的脸很快肿的很高。
父亲的眼中有心痛,更多的是失望。手心手背都是肉,再恼怒父亲也不可能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了。
怒火之后,父亲与裴月关在书房中整整一晚上,谁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次日一早,父亲与裴月达成协议,裴月将永远保守住云书身世的秘密,而裴家不会为难裴月,但是等满月之后,裴月回京城,终身不得再踏入裴家半步。
他们知道父亲不忍心处置裴月,裴月本与裴家感情就淡薄,在害死裴湘之后对于她的人生没有丝毫的影响,她继续是她的侍郎夫人,京城贵妇,坐享荣华富贵;而裴湘,连傅云书最后一眼都没有见过,孤孤零零着带着遗憾离世。甚至连她的女儿,连她一声娘亲都无法叫她、甚至到最后可能她的女儿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她的亲生母亲是谁。
无论是对于裴湘还是对于云书而言,都是极其的不公平的。但是那是父亲最终的决定,谁也无法更改。
他们兄弟三人,明明知道真相,却也无法对云书说明。是以这些年在几个孩子中,二弟溺爱云书、三弟亲自教导云书,对于云书比对于裴家的任何一个孩子看的都重要,那也是因为心中有愧疚。
而他身在军营,身上有沙场上的冷冽之气,小小的孩子从小与他并不亲近。但是对于裴湘的愧疚,他在自己的几个子侄之中最为疼爱的便就是云书,那时他亲眼目睹裴湘下葬、听到父亲下令家中不准提及裴湘的只言片语的时候,曾在心中发誓,裴湘已死无法弥补,对于这个孩子他定然会护她一世平安……
原本坚如磬石的内心,却因为想到了当年裴湘的事情而有动摇。到底,是他们裴家欠他们母女二人的……
“就算舅舅派兵增援可解洛原围困,可是起义复国之事你可知该有多难。”许久之后裴正轩终于开口说道,“舅舅可以出兵帮助你一次解决洛原围困,却不可能一直帮助你。”
裴正轩的目光落在挂在帅帐上的地图上,说道:“裴家跟随太祖南征北战多年,立下不世功勋方才有了裴家镇守宁州多年满门的荣耀,就算皇上并非明君,但是只要他在位一日裴家便永远不可能会背叛朝廷,让裴家背上污名。所以云书,舅舅就算是因为愧疚、因为疼惜你而出兵解决洛原的围困,却也不可能出一兵一卒帮助你复国。只要你回到凰国,便就是站在了裴家的对立面上,有朝一日,凰国义军成为曦国心腹大患,舅舅也好、你的表哥也罢领命平定凰国军队,我们战场上兵戎相见,却也不可能手下留情,你可知道!”
舅舅一双寒目如星,盯着傅云书,声音将所有的温情割破,剩下傅云书必须面对的现实。
恍若是回到那一天两难的抉择中,在三条路面前,只要她后退一步、便就能够生活在裴家的羽翼之下,抚琴、吟诗、作画,她的人生可能会失去曾经最爱的东西,却平静的不会有任何波澜,一世安稳……
可是,有些事情,一旦做出了选择,却也不会再回头。
傅云书的眼眸微垂,看着傅永信说道:“只要舅舅此次出兵解洛原之危,此后我与裴家再无瓜葛,绝不会连累裴家。”
声音清脆黯哑,带着一种决绝,说完之后,双膝跪地,俯身叩拜,。
第一拜,“多谢裴家这些年养育之恩,云书没齿难忘。”
第二拜,“谢舅舅这些年将云书视为己出,云书铭记在心。”
傅云书的动作,让裴正轩愣在那里,他的一席话只是想最后努力打消傅云书去洛原的念头,却没想到傅云书竟然说出这般决绝的话。
傅云书原本以为裴家之行会非常顺利,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依照裴正轩对她的宠爱便会站在她这边。可是她低估了信仰对于裴正轩的重要性,从裴正轩的话语中傅云书也明白了,只要昭帝是君,裴家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算是她将前世裴家的下场跟裴正轩说了,依照裴正轩的性格只要圣旨一到宁州,裴正轩会毫不犹豫的领旨赴死。
既然劝不动裴正轩,那么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自己的关系与裴家撇开,昭帝会因为自己的事情迁怒裴家,却不会对裴家动杀心。
