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破月
苊雪病了!
从她出生有记忆开始,第一次生病,同时,她沉淀的眼,明白了一个道理。
人的病难,全来自于情感的缠扰,纠结成病,病而不愈。
咽下苦苦的药,她苍白着容颜,轻轻地瞟了一眼同样眉心纠结的明熠,他眼中的担忧,似乎难过于她这个生病的人。
几片甘草,喂入她的口中,去除苦涩之味。
“苊雪,你把心扉打开,开朗起来,病自可不药而愈。”明熠说。
她的病,拖了半个月,不见好转,纠结着他的心。
“让我轻飘飘地去……”
捂住她的唇,他眉心的痛苦更深,说:“你一定要这样折磨我吗?”
谁折磨谁?谁苦了谁?她苦笑,“我说的是真心话,不是刺激你。”
“我不该丢你入湖的。”他憔悴的脸,黯然的眼,深深地自责。
“咳咳!”她咳了几声,说:“即使没有丢我入湖,心思纠结成麻,也会病倒的。”
“如果,你忘了罪恶,忘了身份,坦然一些,这一切都是美好的。你会欢喜,会快乐……”
望着他悲凄的眼,她的心一紧,说:“是的。我活在忏悔里,活在罪恶里……总有一天,我会被罪恶感吞噬掉。”
“你不是学佛的吗?怎么这一点儿境界都转不过来?”他悲愤地说。
“是的,是的,你说得对。”泪水滑落眼角,痛苦地闭上了眼,她的确是个蹩脚修行人。
他的眉心里,紧锁着秋暮残叶般的悲凉,他是比一个怨闺女子更愁更悲。寂然的身影站了起来,静静地坐在凭栏上,呆视着满园的清竹影。
一个红影闪进这了竹汀院,橘子的香气,袭入了苊雪的鼻间,她缓缓睁开了疲惫的眼,朦胧之中,看见诗双儿温婉的脸,轻盈盈地凝望着自己,带着一丝春天的明媚气息。她的笑语响起:“瞧,原不应该在你生病之时,心情如此好的,但是,确是有一件喜事要告诉你呢。”
“你来了!”苊雪无力地两手撑起身体要坐起来,诗双儿忙伸手扶住她靠在枕头上,苊雪说:“想是你的喜事了。”
诗双儿一笑,对她说:“是你。善闻师父删除了你的皈依本,从此,你就是个还俗的自由人了。”
“你、说什么?”苊雪呆愣的脸尽是不信,气一冲上,猛咳,“不、不可能。师父她不会这样做……不会。”
诗双儿忙拍苊雪的背心,急道:“你别激动啊。这可是件喜事,从此就不用再背负犯清规戒律的罪名了。”
苊雪泪如雨下,心中又急又痛,望着诗双儿说:“你不懂,我十几年来,潜心修佛,绝无二念,一心皈依我佛,天啊,就算全世界的人可以看扭曲我,师父也不会不了解我这片虔诚之心,怎么能……”
她沮丧地扑倒在婵褥上,双手揪着被子,哭得哀凄。
“你?”
诗双儿却也未料到她真的如此之执着,枉费她下这番苦工夫了。
“双儿!”
诗双儿回身,望向刚进来的明熠,“她……”
“你先回去吧!”
