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女巫!竟敢私自揭下面纱,吵醒世子!我现在就拿你去伏法!”
说着,他冲过来不容分说地拽起我的领子,就把我往外拖。
泪眼中,我看到他呆看着一切,竟然不来救我,不来阻止我被罚。他就这样离我越来越远,直到我被拖出毡帐,被狠狠丢在地上。
“没想到你竟然冒充女巫,还有意让世子见到你的脸,你究竟是何居心?”侍卫吼道,顺手接过下人递过来的木条。我看着那木条,意识到无论我说什么,都免不了一顿毒打。
我擦擦眼泪,解释道:“青儿重病在身,我只是想替她帮助世子招魂,根本没有其他目的。”
可悲的是那侍卫根本不相信我说的话,抄起木条就朝我抽了过来。我咬紧牙,怕的侧过头去。
“等等!”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是他,不知何时走出了毡帐,一把握住了那木条,我才幸免于难。
“世子!小的有罪,没有及时发现她是假装的,干扰了您。您放心,我现在就把这事查个水落石出!给您一个交代!”
他松开那木条,看着脸上挂着泪痕,惊恐的脸色苍白的我,皱眉对那侍卫道:“怎么查?就凭抽打这个弱女子吗?屈打成招?”
“这……”侍卫一时间无言以对,转而强调道:“可是她的确摘下面纱,把您弄醒了,就凭这一点,也该挨板子啊!”
这个侍卫说的没错,巫女是不应该擅自露出自己的脸,还把世子吵醒的。我黯然地垂下头,权当默认,眼泪就挂在睫毛上。
他沉默了片刻,突然说道:“你见到她摘下面纱了吗?见到她把我吵醒了吗?”
侍卫怔了一下,不明白世子为何明知故问。毡帐里只有两人,巫女进去的时候世子在睡着,之后又听到巫女的喊声,自己只是按常理推测,还需要亲眼见到吗?
我也不解地看着世子,不知道他为何这样问。
“你错了,”他说道,语气很是确定,“是我在她做法的时候醒来,想看看她的样子,才动手揭下面纱。她被吓到,才会惊叫,所以她并没做错什么,你不应该责罚她。要怪,应该怪我。”
我听出他在撒谎,忍不住盯着他看。他转头,朝我使了个眼色。
“世子!”侍卫急忙跪下:“小的怎么敢怪罪您!”
“如今已经真相大白,”他淡然说道,眉头舒展地瞧着侍卫,“你便下去吧,不用再介入这件事,也不要把今晚的事告诉任何人。”
侍卫急忙弯腰拜过,留下我还跌坐在地,独自面对着世子。
他向我伸出手,我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意识到就是这只手,六年前牵过我一夜,六年后,它的主人却将我忘于江湖。
我扭过头,撑着地站起身,拍了拍黑袍子上的土,任凭他的手孤单地悬在那里。他知道我气还没消,知趣地收回手,脸上淡淡笑着。
他竟然还好意思笑?!
我阴沉着脸,说了句谢,就打算走人。
他却一把拉住了我:“你要往哪里逃?”
“回家。有什么问题么?”什么世子、美男,我瞬间一概无视,只想回到青儿身边跟她诉苦。
看着我愤愤的样子,他睁大了眼,似乎像发现了一样宝贝。可能他从小到大就没遇到过敢这样忤逆他的人,可能他就没见过别人跟他“甩脸子”。
“留下来陪我。”
“不要。”
“我的话你也敢不听?”
“不听。大不了砍头呗,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我刚想说“好汉”,突然意识到我是女儿身,于是顺嘴改道:“……女。”
他不但一丝儿都不生气,而且还被我的话逗到了:“‘好女’,你还没给我做完法式,就想走吗?”
对哦。我心里突然想起来,青儿的托付我还没有完成,不能就这样走了。反正折腾也折腾了半宿,若该做的事情还没做,岂不是很亏。
他见我神色放松了下来,便拉着我的手,回到了毡帐里。我叫他平躺在榻上,便柜坐在他身边,开始翻看木简。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木简上的字,根本不是常见的那些,而是通过普通的字符偏旁重新组合形成的。说简单点儿,就是我根本不懂!
“怎么还不开始?”他躺了快一刻钟,也没听到我说一个字,转头看向我。
“呃,这个……”我支支吾吾,尴尬地浏览着木简,祈祷能遇上几个自己认识的字,猜猜看说的是什么。
我手心冒汗,犹豫着要不要跟他说实话——我根本就是个“伪女巫”。似乎他发现了我的难堪,于是从我手中,轻轻拿过去那本木简,翻看起来。
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竟然懂得!
“上面说,‘招魂之法,需在子时于人之旁,以青玉为引,低颂文法,声不可越人耳。’”他一边看着木简,一边跟我解释。
我瞪大眼睛,虔诚地猛点头:“嗯嗯,之后呢?‘文法’,就是咒语——是怎么说的?”
他斜眼看着我的表情,大概是猜出我打算现学现卖了。便将木简丢到身体的另一侧,起身弹了一下我光滑的额头:“平日不努力,临时抱佛脚。”
我不满地揉了揉额头,撅起小嘴,然而看他微微笑的样子,却发觉心里的怨气一扫而光:“蚩尤先生都不教我嘛,我怎么会呢?”于是我把蚩尤先生教我跟青儿不同的本领,青儿又突然患病,我只好替她前来的事跟世子解释了。
“没想到青儿姑娘如此担心我的安危。”他若有所思地用两指轻触了一下下巴,突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起身从红木架子上取了一只小巧的白玉杯。
“小丫头,这个帮我送给她,作为感谢。”他递过我的手上。
那白玉杯做的极为精巧。颜色纯白无暇,似乎能透过光来。上面还雕刻着细腻的勾连云纹,让人爱不释手。
“多谢世子。”我代青儿谢过,低下头,深深弯了个腰。
他轻轻托起我的下巴,看着我的五官,那表情似乎在欣赏一件饰物。我抬眼看他,心跳加快,感觉自己的脸越来越热。
“都说楚国的女子是天下间最娇柔的,看来这话不假。”他松开手,将双手背于身后,“之前就听说蚩尤先生收了两个楚国的少女为徒,今天算是都见过了。你叫什么?”
他的话说得缓缓慢慢,声音清澈的让我联想起山间的溪流,轻轻击打在岩石上,又汩汩地流远。
“芈月。”我抑制着内心的悸动,“我曾经与您在楚国有过一面之缘,不过,您贵人多忘事,已经不记得了。”
他略一沉思,茫然地看着我:“这,我还真不记得了。当时发生过什么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