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外面的热闹截然不同,新房内却安静的很。芈月独自坐在榻上,默默地听着外面的喧闹声。过了片刻,喧闹声依旧,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她的存在。芈月松了口气,迫不及待地拉下了红盖头。
她环顾一下四周,回想起几天之前,和青儿乔装打扮后,在街上的所见所闻:
宛城的街道上,身穿秦国服装的两位窈窕的女子正在匆匆地往城门赶去。其中的一个女子,长相俊俏,杨柳细腰,秀发倾泻在身后,很是吸引人眼球。另一个女子用方巾半遮面孔,粉白脸庞,一双柳眉杏眼,她低着头,挽着一旁的女子,并不抬头看人。
还没走到城门根下,她们就看到城门那里黑压压的站了很多急着出城的百姓。
“官爷,大人,我舅舅重病,等着我送药呢,您就宽容宽容,让我出城吧!”背着小包袱的男人双手抱拳,不停地跟一个官差模样的人作揖。
“不是我不让你出去,魏大人有令,抓到世子之前,任何人不得出城。你呀,还是回去吧!”官差双手抱拳,比划着。
旁边两个矮胖的商人目睹了一切。他们一边擦汗,一边不耐烦地大声说:“那我们呢?我们又不是宛城的人,只是从这里经过,至少给我们放行吧?”
“哼,经过也不行,只要现在在城中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能出城。”官爷蛮横地指指众人。
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很多人无奈地摇摇头,放弃了出城的打算,转身往回走,离开了城门口。
一队巡逻的秦兵小跑经过,芈月和青儿警惕地低下头,躲到一旁,刚好听到身边的两个老农摸样的人在闲聊:“看看,又是搜寻义渠世子的官兵。”
“哦,我说最近城中怎么总能看到成队的士兵呢,原来他们在找那个世子。”另一个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不过啊,这都是官家的事。要我说,义渠国这么多年与我们大秦通商,咱老百姓跟他们关系不错。我就有几个义渠国的朋友,多年来交往甚好。”
芈月和青儿正听着,突然见到两个身穿黑色官服的人来到城门口,一边嚷着“让开!让开!”一边推攘着人群,于是百姓给他们让出一条道来。二人走到城门守将面前,其中一人举起手,给他看掌心里的一块令牌,官兵马上恭敬地做了个揖,打开城门,让他们出了城。
之前的两个矮胖商人看到了,不满地嚷道:“唉?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不能出去,他们就行啊?”
城门守将一边关城门,一边白了两人一眼:“你要是也有魏大人的出城令牌,我也立马给你们放行。”
芈月知道这魏大人指的是宛城的守将魏丑夫,虽然她不曾见过此人,然而早在来到秦国之前便对此人有所耳闻。
“老伯,这魏大人的令牌就这么有用么?”青儿忍不住问身边的老汉。
老汉看看青儿,又看看芈月。芈月垂下眼睑,伸手轻轻拉了拉蒙在脸上的丝帕,显得有些不自在。她并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绝美的真面目,而无端地引来关注,给她们的行动平添麻烦。
看到是两个年轻姑娘,老汉毫无戒心地聊起来:“姑娘,听这话,你是刚来咱们宛城的吧?”
“是啊。”青儿答应着,点了点头。
“难怪你不知道,这魏丑夫魏大人,为人冷酷,却是宛城最有权势的人。他的命令,没人敢违抗。最近,为了抓到义渠世子,他封锁城门的命令一下,马上东南西北四面的城门就都锁了。别说人,就是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啊。除了他本人,任何人如果想出去,就必须先去借他的令牌。”
“可是,万一那令牌被义渠世子他们偷走了怎么办,他们就可以出城了呀。”青儿不禁问道。
“呵呵,怎么会呢。”另一个老汉觉得这小姑娘太单纯了,“这么重要的令牌,魏大人向来是随身携带的。他剑术非凡,才亲自保管令牌。那义渠世子若真的去偷、去抢,只怕他还没碰到令牌,就先倒在他剑下了。”
芈月和青儿互相看了一下,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待到两人走到偏僻角落,青儿皱眉道:“芈月,看来想从城门出去,是不可能的了。”
芈月却摇了摇头:“我觉得越是危险的地方,就越是安全的。现在四面城门封锁的消息一传开,魏丑夫一定认为世子不敢从城门出去,而会从郊区逃走。恐怕他会在郊区加派人手,反而疏忽城门的看守。”
青儿不解地看着芈月:“可是要从城门出去,必须要魏丑夫的令牌啊,我们如何能得到他的令牌呢?”