他冷凝的脸,示意她先走。
诗双儿担忧地望一眼苊雪,想也没法劝解她,也就只有先回去。
玉炉,袅袅的淡檀香,栏外的青竹,摇晃清影,他轻坐在床边,无语地抱起苊雪,将她搂入怀中,下巴摩擦着她已长出的短短青发,轻轻地摇着,像在抱一个婴儿般轻柔细致。
苊雪的心,没有比此刻更悲凉无依,需要一个安慰,任由他抱着,摇着,泪水静静地淌着,脑袋一片空白。
他的指缝里,顺着她的丝发,淡淡地说:“若是你恨我,就骂骂我吧,别憋在心里。”
她咬牙不语,抓住他的手掌,尖尖的指甲掐入他的肉里,泛出血色。
他抬起她的下巴,薄薄的嘴唇在苊雪的唇上摩挲着,温柔的声音呢喃着:“就算真的要我下地狱,我也无怨无悔。”
她的身体抽搐着,推开明熠的唇,泪水滑下嘴角,无力地哭泣着。
湖边,微风轻拂杨柳——
她的眼,定定地望着湖心,白色的罗裙沾上了青草的涩色,一双浅绿的绸缎绣花鞋轻轻地移向水边,抬抬脚,踢踢水面,望着水波荡漾,她的泪水禁不住地滚落而下,天啊,谁来告诉她要依赖什么生存下去?那信仰深植于她的心底,根深蒂固,蓦然地被人拔除,她的心变得空洞一片,像一个无心之人。
“自杀,是佛门一大戒!”
脑海里响起他警告之声,她的心翻狡地痛,为什么他要给自己这样的痛苦?为什么他要拿自己的信仰来束缚自己?难道她只有这样被动地受这样的煎熬吗?
风,轻柔地吹拂,也不管柳下人的伤心痛苦,纠结的眉颦,解不开的疑问。
白絮迷乱,白色的她,痴痴地凝望着湖面荷花
中秋
几处笙歌留朗月,万家箫管乐中秋。
王府过中秋有许多讲究。除各种供品外还要布置许多叫做“月宫供”的陈列品,有围屏灯,小风灯,小香斗,小花瓶,小插牌,再讲究的还有小仪仗,小銮驾花厨,院子里还要高高悬挂各式走马灯。这些“月宫供”当时扬州的坊肆里可以买到,但有的人专有雅好,喜欢自己动手制作。
前王妃的性格始终保有少女的天真烂漫,自她入王府以来,年年都是上上下下所有人自己动手制作“月宫供”,今年也不例外。
玉绢轻罩细细的枝条结架成塔状,折叠精致的粉莲花成小串挂在玉塔四角,绢面上细心地绣上了六个娟秀清灵的字:唵、呢、叭、咪、哞。
一枝长竹轻插栏角,玉塔在竹头,飘在楼栏外,路过的丫头小厮皆抬头望一眼,闪过一丝惊奇之色。
往年月宫供都是制作旗伞、灯牌、香花果供、月宫仙子等,这一次有人制作出一个精美的小宝塔,塔上的字有人却看不明白了。
“苊雪小姐,那六个是什么字呀?”
小青叶不甚明白地问,从小她被小王爷有心栽培,也识得字,可从看不明白那六个字是什么意思?
“那是一句咒语!”
小青叶端着茶杯的手一抖,咒语!脸色一白,颤声说:“苊雪小姐,过中秋……可不能……咒人呀……”天,哪有人将咒语堂皇地挂在楼栏上?想到苊雪的身份特殊,莫不是被小王爷逼急了,准备诅咒全王府吧?
苊雪一愣,看到她吓得惨白的小脸,恍然明白了,一笑,拍拍小青叶的手,柔声说:“哦,是我说错了,我说的咒语不是那个意思啦。在佛家里的咒语,是指真言。世人都意会错了‘咒语’两个字的真正含义。”
“真言?”小青叶睁大了眼,问:“什么是真言?”
“真言就是指可以解脱烦恼的真话。”
“哦?”小青叶听得似懂非懂。
“喏,像这六个字‘唵、呢、叭、咪、哞’,它的意思是:莲花上的宝石。”
莲花上的宝石!这是一句真言。小青叶静静地看着苊雪,想象一朵莲花蕊上有闪闪发亮的宝石……它能够解脱什么烦恼?
苊雪向她解释:“我们的心,就像莲花上的宝石,那么美,那么珍贵,那么洁净……”
小青叶恍然大悟,露出了甜美的微笑,朝苊雪俯了俯身说:“谢谢苊雪小姐!”