最终,在裴正轩看似面无表情、实则内心惊愕的情况下,傅云书最终以额头碰地,第三拜一字一句的说道:“日后若是与舅舅兵戎相见,还请舅舅不要手下留情。”
“云书不肖,与裴家,再无任何瓜葛。”最后一句话落音的时候,她跪拜在地上,一滴泪水也没入了尘土之中……
是曾听谁说过,得到一些东西必须要失去一些东西。她有自己的野心,想要变得强大、想要守护住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这一种野心无人能够理解。如果短暂的割舍才能做到这些,那么无论过程多么的难、她都会坚持下去。
六月,夏初。
正是凤凰花开的季节,凤凰花木又名为英雄木,据说鲜血洒的越多,凤凰花开的便就越艳丽,洛原城在当年凰国未曾被灭的时候,洛原曾是凰国的边境重镇,在这里发生过了无数次大大小小的战役。
自凰国的先君建国之后,虽然后迁都到凤城,但是每年六月,凤凰花开的时候皇上都会率领后妃已经宗亲重臣到洛原住上两个月,一是为了行宫避暑、二是为了子孙后代不忘先人建业之艰难。
是以,洛原的城池虽然处于边境,但是其繁华通商却不亚于凤城。
纵然十六年前经历了那一场十分残酷的战役,洛原凰国曾经的行宫被毁于一场大火中,但是从剩下的断瓦遗迹上可以看出昔日的繁华。
此时的洛原城中,十几具尸体被白布遮盖,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赤红着眼将白布给掀开,昔日的同袍兄弟,此时面色灰白,死不瞑目。
满城花开的洛原,翠绿色枝叶间红色的花,本该是给夏日带来无限的生机,此时却被死亡与血腥充斥,压抑的气氛让那红花越艳丽、城楼却显得更加灰败。
军官叫做宋一虎,跟着君泽岚南征北战多年,是君泽岚最为信任的一个将领之一。
“将军,这一次我们又死了十几个兄弟,十几天的时间我们都已经损失了上百个兄弟了。我们难道就这样像孙子一样缩在这里不给弟兄们报仇吗!”见那将官看着尸体不语,一个小士兵忍不住的说道。
他一开口,身边的人忍不住附和说道:“是啊将军,开战兄弟们死在战场上是死得其所,这样每天像个龟孙子一样缩在这里等着北戎的人取我们的性命吗?”
一席话,激起军中千层浪,看着昔日肝胆相照的兄弟变成了一句尸体,身后一群同样血气方刚的士兵们附和的说道:“将军我们不怕死,出兵吧!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见着手下人情绪这般激动,宋一虎咬牙,说道:“你以为我不想给兄弟们报仇吗,先生说了,
元帅搬援兵去了,在援兵来之前谁都不许轻举妄动!”
想到君泽岚,原本众人激动的情绪慢慢的平缓了下来。这些年元帅将越国的遗民聚集在一起,带领他们占领了洛原,抵抗北戎,在崇尚强者的凰国军中,君泽岚的声望比寒山先生还要高。
是以,在被比自己还要强大数倍的军队围攻的时候,一想到元帅他们就有莫名的信心。这一次和往常无数次一样,元帅定然是会带他们脱险的。
君泽岚于他们而言,是无可被取代的存在。
见着众士兵激动的情绪平缓了下来,宋一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目光落在了那些被杀的士兵们致命的伤口上。
一刀致命,毫无防备,所有人的伤口都是一样。
想到之前寒山先生的话——军中出现了内奸。
看着那一张张热忱的脸,同是凰国遗民、纵然凰国已经覆灭,但是他们都有着同样的信仰不愿意被曦国同化忘记自己的祖先是谁。
这些人都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他不愿意怀疑任何人,可是一刀毙命的伤口摆在这里,没有任何的反抗只能是熟人所为。
军中的奸细究竟是谁?元帅与援军究竟什么时候能到?
所谓的援军,和他们应该效忠的公主能够带领他们脱离困境吗?
想到这里的时候,宋一虎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什么狗屁公主,如果凰国需要一个主人的话他希望就是元帅,相信不少兄弟心中都是这般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