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饿鬼报
第二天.
明熠和诗双儿各乘一匹马而行。把马车队伍落在后面。
“你今天非常高兴!”双儿说。
“是的。双儿,很快我就可以和苊雪永远在一起了。”明熠高兴地说。
“是吗?”诗双儿冷淡着神情,问:“你真那么爱她?”
“双儿,你体会过两个人灵魂相融的感觉吗?我和苊雪就是这样子。像两个泥人,可以混水打破成一团。”
诗双儿抓马缰的手一紧,咬咬牙问:“如果她不要你了呢?”
“不会的。”他想也不想地说。
“我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
“你那么自信?”
“是的。”
“好吧。你就想象一下告诉我,失去了她,你会怎么样?”
明熠转头望向她,目光深幽地说:“我会枯涸而死。”
诗双儿一勒马缰,马儿嘶叫一声,停了下来。她说:“熠。苊雪不爱你,你赢不了她的信仰。”
明熠紧抿的唇,望向远处,最后说:“双儿,我和苊雪已经有肌肤之亲了。所以……这辈子也不可能分开的。”
“什么?”诗双儿一惊,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明熠点点头,“这足以表明苊雪的心意。”
“天啊!”她失声一叫。
“你怎么了?”明熠皱眉,说:“我们快点儿走吧。我想早点儿回去……”
“不不不!”诗双儿拉住他的缰绳,急切地说:“你快回去!昨天,苊雪求了我半天,要我以回宫的名义,把你支开。熠,王爷要送她回湛月奄。”
“什么?”
明熠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顿觉得浑身一凉。用力一拉转缰绳,马嘶叫地调头直奔,“该死的苊雪!”
他低咒一声,飞奔回吴王府。
唉!
这到底为了什么呢?
诗双儿皱眉一叹。
“公主。是否起驾回宫?”
“不!回去。我要去看看!”
诗双儿也调转马,飞奔回吴王府。
秋风瑟瑟,天气渐转凉。
善闻师父站在吴府门口,见苊雪从里面出来,心情激动地走上前,“苊雪!”
“师父!”苊雪握住善闻师父的手,见师父慈容依旧健朗,不禁眼眶盈满泪水,“徒儿,终于能再见到师父了。”
“苊雪,你憔悴了好多。”善闻师父抚抚苊雪的脸,叹息:“一切都过去了。你的皈依本……”
“师父。”苊雪打断她的话,说:“徒儿的修行之心,没有人比师父更了解。”
善闻师父点点头,“对不起!因为是双儿公主下的令,师父迫不得已的。”
“善闻师父!”
“吴王爷!”
“苊雪……烦劳您多多照顾!”吴王深望一眼苊雪,又说:“以后吴王府会捐助湛月奄一切开支费用。”
“阿弥陀佛!吴王善德之心,必有善报。”
吴王点点头。若真有善报,就让苊雪回心转意吧。
“师父,我们回去吧!”苊雪垂下眼睑,低声说。
善闻师父点点头,对吴王说:“那么,我们就告辞了!”
吴王挥挥手,“去吧!”他望向远处,不忍见苊雪离开。
她们跨出了大门,准备离去。只听一阵马蹄声,伴着嘶叫,卷了满天尘沙,“啊?”来不及看清,苊雪已被抓上了马背,牢牢地囚禁在一个人的怀里,“熠?”她太熟悉他的气息了,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谁。
“该死的!你想避开我回湛月奄。”明熠恼恨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哼,就算你回到了湛月奄,我一样把你抓回来。这辈子你休想逃脱我。”
“你放我下去!”
明熠捏起她的下巴,逼她望着自己,质问:“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了,你答应过我什么?你愿意牺牲自己,愿意把自己交给我……”
“熠!”大颗的泪水滑落她的脸颊,充满哀凄地乞求:“别再说了。放了我吧!”
“我要说!说得明明白白的。”明熠暴怒的脸盯着她,“你的心,你的人,你的信仰……都给了我,而你选择背叛我!”
苊雪哭着猛摇头,挣扎地要跳下马,“放我下去!放我下去……”
“你想躲吗?好!我要当着大家的面,把一切都说清楚,你想躲,也无处可躲。”明熠牢牢地抓住她,不许她往下跳。
“不!”苊雪抓住他的衣襟,哭叫:“不能说!不要说!求你了!”
明熠咬牙闭眼,“你求我!为什么要求我?”
“熠儿!”吴王走出来,大喝:“放苊雪下来!”
明熠扭头,说:“爹,你也欺骗我。你明知道我放不下苊雪,为什么要偷偷放她走?”
吴王皱眉,说:“熠儿,你再喜欢苊雪,也不能和她在一起。因为……”
“不!不要说!”