苊雪的眼一亮,点点头,笑说:“你很有悟性,我们真是有缘人。”
“你和她是有缘人,怎么一直不承认我们之间的缘呢?”一声笑语传了进来,明熠闪亮的眼,望着苊雪,出现在楼栏之上。
“你怎么爬……爬上来?好好的楼梯你不走……”苊雪对他突然的出现,一脸的嗔怪,会轻功就可以擅闯别人的……哎,这好像是他的院,他的楼,他的房……
“看到你的玉塔,不自觉地想立刻见到你,就直接跃上来了。”他一笑,回头对小青叶说:“你悟了,悟了什么呢?”
小青叶抿嘴一笑,说:“哎呀,小青叶什么也没悟,只是忽然觉得心一片明亮,像莲花上的宝石,呵呵。”
明熠望向苊雪,说:“她真的悟了吗?我怎么看她像是对那宝石感兴趣起来的?”苊雪一笑,回答他:“你没听见吗?她都告诉你了,她悟了。因为她没有自称奴婢,而是小青叶。”明熠恍然点点头,一点小青叶的脑袋,说:“又耍皮,兜我圈子,是不?”
“哎呀!小王爷什么时候变迟钝了?竟怪我耍皮子。奴婢先下去,下去了,呵呵……”欢快的绿影,飞奔下楼台。哦,她的心是莲花上的宝石,莲花上的宝石,果真是一句真言。
奴婢?明熠调头望向苊雪,疑惑地问:“你看,她自称奴婢,的确悟了吗?”苊雪瞪他一眼,生气地说:“你存心的是不是?她现在就算口头上称奴婢,心里面却不着‘奴婢’二字的相了。”以他的慧性,难道也看不透这一层意思?
明熠在她身边坐下,与她对望,说:“是啊,存心的。要不然你怎么会同我说话?我没事找话茬。”
苊雪在他的眼里,看到了哀怨,哀怨?这应该是她的权利才对。她低下头去,摆弄桌上的其他月宫供。
“你看,又不理我了,是不是?”明熠抢过她手中半截画有雪莲花的灯笼,对她说:“今夜是中秋夜,月圆人圆……”
“我讨厌中秋!”她闷声一句,吓了明熠一大跳,问:“为什么?”她的眼中,透出幽怨,说:“不告诉你!”
明熠低下头,对上她的眼,伸出手指抬起她的下巴,眼神专注,问:“到底为什么?”她的嘴瘪了起来,眼波里似藏有深怨累积已久,他的心一软,柔声问:“为了什么呢?”她望了一会儿他,说:“十八年前,也是中秋之夜,我被放在‘湛月奄’门前;十八年后,也是中秋之夜,我被囚禁在吴王府。中秋,中秋,就是我的无奈之秋,身不由己,不由己身!”
淡淡的冷哼,如蚊鸣,她撇开脸,折叠着一张彩绘纸,层层叠叠,反反复复,折叠出一只精致的彩鸟,翩翩欲飞、欲飞……奈何灵雅的姿态,怎能真正翩飞?
明熠的手,僵在半空中,吃力地收了回来,望着她,心像打翻了五味瓶,许久,轻问出一句:“你……会恨吗?”
“你又不在乎!”
如果你在乎,我早恨个千百回,只求你放手。
明熠深吸一口气,认真地说:“我在乎。”
“那……”她调过头来,望着他说:“我恨,无比恨,恨之入骨,你会怎么样呢?”
明熠凝视着她的眼眸,在一波秋水里寻找一丝的恨,哪怕一丝的恨,只可惜,他确信自己没有找到,说:“你说的,我一点儿也不信。”
苊雪的手指甲险些掐进肉里面去,不信,不信,你不信!凭什么不信?“不信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明熠把她的手指掰开,免得她真一个没自觉,掐出血来,说:“每个中秋夜,你的心里面一定非常哀凄吧。”
苊雪的眼一酸,咬牙说:“是……所以,我讨厌那个在这层哀凄上,再添加一层的人。”就像在伤口洒盐一般,痛、恨!
