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府的院子里,这会儿已经坐满了宾客。宛城虽小,但是魏丑夫的大婚却很大排场。三十多桌的酒席,每张几案上都摆着鸡鸭鱼肉,山珍海味。还有些食材,是从很远的地方,用装满冰块的大船和大马车运输过来的。装着上等的好酒青铜钫,也整齐地排成排,黄灿灿的一眼望不到边际。
最显眼的,是每个几案的中央都放着一口冰酒用的铜冰鉴。铜冰鉴是一种内外两层的冰酒器皿,将美酒置于内层,冰块置于外层,这样在炎热的天气里,也可以饮到清凉的酒水。
芈月暗暗惊叹,这铜冰鉴,做工复杂精巧,是只有贵族王室才用的起的器皿。而这魏家有这么多件大小不一的铜冰鉴,可见家底不是一般的殷实。
这当儿,在座的宾客都不清楚门外发生的事,但看到新郎官就这样抱着新娘子进了门,都惊讶地站起来看着他们。魏丑夫面无表情,也不跟各位打声招呼,旁若无人地直接进了洞房。
钱、才、貌兼具的魏丑夫,已经养成了唯我独尊,随心所欲的个性,丝毫不顾及宾客们的颜面。
魏晖忙帮着圆场,面对众人双手一拜,说道:“各位,各位,不好意思,刚刚有些意外,魏大人他受了点儿轻伤,现在要稍事处理一下,之后马上出来拜见各位,魏晖在此先敬大家一杯!”说着,他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
众人彼此看看,倒也不觉得意外。这魏丑夫我行我素的个性是出了名的。也罢,就等他一等。于是大家自顾自地畅饮交谈,院子里又热闹起来。
进了新房,魏丑夫将芈月放在床榻上。
“公子,我帮你把伤口包起来吧。”芈月看到魏丑夫迟迟不出去,心里有些不安。
洞房内,一对新人相对无言地坐在床边。芈月帮魏丑夫包扎手上的伤口,虽然戴着盖头,也难不到她。
他看着带着红盖头的芈月,许久,淡淡笑了:“你学会了。”
芈月也笑了。她想起自己八年前,帮受伤的魏丑夫包扎的那个“大馒头”。
“嗯,八年了,很多东西都变了。”芈月想起魏丑夫冷漠的脸——假姑娘变了,他变成了冰人魏丑夫。想到这儿,她收回笑容,不知为何,很怕现在的他。
魏丑夫思绪混乱,盯着芈月娴熟地将药布缠绕在自己的手上,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说自从第一次见面就没忘记过她?说他苦苦等了八年?说他无数次梦见她?
包扎好魏丑夫的手,芈月松开了他,双手叠放,端庄地坐在床头。偶尔从盖头下看看魏丑夫的脚,心想他怎么还不走?她急着找到令牌,马上离开。她预感的到,自己多在魏府里停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伤了吗?”最后,他只淡淡说了三个字。
芈月摇摇头。如果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相遇,芈月一定会一巴掌轻拍过去,带着笑靥说:是你小子啊!还记得我不?芈月啊!
而如今她假扮新娘混进来,只能心虚地收敛了自己的个性,静观其变。
“那,我先出去了。”魏丑夫满脑子的话,却只冒出这几个字。
他深深了一眼一动不动的芈月,转身出了新房。
新房外,韩大人一手一个青铜酒壶,满面通红地在跟魏晖对饮。
“韩大人,这婚宴刚开始,您就豁出去了?一会儿魏大人还要来敬酒呢,您还能招架的住吗?”魏晖脸色微红,他虽然这么说,其实自己也已经被嗜酒如命的韩大人灌了十几杯。
“笑话,你也不打听打听,在宛城,提到我韩某人,哪个不知道我是千杯不醉!哇哈哈……”韩大人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双手拿壶,兴奋地站了起来,一条腿踩在凳子上,洋洋得意地大笑。他酒后失态的样子,引来其他宾客惊讶的目光。
魏晖看韩大人一副要耍酒疯的架势,急忙拉他坐下来,一边拍着他的肩膀,一边劝道:“韩大人,等一会儿酒宴结束,你我再痛饮十个来回!现在,我们先等等魏大人,呵呵。”
“好哇,没问题,魏大人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哇……不过,魏晖,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韩大人放下两个酒壶,把头凑到魏晖耳边。
“义渠世子已经被我们困在宛城,可以说已经是被追捕的山穷水尽了,然而今天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多武艺高强的手下,刺杀魏大人呢?”韩大人红着脸蛋儿,神秘兮兮地盯着魏晖,似乎正在等他揭发一个惊天秘密。
魏晖得意地笑了:“韩大人,你果然是聪明人,这么快就发现了。魏大人的这一招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呦。”
他说着,一手执杯,一手拿筷,仿佛一个是蚌,一个是鹬。
“哦?难道说,这些黑衣人都是魏大人安排的?”韩大人有些惊讶。刚才看他们打斗的时候,那些黑衣人下手极狠,任谁见了都会相信他们跟魏大人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
若真的是魏丑夫安排的手下,那他可真是豁出命演的这出戏。
“没错。自打收到义渠世子来到宛城的消息,我们搜捕义渠世子就有些日子了。可边城的百姓世代跟义渠国通商交好,不愿协助我们搜捕义渠世子。魏大人也只有出此下策,激怒百姓们的情绪,搜捕义渠世子才能事半功倍啊!”魏晖说着,还不忘记敲敲手中的筷子和杯子。
韩大人咂咂嘴,心想这魏丑夫果然不是一般人,难怪传言各诸侯国都想将他收为己用。“不过,这办法虽好,却害了很多无辜的百姓呀!”
“这些人就当是为国捐躯了吧。为了国家大计,牺牲是在所难免的。事成之后,魏大人自会亲自安葬这些百姓。”魏晖淡淡说了句,一口干了杯中的酒。
他心里轻笑,韩大人真是妇人之仁。天下纷争的年代,哪有什么慈悲可言。心软的唯一下场,就是灭亡。好比大秦,人人嘴里的虎狼之国,最后还不是让其他诸侯俯首称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