芈月轻叹了口气,她也没想出来该怎么办。这当儿,不知谁家的送亲队伍正从二人眼前经过,芈月的目光随着穿着喜庆的下人们移动,突然受到了启发……
想到这儿,芈月抬眼看了看眼前的新房。假扮新娘子的办法是她想到的,就要由她来完成。
此时的房间已经被装饰一新,大红色的帘子,镶金的喜烛,满桌子的点心,整个新房都焕发出熠熠光彩,散发着淡淡幽香。然而这光彩却只是给芈月心中平添了一丝不安。
没有新婚的喜悦之情,两鬓羞涩的绯红和对新郎的幻想,我们的芈月新娘子,只想尽快偷到魏丑夫的出城令牌,逃出魏府,去跟青儿和世子汇合,离开这个到处是秦兵的地方。
这会儿应该不会有人来吧?芈月站起身,走到门前,从门缝看向外面——魏丑夫就坐在正对面的大桌案边,面对着新房。此时,他跟韩大人和魏晖交谈甚欢,并没有起身离开的迹象。
芈月安心了些,她看了看门旁的书架,那里有个漆黑的雕木盒子。她走到书架前,拿下来,打开来看,里面只是一串玉珠手链。
大男人家的,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芈月摇摇头。
她拿起手链,对着烛光看了看,叹了句质地不错,就放了回去。
书架上还有几本木简,之间似乎藏着东西。她个子不高,够着费劲,就想搬一把椅子。然而那漆黑坚固重的大木胡椅,让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拖到书架前面。她马上爬了上去,翻看起那些木简。
孙子兵法,国策十二篇,韩非列国志……
“这都什么呀?枯燥乏味。”她拿起木简,刚看到名字,就皱了皱眉,放了回去。芈月的小手在木简的缝隙间穿来穿去,研究着附近有没有藏着令牌。
令牌没见着,却只找到一把做工精细的小佩刀。刀鞘上镶着金丝和红色的宝石,其上雕刻着大眼薄翅的玉蝉,那风格并非似中原之物,也许是来自某个边远民族。
她抽出小刀,看着刀刃上泛着淡淡红光。心想这难道就是传说的红玉匕首?试一下就知道了。
芈月捏起自己的一小撮头发,悬到刀刃上方,一松手,头发丝只是擦过刀刃,却没有像她设想的那样瞬间断掉。
呃,我想太多了。朱唇轻叹,芈月乖乖地把小刀放回原处。
除了那个精致的小盒子、成摞的木简和那把小匕首,书架上只剩下几个精致的小摆设,有巴掌大的玛瑙骏马像,正常大小的玛瑙酒杯,竹简般大的玛瑙小船,上面还精雕细琢着一百八十个形象各异的人像,有的在饮酒,有的在下棋,有的在垂钓……栩栩如生。
“原来他喜欢玛瑙。”芈月摸了摸那些小摆设——光滑,却很凉,像是冰块做成的一样,有些冻手。
芈月这才恍然大悟:这些并不是普通的玛瑙,而是极其名贵的寒玛瑙。在楚国的宫殿里,她见过匈奴国送的那块黄豆大的寒玛瑙。据说只是那么小小的一粒,就可以换一座城池。
不过,芈月不认为有人傻到拿城池去换它的,但是却说明了它的珍贵。这种寒玛瑙,是要在死人堆里存放百年,才会变得如此冰凉剔透。在一些战乱频繁的地下,才挖得到。
想到这儿,芈月突然感到指尖一阵刺痛,急忙收回了手。差点儿被冻伤了,她喃喃道,急忙把柔嫩的小手指含在口中,允吸着,去除寒意。
果然名不虚传,寒冷至极,拥有这么大个头的寒玛瑙,这魏家看来真的是很殷实的。那魏丑夫,恐怕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头,才长得如此细皮嫩肉吧?芈月忍不住联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