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锦奴照旧端来了药喂给“昏迷”中的傅云书,从他们的对话听出来,萧阙一行人已经到了翼城,快到京城,这些时日楚谦音也越发的没有耐心,傅云书知道,若是再装下去,楚谦音迟早会发现不对劲的。
锦奴完成任务一般将药喂给了傅云书,隔壁的厅堂依旧是灯火通明,傅云书听到他们在商议着事情。
如今洛原的人马、宁州的裴家人等人都在他们落水的海域周边搜寻,三方力量之下,渔镇这个小镇子迟早会被他们找到的,三方人马中,就连顾叡都已经被惊动在找人,相反,之前楚谦音一直忌惮的萧阙,却似乎是没有听到丝毫风声一般,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们在商议着,渔镇终非是久留之地,楚谦音手下的谋士跟楚谦音提议,如今南狄因为月千留之事,南狄已经不能合作,早三方力量的夹击之下,楚谦音独自一人的力量孤掌难鸣,不如直接北上,投靠北戎。
北戎的新大王是有勇无谋之辈,并非如同耶律寒一般是狡诈之徒,若是能够与北戎合作有北戎为依靠慢慢筹谋,总好过在他们几股力量之下夹缝难以生存的好。
这些时日,楚谦音一直是早出晚归的,应该就是听了亲信的话,与北戎联络上了,这两日宅子内多了不少说话口音奇怪的人。若是真的等楚谦音与北戎的人马联络上,那她更加无逃跑的可能。
锦奴照旧的喂完药之后便就去回话去了,房间内还留着一盏油灯,是锦奴用来半夜喂药的时候用的。外面,侍卫正在跟楚谦音回话,这些时日他们这些人在沿海边上搜查,月千留侍卫的尸首都找到了,唯独没有找到月千留的尸体。
想到月千留那人狡诈阴险的手段,楚谦音心中十分不安若是月千留没死,依照他锱铢必较的性格绝对饶不了他的,是以楚谦音已经与北戎的人联络上,规划好路线两日后便要启程回北戎。
两日的时间……等到外面所有的声音都停了之后,傅云书睁开眼,看着点着的油灯,她已经再没有时间观望了……
傅云书起身,这些时日用药再加上她偷偷的下床走动身子已经恢复了差不多,没有之前那般软弱无力,拿起桌子上的油灯引着了床上的被絮丢向了窗户旁边,紧接着将垂着的幔帐一角点着。
北方天气干燥,很快屋子里便就燃起了浓烟引进来了屋子外的人,傅云书弯腰躲在了门后,外面的侍卫见此惊变,立即的跑到床边查看傅云书的情况,傅云书趁着他们没有反应过来,立即的夺门而出,左边是楚谦音他们住的厢房,傅云书便从右面的回廊跑出去。
“走水了……”里面火势大盛,此处木质的阁楼是一间连着一间,里面着的火很快便就烧到了旁边的院落,一团大乱,有着只穿着中衣便就跑了出来,有人连忙提着水桶救火,傅云书低着头将头发打乱,跟着人群趁乱跑出院子中。
外面便是集市,只要跑出这个院子中在人群的掩护下,她的踪迹,便就如同石沉大海……
宫中一片的灯火通明,勤政殿的偏殿中,御医守在外面,产婆进进出出的忙着,因为是头胎,所以生的时间特别长,外面皇后与太后二人看着宫女们端着血水进进出出,皇后的脸色沉了沉,看了在拨动念珠的太后一眼。谁也没想到,一向看歆羽夫人不顺眼的太后竟然也会被惊动来此,太后如今在这里,她想做什么手脚更难了。
脸色微沉,心中只道是晦气,若是等着里面的那个人真的平安生下皇子——若是玄凌真的要动手的话,生不生下皇子对于她没有什么影响,只是心中不甘心啊……她素来视歆羽为眼中钉,歆羽夫人怀孕本就是让她如鲠在喉,跟何况平安诞下皇子呢。
皇后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寒意,捏着手帕的手不自觉的绞尽了,面上却是一片关切之情:“怎么回事,都过了两个时辰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回娘娘的话,夫人的胎儿太大,产婆说怕是有些难产。”听到“难产”两个字,皇后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幸灾乐祸的神色,但是口中还是说着让御医拿最好的药。
太后只看了皇后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外面正说着话呢,里面有些喧哗声,却是一个御医拦住了端着参汤的宫女,宫女高声的说道:“是嬷嬷吩咐端给夫人的汤药,这位大人怎么拦着奴婢……”
因为宫女要进去,年轻的御医拦着不让进去,将皇后与太后两个人都惊动了,皇后率先走到前面,瞪着拦着宫女的御医说道:“你是怎么当差的,拦着夫人的参汤不让进去,若是夫人与皇子出了什么问题你可担当的起?”
