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尚衣监果然来了人为褚雪量体。
眼看快出月子了,她担心自己还未恢复从前的体形,问道:“本宫这次相较于从前生公主的时候,是不是胖了许多?”
亲来服侍她的尚衣监掌事笑道:“娘娘说笑了,您现在比上次还要苗条呢,您瞧,奴婢们可都替您记录着呢!”
她瞥了一眼掌事手中的册子,微笑道:“那就好,本宫还担心自己会胖得不像话呢!”
说话的功夫,尚衣监的活已经忙完,掌事向她请命道:“禀娘娘,眼看没几天就是满月宴了,奴婢们还得去量一量四皇子和三公主的尺寸。”
“去吧。”她微微抬了抬下巴,吩咐绮静,“你带过去。”
“是。”绮静应声,带着人去了侧殿。
如月为她端来热汤,她才接过,就瞧见雁翎打外面踏进来,来到她近前,雁翎轻声道:“主子,月初您在御花园遇险一事……”
她竖起手指搁到嘴边,示意雁翎噤声,道:“等来人走。”
如月指了指瑄儿和安安寝殿的方向,雁翎这才意识到宫里来了人,点了点头,默默立在一边。
等尚衣监掌事过来跟她告退,看着来人走远,雁翎才站在她跟前继续道:“主子,那日马车忽然失控,邱总管暗中派人查过,此事应与一个叫王兴安的侍卫有关,当日驾车的马被击伤了腿,才会受惊狂奔,当时奴婢们都担忧您与公主,并未留意,然而却有人见王兴安此人,在您遇险只是匆忙离开御花园……据熟知的人称,此人善射。”
雁翎面色严谨,道:“据邱总管事后暗查,此人与曲台宫的人来往频密。”
曲台宫?
褚雪一顿。那曲台宫里住着的,不正是琬妃吗?
褚雪冷笑一声,道:“好一个琬妃,本宫还没去找她的麻烦,她倒先动手了!”
雁翎想了一会,问道:“主子,咱们要不要……”
她抬手,道:“暂时先不用,叫人好好留意曲台宫,看看背后有无人授意。”
雁翎点头。主子说的有道理,被禁足了整整一年,琬妃今后能好过到哪去?她对主子的恨意现在看来莫名其妙,但其背后有无人指使,这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凤仪宫那位已经如同废后,还有法子让琬妃为她卖命吗?
雁翎觉得有点不太可信。
不过这样安排也没什么错,那日御花园惊魂后,皇上当日就处置了驾车的车夫几人,至于这个王兴安和曲台宫,她们并无捉到任何确凿的证据,也不好明面处置。不过以现在裕芙宫的势力,作对的人断然捞不着什么好下场的,且让他们再待几日吧!
想明白这些,雁翎又悄悄去了司礼监,跟邱言传话。
因瑄儿和安安两个早产了几日,为了让母子三人多修养些日子,一个半月以后,宫中才迎来了皇贵妃与公主的册封礼。
瑄儿是皇子,在封王之前是不会有专门的册封礼的,因此今日的主角,是她的娘亲和妹妹。
安安顺接两位姐姐的封号,礼部为她拟了“长安公主”,她的娘亲褚雪则如三年前一样,身着礼服,跪地聆听圣旨中对自己的赞誉,等到接过宝册金印,她已是大齐的皇贵妃。
与三年前不同的是,殿中见证她册封礼的已没了那个恶毒的女人,还有,此时她身披的礼服,其华贵炫目,已与皇后礼服没什么差异了。
二十一岁的这一年,她有了三个孩子,做了尊贵更盛的皇贵妃。
裕芙宫的册封礼办完,紧接着就是瑄儿和安安的满月宴。
已到暮春,天已经很暖,御花园中姹紫嫣红,正是一派大好春光,经司礼监和内廷监商议,报由君王批准,午宴照旧安排在了御花园的瀛月台。
宋琛不仅自己前来,还特意批了上书房的假,令宋炽宋谦宋祺三个兄长能得空来参加弟弟妹妹的满月宴。
因要见许多宗亲,少年们都特意回了趟自己的宫中更衣。
宋炽是太子,三兄弟中数他的穿着最为繁琐,等戴好金冠穿好蟒袍,已大概花去了两刻钟,面如冠玉的十六岁少年沉了沉气,抬脚迈出东宫的殿门。
一路春色正浓,然而阳光下的少年,眼中却满是郁气。他已经一年多没有见过母后许锦荷了,母后害了怡贵妃腹中的皇子,也就是他自己的弟弟,父皇将母后永禁在宫中,从此再不让他们母子三人相见……
他不知道母后为何要杀那个尚在怡贵妃腹中的小弟弟,或许是为了自己?因为从前母后总是对他说,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其实从没人知道,如果有可能,他真的不想做这个太子,这个位子倘若换成二弟宋谦,也许会更合适。
可他不敢把这话告诉任何一人,他还记得幼时曾因课业繁重,曾赌气说过一句不想做世子,话才出口,当下便惹来了母后的责打和痛哭,母后说,这一辈子,她和外祖家的所有人都是为着他,倘若他不争气,她就不活了。
年幼的宋炽害怕了,从此以后敛起自己的心思,竭力完成母后强加给他的各种任务,做让母亲满意的孩子。可如今,母亲被永远关在了那处宫里,那他的努力还有没有意义了?
