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夜的时候,海上起了东风,留痕又拿了两床被子进来。
萧阙十分嫌弃的看着那两床厚重的被子,说道:“柳青宴是觉得毒不死我准备压死我不成?”
留痕说道:“船家说海上起了东风怕是会有大风暴,柳神医让我多准备两床被子,怕风暴太大公子碰着伤口了。”
萧阙看着窗外,月亮是泛红的颜色还有一层光晕,这样的月亮被人称是“毛月亮”,海上航行的人最忌讳遇到这样的天气。
他没有说话,留痕只当萧阙是默许了,便在床上多铺了两层被子,萧阙看着外面海风啸啸,莫名的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萧阙他们的船是出使离国的官船,其构造牢固、防风暴的功能比一般的船只好上数倍,此次出行,萧阙带来的又是有过出海经验的好手,虽然外面风浪虽然大,船只顶风而行,除了颠簸点之外也倒安稳。
柳青宴看着外面的风暴,不由得说道:“我出海数次,从未见到过这般的风暴。”
萧阙没有说话,看着外面眼中隐隐的有担忧的神色,柳青宴问道:“你在看什么呢?”
“也不知道,裴二爷他们是走的水路还是陆路。”听到裴二爷三个字,柳青宴的眼皮子抽了抽,讪笑的说道:“裴二爷他们从临城要带些商品回去,自然走的是陆地。”
萧阙似乎是放下心来,说道:“那就好,风暴这般大,小的船只在这样的风暴下估计就要被掀翻了。”
萧阙放下心来,柳青宴的整颗心可就提了上来,看着外面的天色,若是根据应虎带来的消息来看的话——月千留他们都是坐船离开的。
傅云书是在睡梦中被颠簸醒的,她睡眠本来就浅,小船在风浪中,让她更加觉得恶心,外面的风呼呼从门和窗户上灌进来,却听外面吆喝说道:“小心点,上桅杆腰上先系绳子,调整好船帆。”
傅云书扶着床柱努力的站起来,外面海风呼啸,侍卫们都在甲班上忙成一团,就连一直闭关在房间内的月千留都出来了,脸色十分不好看。
傅云书刚准备打开门门只打开一条小缝隙,可是风立即的灌了进来,傅云书几乎被推了个踉跄。楚谦音的余光看到了傅云书的动作,连忙喝止道:“快关上门,你不要命了……”
风挟着雨打了进来,将放在桌子上的茶杯都吹落掉在了地上,傅云书根本就没有力气将门关上,外面,锦奴也站在楚谦音的旁边看楚谦音在指挥着如何调整方向,月千留与带来的一群人只能在一边干看着。
月千留带来的侍卫都是草原上长大的,水都很少见,更不要说是遇见海上的风暴了。纵然一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好手,可是却是第一次遇见风暴,又是遇见这么大的风暴。在海上根本无能为力,倒是楚谦音和那一群侍卫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一面吩咐稳住船帆,海面上的风越来越大,几乎要将船帆撕裂,在天灾面前,人的力量便显得那般的渺小和无用。
外面闪电几乎将黑色的天幕撕裂,海与天几乎融在一起,风暴掀起的海浪一层高过一层,他们的船只在海上如同一片树叶一般,随时都有被卷走的危险。
船只到了明日就可以到了码头,偏偏在最后一夜遇到这样的风暴,月千留心中只道晦气。他对于风暴没有任何的了解,只好将希望寄托在楚谦音的身上,问道:“情况怎么样?”