苊雪的脚用力一蹬马脖子,马吃痛嘶叫,蓦然猛力一甩,毫无防备的明熠没有抓牢苊雪,眼见她弱弱的身子被甩了出去,扑上前救,却救不及。苊雪被甩在了大门石柱上,震伤落地,“苊雪——”
明熠扑了过去,抱起了她,急叫:“苊雪!苊雪……”
苊雪吃力地微睁眼,望着明熠焦急的脸,浅浅一笑,“我是个浑身充满罪孽的人,只有……在佛堂里,才能洗净……一身的罪孽。”
“不。苊雪,你一点儿错也没有,没有。”明熠噙着泪水,痛苦地说。
“也许……我只有死了,才能真正解脱。”苊雪气息微弱地说。
“不!我不许你死!”明熠大叫。
吴王大喊:“快传太医!快!”
“傻孩子!”
善闻师父捻着手中的佛珠,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苡兰阁。
太医从内阁走出来,跪在吴王面前说:“王爷,苊雪小姐受伤极重,难以医治……”
“我要你医!”吴王盯着他,狠狠地说:“救不活小郡主,我让你陪葬!”
太医一骇,“小郡主?”
众人一听,全惊疑地望向吴王。
吴王一叹,说:“告诉你们,苊雪是我的女儿,是吴王府的小郡主。所以,冯太医,你救不了小郡主,我不会饶了你。”
“是!”冯太医俯首,转而又说:“只是小郡主毫无求生欲念,想救也非常困难。”
吴王握拳一捶桌子,“这不用你管,你只管施药救治。”
“是!”
“爹,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明熠紧紧地抓住吴王的衣袖问。
“熠儿,苡兰阁是为小郡主而建造的,我会让苊雪住入苡兰阁,只因为她是我寻觅了十几年的女儿。说来,她还是你的姐姐,长你几个月大。是雨妃为我生的女儿啊。”
明熠震慑心魂,呆呆地望着吴王。
“天啊!”
诗双儿捂嘴轻呼出声。明熠和苊雪……这不是乱伦了吗?
原来苊雪是为这个而避开他的。明熠蓦然狂笑!老天啊!这才叫孽情啊!
“熠儿?”
“爹……苊雪和我已经有肌肤之亲了……”
“你说什么?”吴王怒目圆睁,一巴掌甩在明熠脸上,“你这个浑小子,风流乱性。好歹苊雪是个僧尼之身,你轻薄也不看对象。”
“爹!”明熠摇着吴王的肩,说:“不管她是谁,总之,我不会放开她的。”
“你?”吴王指着他的鼻子,说:“你休想做出这种乱伦之事。除非我死了!”
“阿弥陀佛!”善闻师父闭目一声佛号。
“请王爷允许贫尼与苊雪单独说会儿话。”
“善闻师父啊,如今只有您能劝苊雪了,一定要让她有求生欲念才行啊!”吴王恳切地说。
“王爷放心!苊雪是贫尼一手带大的,怎么忍心见她死去?”
“有劳师父!”
吴王让善闻单独见苊雪。
善闻师父望着苊雪苍白如纸的脸,神色凝重,直说:“缘孽!缘孽……”
苊雪闻声,睁开眼,轻望过来,“师父!徒儿死了……一切都结束了。”
“苊雪,为师问你一句,你且老实答来。”
“徒儿怎么敢在师父面前打诳语?”
“若你和明熠没有血缘关系,你会选择还俗嫁他吗?”
苊雪哭肿的双眼,满是泪水,说:“师父,弟子无能,修行浅薄,不该动凡俗之心。”
“这么说,你真的爱上了李明熠!”
“嗯。尽管我拼命地用戒律、因果善报提醒自己,可是……当我有了一个借口时,它们就全都瓦解了。”
“因果不假,因果不变。将来受因果苦报,你真的不后悔吗?”