金冠少年怀着心思,行走在花间石径上,然不期而遇的一阵欢笑声将他拉回眼前的春日里。
那银铃般的声音好像是个小女孩,宋炽想了想,应该是宋宁,他这个长兄虽然跟宋宁平时交流不多,但毕竟宫中现如今一共就只有三个妹妹,乐儿和安安都还小,说起话来如此条理清晰的除了六岁的宋宁,也没有别人了。
待又往前行了几步,宋宁果然出现在了眼前,小姑娘穿一身鹅黄小裙衫,正有说有笑的跟身边的人拉手一起走,看见他,小姑娘止住步子,怯怯的唤了声,“大哥。”
因是许锦荷的儿子,平常又不怎么跟弟弟妹妹们一起玩耍,尽管实际上宋炽并没有那个可怕,但宋宁还是有点怯他的。
宋炽点了点头,道了声妹妹,接着很自然的就像宋宁身边的人看去。
然而那个穿着水绿宫装的少女却并不是宋宁的娘亲容妃,而是宁妃顾聘姌。
自打一同陪太后去了趟敬天寺,宁妃跟容妃母女俩就走进了许多,宁妃年纪小,性子也温婉,又喜欢小孩子,宋宁很喜欢这位姨母。雪儿姨母现在有了三个孩子,又要掌管后宫,实在是忙,也不能像从前一样陪她了,但宁妃却清闲,宋宁没事的时候便常去兰林宫串串门,因此自去年开始,这一大一小的两个人便分外热络起来。
今日李姣云身子不舒服,怕过病气给褚雪的一对小儿女,便歇在了自己宫里,托宁妃带宋宁去参加中午的满月宴了。
此时两人也正是刚刚出来,便在这处与宋炽碰上了。
虽然在除夕中秋等家宴上碰过面,但宋炽其实从未注意过后入宫的这些妃嫔,诺大的毓合殿,本就离得远,再加上礼法在上,宋炽一个少年太子,也不会刻意往嫔妃那里看,如此一来,便是此时近距离碰面,少年竟有些认不出面前的少女。
宁妃毕竟只比宋炽大不到两岁,身量本就娇小,又天生一张娃娃脸,乍一看去,还真不像妃子的模样,倒有点像哪户人家未出阁的小姐。
按说宁妃是宋琛的妃子,照规矩宋炽这个太子是该问一声安的,然而只觉头一回见面的宋炽却有些怔楞,看了宁妃许久。
场面有点尴尬,宋炽身边的东宫太监忙躬身提醒,“太子爷,这位是兰林宫的宁妃娘娘。”
“宁妃……娘娘?”
宋炽这才回神,毫不掩饰的惊讶全然流露在凤眼中。
这个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小的女孩竟是父皇的妃嫔?
听见身后的太监又咳了一声,宋炽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微微低头,道了声:“见过宁妃娘娘。”
宁妃白净的小脸微微一红,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又低头跟宋宁道,“公主,时辰不早,咱们快过去吧。”
宋宁也点了点头,抬脸跟宋炽说:“大哥,我们先走了。”
宋炽轻轻应了一声,鬼使神差的,又把不受控制的目光投到宁妃身上,然而宁妃却垂眸,牵着宋宁往前走了。
面前有被衣裙带起的微风经过,隐含淡淡花香,望着宁妃离去的背影,金冠少年心中头一次生出一种异样的滋味。
这滋味让他有些失神。
午宴照例是些熟悉的面孔,身着皇贵妃礼服的褚雪到场后,见没有李姣云的身影,便问宋宁身边的红珊,红珊低头答道:“回皇贵妃,容妃娘娘前些日子染了风寒,至今病还未退,怕给小皇子公主过病情,因此就没有前来。”
褚雪点头,愧疚道:“本宫休养这阵,宫务全都落在容妃姐姐头上了,料想她应是太过操劳,你们好生伺候着,有需要尽管去太医院传人便是。”
“奴婢替主子谢皇贵妃关怀。”红珊感激的屈膝行礼。
不多一会儿,端严的君王驾临,午宴便正式开始。
因君王与几位皇子在场,宴间难免显得隆重些,尽管如此,当瑄儿和安安两位小主角驾临,还是引来了宾客们的连连赞叹。
养了近五十天,两个小娃儿长得甚好,加上本就从爹娘那里继承的好样貌,此时粉雕玉琢犹如画上的仙童,小兄妹俩也很给面子,在诺大的殿中也毫不眼生,还不断的给笑脸,使得宴间很是愉快。
午宴通常不会太久,约莫一个时辰后,宾客们散去,宋琛和褚雪回了裕芙宫。
三个孩子都各自跟着乳母歇晌去了。收整完床褥,宫人们也都退了下去,殿中只剩两个人。
知道宋琛又饮了酒,大约需要好好歇一阵,褚雪没有多问,便主动上前,要为他更衣。
手才刚刚触到他的腰带,就见他猛地伸手,将她的手牢牢按住。他低头,哑声问她,“想要了?”
酒气扑到脸上,她微微蹙眉,浅笑道:“皇上说什么呢?您饮了酒,臣妾想着让您好好歇个午觉啊。”
他却将头更低下来,唇贴着她的侧脸,问道:“真的不想?可是朕想了。”
他的气息吹着耳边,美人顿时半身酥麻,想伸出手去推,却被他半扶半抱的带到了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