楚谦音抹了脸上的雨水,说道:“情况十分不妙,我们的船只太小,若是风暴再大一点我们的船只很有可能会被打翻。就算是船只能够挺的过去,但是若是碰到礁石、或者是在海上迷失了方向,我们可能就死路一条了……”
见着楚谦音说的心惊,月千留身边带来的侍卫第一次领略到风暴的可怕,此时一听更是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他们是草原上的勇士,不畏惧强悍的敌人,可是对于大自然有着敬畏之心,在这样的一片茫茫大海中,未知的危险比任何强大的敌人更令人畏惧。
月千留见楚谦音这般说,警告的眼神看着楚谦音说道:“你不要耍花样……”
见着都这个时候了月千留的猜忌心还这般重,楚谦音冷哼了一声,说道:“我们都在一个船上,我能耍什么花样,这样的风暴不说你了,就连我都很少见到。留在边上不能帮上忙的都进船舱里面去,不然等到被卷到海里去谁都救不了。”
一句话落音,月千留带来的侍卫连忙进去了,又一个风浪打了过来,船身一个摇晃,月千留本站在船舷上,差点就被掀到了水里去,楚谦音没有看月千留,而是对锦奴低声说道:“外面风浪很大,太危险,你跟傅姑娘在里面待着。”
月千留见着楚谦音脸色凝重的指挥着稳住船身,他干看着也帮不上忙,看了一眼关着傅云书的船舱,这样的风暴傅云书可不能有损失,命两个侍卫到房间里看着傅云书,便也进了自己的船舱内。
锦奴进了船舱之后,便连忙让人帮忙将门给抵上。
傅云书第一次见到海上的风暴竟然这般的恐怖,船身不断的在摇晃着,又恶心又害怕,便问道:“怎么会刮这么大的风暴。”
纵然平日里再冷静,但是遇见这般恐怖的情况,傅云书只得用求救的目光看向锦奴问道。锦奴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大的风暴,本就不安,见傅云书开口问,便没好气的说道:“海上的天气不定,我怎么知道……”
锦奴对她的态度有着一种莫名的厌恶,再看向锦奴担忧的目光一直是落在外面指挥侍卫们控制船只的楚谦音身上,傅云书心中琢磨,莫非锦奴对她的态度这般,是因为楚谦音的缘故。
一个浪头打来,船身几乎被掀翻,锦奴与傅云书牢牢的靠在角落抓住稳定的床柱,顾不得二人之间的嫌隙。两个人,同样的对着未知的未来一样的不安。
“主子,风太大了,若是再往宁西顶风而行根本就去不了,船只随时会被掀翻,我们调换个方向吧。”控制着船帆的暗卫说道。
楚谦音方才想点头,转念不知道想到什么,问道:“如今我们离宁西还有多远?”
“不远了,风太大将速度都加快了,离宁西码头不到十里的地方……”他估算着说道。
眉眼中闪过了一丝狠戾的神色看着月千留他们所在的船舱内,如今他们一无所有到了南狄,也只能看人家脸色行事。投靠南狄指望着耶律寒帮忙,还不如控制住傅云书,有傅云书在手得到苍龙七宿图、得到苍龙七宿图中的秘密,他还怕区区萧阙吗?
不过是转念一想,下命令道:“迎着风向而去,不要调头……”
月千留带来的暗卫、包括月千留自己,可是丝毫不懂水性,武功在厉害,在海上也是无用……不到十里的路程,他带的暗卫们都精通水性,十里就算是游过去,丝毫没有问题。
到了后面,船非但没有平稳,反而是一阵颠簸过一阵子,一个浪头打过,船身整个都翻了半边,傅云书直接从角落被甩到了中间,一边的锦奴下意识的想蜡烛傅云书都没有来得及。
傅云书只觉得一阵的天旋地转,回神来的时候,腹部一阵钝痛,让她几乎就这样晕了过去……见着傅云书被甩在的中间腹部撞到了被掀翻的桌子角上久久的没有动弹,心想着若是她死了的话他们可就麻烦了。
便冒着危险摸索到了傅云书的身边,问道:“你没事吧……”
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在腹部那一种难以忍受的疼痛上,似乎是有什么从体内剥离,锦奴在自己的耳边在说些什么傅云书已经听不清楚了,身下一阵热流,她的手触碰到一片湿润。
昏昏沉沉中,耳边锦奴的叫着她的名字、外面的暴风雨离她越来越远,身子浸润在冷水中一片冰冷,似乎整个灵魂与肉体都已经剥离,她想要抓住很多东西,手中却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
是在昏迷中,又是在梦境中,过往的一幕幕都在面前浮现。
那一年京城的梅花如火,红梅白雪,玄凌拉着她的手说:“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十里红妆,他娶的是她。新婚之夜,他却与傅锦携手,裴家满门的鲜血染红了长街,火光将天边映的通红。
她被困在火中,无论是进一步、还是退一步,那大火总是困在她的身边。
漫天的火光下,她看见萧阙一步步的向她走了过来,他每走一步,在他身边燃烧的火变成了一瓣瓣落下的红色凤凰花,在他清冷的眉眼被通红的火光映照的多了几分温暖。
似乎所有的不安与惊慌看见他都消失了,她期待着看着他,等待着他将她带离这火海。
他一步步靠近,她心中越来越欢喜,她困在火中,期待的伸手想要抓住他——可是,最终,他在离她只有咫尺之遥之时停住了脚步,他微笑的看着她,身后是连绵十里的凤凰花木。
二人不过一步之隔,却如隔天涯。
那一双温暖的、有力的双手,终究没有如同她所期待的一般将她拉出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