“不悔。只是……我已受到了惩罚……”
善闻师父轻轻握住她的手,说:“你娘曾说过,要让你在佛门里洗净一身罪孽。没想到缘来缘去,你终是要回到这里来的。”
“师父?”苊雪睁开眼,第一次听师父说娘的事。
“当年,吴王独爱王妃一人,冷落雨侧妃。雨妃心恼郁结,与府内一个美男戏子通情,怀上了你。雨妃自知失节,心悔不已,无颜将你留在王府,偷偷将你送了出来。此事,吴王和王妃皆不知实情。直至雨妃心惦于你,来湛月奄看你,对为师道出了心中之苦结。”
苊雪一眨不眨地望着善闻师父,仿若听天书一般。
“我本不应说出雨妃的隐情,但见你心死无生念,不得已说出真相。苊雪,你冰清玉洁,性灵聪慧,只是出身不堪。所谓污泥出清荷,你心无挂碍即可。修行,小修于林间,大修于世间,四方皆有佛在,非在庙奄一方土地。你的心量要放大,真悟彻悟才是正道。”
苊雪望着善闻师父感动地点点头,说:“弟子谨记教诲!您和熠说的一样。看来,我真的是似通非通。”
善闻师父一笑,说:“小王爷的确天赋异秉,善根纯厚,你可要向他学习了。”
苊雪的脸一红,说:“弟子为求一通,只好虚心向他求教了。”
竹汀院。
“谁说这是孽缘?佛缘才对。”
她嗔笑的眼,望着他说:“你贫嘴吧。一句话,从开始纠结到现在呢。”
翠竹下,他拥抱着她,任夜的微风吹拂他们的头、衣裳……伴着竹的清灵的“沙沙”响声,心,也畅唱着一首夜曲。只是,今夜,他无暇吹箫,只想和她依偎在一起,看月、听风、闻竹香淡……
“一念放下,天广地阔。”
“嘿!你怎么比我更多禅言禅语?”苊雪低笑不已。
明熠用下巴摩擦着她头顶的发,笑说:“若是有上生之福,我想和你同上,可不想被落下独自一人。”
“我想,我会和你同上同下。”
“你说的。同上同下。”
两人相视而笑。默默将这个誓约铭刻在心里,不管灵魂如何轮转,一定记得这个誓约。
“夜深了!我们回去吧!”
感觉到她身上的冰凉,抱起她往回走去。
苊雪笑望他。
心,有个人关怀,比任何时候都温暖。
天上,那一轮圆月,明亮皎洁,却被一片黑云遮住了,柔柔、涣散的月光,直照下松沁院中的神坛上的一个木偶人上,那木偶人雕刻得精致,衣着华丽,面貌俊雅,器轩非凡。夜阴恻的眼,冷冷地盯着那个木偶人,浑身散发出幽冷的光芒。直到,木偶人表面的一层华光,随着天上的月光渐渐散去了。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得意的邪笑,满意地点点头。
他手指一弹,一把桃木剑握在手,一扫坛上的一道黄符,口念咒语,烛上火光一烧一化,一道白光激出,蓦然地,夜空中,一道白光闪电劈过,响起了一声闷雷,与他手的剑相呼应。
“出来!”夜,挥剑一喝。
一个黑影闪出来,只见他面容黝黑,身着黑甲,手执铁剑,表情僵木地望着夜。
“今夜,把他杀了!”夜冷冷地下命令。
黑将,僵硬地问:“行吗?”
“哼!他污辱僧尼,该下十八层地狱,永无出期。护佑他的天兵天将,福德正神,因他犯此罪恶,皆撤离了。现在的他,和一般普通人无异,你杀他,易如反掌。”
黑将,抿嘴不语,转身而去。
夜,狂笑一阵,说:“李明熠,你的死期到了。怪只怪,为什么母亲选你继承王位,而不是我?同样是皇家血统的我,凭什么只能做一个天师?你要死,你死了,我才能名正言顺地继承王位。以前,你天生命贵,众神护佑,我加害不了你,如今,你为了一个女人,自取死路,怨不得我。”
外面的竹影婆娑,凉风阵阵,吹入室内,她莫名地打了一个寒战,他搂住她,关切地问:“冷吗?我去把帘帐放下来。”
“不!”苊雪摇摇头,抓住他的手,说:“熠,我感觉不对劲,这风吹得有点儿阴涩……”
“怎么会?”
“不对……”
她从小养成的素净之心,对大自然的一切,都相当的敏感。
“别怕!有我在呢!”
明熠,披上衣服,望向栏外,除了竹影晃动以外,并没有什么异象。
正当他以为只是苊雪一时的敏感时,蓦然地,“嗖”的一声,一个刚硬的黑影在室内由淡转黑,形成一个人站立在香炉旁。
“黑甲将!”苊雪轻呼一声。
明熠的眉头也不由得一皱,黑甲将,是天师的咒语指令办事的阴界将灵,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黑甲将,一柄黑剑直直地指向明熠,僵硬的脸,看不出任何表情。
“你要做什么?”明熠冷冷地问。
“杀你!”
明熠一震,问:“夜指示你的?”
“对!”
“为什么?”
夜再怎么无法无天、狂傲,也不至于到杀亲兄弟的地步吧?
“自古为篡谋王位,兄弟自相残杀,并不稀奇。”
原来如此!