皇后一来,一开口便就拿那御医问罪,见着是年轻的医侍,便让人给他拉下去,太后也扶着素心的手进来,说道:“既然这个孩子拦着不让送参汤进去,便有他的道理在。”
有了太后的示意,那个年轻的御医便说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这用来提神的汤药中有问题……”
见那年轻的御医一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皇后的眉心一跳,太后不等皇后发话,便问道:“汤药里面有什么问题?”
“给夫人提神的汤药中多加了一味药,这种药与人参类似,但是正在生产的产妇却是碰不得的,若是碰了气衰重则会母子双陨,就算侥幸生下孩子,但是产妇必定会血崩而死……”
“哪里来的年轻人胡言乱语,这汤药过了这么多御医的手,都没什么问题,怎么到了你手上就成了毒药……”这边才要命人给他拉下去,却被太后阻止,太后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吩咐道:“请张御医来看。”
张御医是御医院的院首,今日本不该是他当值。外面这一耽误,里面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声,里面的嬷嬷笑着出来,说道:“恭喜太后、恭喜皇后,是个小皇子……”
在这样的一个乱世,在这样一个危机四伏的宫廷,处处是杀孽与死亡的气息,一个新的生命的降临,带来的是希望,亦或者是痛苦的延续?没有人知道未来如何,如同二十五年前的那个晚上,那个孩子出生在这个世上的时候,他的笑容是初生婴儿的纯净无邪,未曾能预料到自己今后的命运是什么样的。
太后接过了嬷嬷手中的婴儿,看着一直啼哭的婴儿到了她的怀中之后便就安静了下来,心中感慨万千,小小的生命那般的柔软。
四十六年前,她的孩子在一个雷雨的夜出生,她甚至来不及抱抱他,便被匆匆带出了宫外,换回的是一个女婴。啼哭的女婴,到了她的怀中就安静了,甜甜的笑容抚平了她骨肉分离之痛,是以,在幽幽深宫中,她待她如同己出。
二十五年前,也是一个夜晚,她亲手将那个孩子接生,他的身上流着她在这世间两个至亲人的血,从一出生开始,便就承载了两代人的恩怨。
在那样的境况之下,谁也不能预料到他的未来如何……
那一刻,皇后的目光落在被明黄色绸缎包裹的婴儿,落在太后带着笑意的脸上,神色有些僵硬——从孩子一出生开始,太后便就这样喜欢这个孩子,有皇上和太后护着,她对这两对母子下手更难了。
“是个皇子,想必皇上见了定然高兴,将小皇子抱给皇上看看。”太后的目光扫过了沉默的皇后一眼,对嬷嬷说道。
嬷嬷刚想抱着孩子过去,太后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算了,哀家也许久没见到皇上了,哀家也一同去吧……”
勤政殿中,点着的熏香盖过了草药的味道,龙榻上穿着明黄色寝衣的帝王一脸病容,如同垂朽的老人,唯独那一双眼,依旧明亮、锐利。
母子二人多年未曾相见,嬷嬷将小皇子抱给昭帝看了一眼之后便将孩子抱了出去,寝宫内,只剩下他们母子二人。
昭帝咳嗽了一声,看着宫人将孩子抱出去的身影,说道:“朕以为,到死母后都不会来见朕……”
太后看了一眼自己的长子,这是她抚养长大的孩子,从小跟她母子关系亲近,当年在深宫中、当年的临皇后欺压下,母子二人相依为命,他从小十分懂事,到了长大,便就知道如何的在他父皇面前维护她;也正是他,当年毫不犹豫的不顾她的苦苦哀求,软禁了朝云、一杯毒酒赐死了他的亲弟弟。
原本亲密的母子二人,到后更是视如仇敌,这些年未曾再见,一个垂垂老矣,一个卧病在床,昔年很多的事情,恍若历历在目,浮现在眼前。
太后看了昭帝一眼说道:“要是死,也是哀家死在你前面。”
或许是看到那个孩子的出生,让太后不由得想到了当年在宫中的岁月,那两个孩子,从小感情就好,骨肉亲情,在皇家弥足珍贵。
可是,是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孩子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原本兄妹之情,在日久相处之间慢慢的变了性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