明熠冷冷地一笑,并不稀奇和惊讶,从小,他读的书里就有无数个这样的故事,身在王室之家,他更是明确这一层道理。
只是,一个天师弟弟,也动富贵荣华的心,让他不禁想到母亲的安排是错的。如果他愿意,他倒是愿意把王位让给他继承,何必费尽心思,暗杀他呢?
苊雪说:“你身为阴界将灵,随意干扰阳界事,逆天行事,必遭天谴!”
“侮净僧尼,众神不佑,何足惧?”
黑甲将手中的黑剑如闪电般扫向明熠,他迅速转身避开一剑,那黑剑却转为了千百道剑光,齐齐刺向他,此次,避无可避,躲无可躲,瞬间,便可穿透他的胸膛,取其性命。一道纤弱的身影,飞似的扑向前,挡在他面前,“苊雪!”他一脸惊骇,猛地要用力推开她,黑剑,却及时停住了,没有再刺向前。
“我不能杀你!让开!”
“不!你要杀他,就先杀我!”苊雪说。
“不行!你虽失了身,却怀有大慈之心,将来修行必有果位,我不能损伤圣德之体。”
“既然你尊重悲悯我一颗修道之心,请你答应我的恳求,不要杀他,好吗?”苊雪哀求道。
黑甲将的眉心一拢,说:“我不伤你,是重天道,我杀他,是奉天命,两者是非分明,你让开吧!”他的手,轻轻一弹,苊雪立即被一股强劲而幽柔的力量弹了出去。
明熠,想将母亲所授的破咒之术,施展出来,奈何?他只觉体内的漂浮空虚,内力沉淀不下,又迸发不出,无力反击。
此刻,他才明白,一直以来,有正德之神力,护持他一切行动无阻。如今,与尼相合,犯亵渎之罪,已无正德神力助他了。
恍然地,他的目光,向苊雪投去,坚定无悔的目光,告诉他,发生什么也不会后悔。
“不——”
苊雪,哭喊着,泪眼望见那柄黑剑,无情地刺进了明熠的心脏,心,像被狠狠地撕碎了,天旋地转,险些晕过去。
“地狱无期,因果实报,若有因缘,你求她救脱吧!”
黑甲将冷冷地说完,身体渐渐淡去,如影般消逝。
苊雪,奔过去,泪眼模糊地抓住他的大手,哽咽地说:“熠……熠……该怎么办?”
明熠一双眼,深情地看她,紧紧地看着,深知……这是今生最后一眼!他,微微一笑,说:“我不后悔……不后悔……你没听他说吗?我会等你,等你来……”
“不!不……”她摇头,泪水大颗大颗地落下,揪住胸口,说:“我的心好痛……好痛……”
明熠,集中所有的力量,眼睛灼热地看着苊雪,说:“苊雪!你听着……不要乱了心神,一定要护念好修行之心,好好活下去,我等你来……救脱于我!”
“熠,一落轮回,相见……遥遥无期……我怎么……怎么……”
生命一结束,两个灵魂,如同宇宙间的两粒尘沙,身不由己,飘卷何处?
明熠笑说:“我相信今生的缘分,更相信来世的奇遇。苊雪,你像尘中的一片雪,散发出了苊子的香气。想着我,我等你!”
当最后一刻,他的呼吸停止,生命结束,苊雪一惊,迅速一摸他的头,一片冰凉,然后胸口,腿,也凉了,最后只有一双脚留有余温,他已堕入地狱。她,放声大哭,嘶喊:“熠!我会来的!”
[夜梦凉竹影残
翠袖薄倚竹寒]
一把青锋剑架在夜的脖子上,攥住剑柄的是诗双儿,她气红了双眼,瞪视夜,“原来,你的心狠毒至此……”
夜神色冷漠地说:“比你远见多了。”
“为什么?一个王爷的地位有那么重要吗?”
“是的。只因为它代表了权力。”
“权力?你想要权力干什么?你是个天师,掌控生死两界的人,不是更加快意。”
夜,望着她,抿唇,“你的眼中,不也迷惑于此吗?”
“你说什么?”
“如果哥哥不是王位继承人,你会喜欢他吗?”夜讽刺。
诗双儿惊诧的眼,满是不信,说:“你就为了这个,设计陷害明熠?”
“我只是举个例子。”夜闪烁的眼望着她。
“非常好!”诗双儿点点头,移开剑,缓缓地后退一步,“哧—”白光一闪,剑心回旋,在夜的脸上划破了一道血口。
“你?”夜愤怒地瞪视她。
诗双儿露出一丝笑,笑得哀凄,说:“你会知道,上天下地,我也会追随李明熠。你当了王爷也没用。”
她愤恨地转身离去。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上天下地法?”
夜阴霾的脸,望向天上的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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