“你确定是添加一层痛吗?或者是,消弭一场旧痛呢?”
他的眼光放柔了,吻了吻她酸红的眼,横臂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走向竹栏,让她坐在栏上,双脚荡在栏外,自己则由背后搂着她,说:“你看,王府的中秋夜,比一般人家的中秋夜要喧闹华丽。”
果真的,亭栏楼阁,青木葱绿,宫灯繁美,旗帜飘飘,府里的夫人、小姐、丫头婢女、仆役……如鱼龙般,欢快地穿梭忙碌着。
“他们在做什么呢?”苊雪问。
“布置中秋之宴,哦,今晚的宴名是双儿取的,叫‘月破’。”说完,他的眼中,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月破’?”她没听错吧?这么不吉利的名字,他也笑得出来。
“总之呢,今晚,无论是谁,必须来一个‘月破’,谁破月不成,嗯,要受罚的哦!”明熠眨眨眼,似乎预料她破不出。
“哦……”
“你必须参加!”
“我?”
“当然!你破月不成,必须当众亲我一下。”他咧嘴痴笑。
她挣扎着……这个无时不想办法整她的家伙太可恶了。
“别动!你看,是小青叶她在挂灯笼呢,吓!每一个灯笼上,居然写着:唵、呢、叭、咪、哞六个字。”
苊雪真的不动了,循着他的目光望去,果真是小青叶在挂灯笼,天,她居然上心了,受持那句六字真言。她的心一亮,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你看吧,渡人,未必要在庙里。尘世间的人,比在庙里的人,更需要因缘渡化。”
他的话,在她的心里,投起了一股波澜,注视着他线条柔和的侧面,开始认真思考他的话。
吴王府。
中秋之夜,宴名:月破。
诗双儿勾动一丝笑意,凝视着远处一角黑衣袂袂的夜,他挺拔的身姿,柔和的侧面,透出一丝冷然,眼睛幽幽冷冷地直视天空那一轮明月,抿唇不语。
月破,见破而归。
红裳在夜风中飘动,她清盈盈的美眸中,透出一丝的狡狯,谁也不许破坏今晚的月色迷情。
当夜,汀月亭中,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齐聚,共同赏月。
苊雪受邀,亭边一块巨花石上静坐泡茶,大家同品之。一次六勺茶叶,浅泡五杯清茶,玉色梨瓣漂浮,清香淡淡,食月饼之后,轻呷此茶,去腻,且清静宁人,别有一番意境。
“若她不是茶仙,便是梨仙。”明熠暗忖。
诗双儿轻睇一眼,从苊雪身上把目光调回,笑说:“吴王进宫赴皇宴,今夜小王爷为主上,‘月破’之题,当先行试之。”
苊雪一愣,真要“破月”吗?她背脊挺直,静静坐在花石之上,望向李明熠,他俊美的脸庞映在月色之下,透出朦胧的华光,只见他浅笑一下,说:“双儿偏心也不着痕迹,抢先机之事倒让给了我。”
“对,让给你。”
明熠也不客气,笑眼望了一下苊雪,她的心一颤,盈目之中,透出一丝惶促,你若破月不成,要当众亲我一下,他的话响在耳畔,手指纠结在衣袖之中,拧了一下眉头。他又抬头,望向苊雪头顶左侧之上,露出了笑容。苊雪循着他的目光,抬头望去,只见一盏嫦娥奔月花灯挂在空中,“咻”的一声,一粒石子打向了花灯,正中圆月,破纸而出。在她呆愣之时,梨花瓣纷呈而出,从破月纸洞中落下,飘洒她一身,如同沐花雨一般,她柔柔的目光,如碧波般凝视花雨而落,雪色肌肤,任轻花捂过飘落于身,青石苔上,她独坐,雪衣飘然,与花清美。
阵阵轻叹声——
苊雪的美,在花雨之中,更令人惊叹。
明熠的心一紧,有股将她收纳于怀珍藏的冲动,目光转为灼热地凝视着她的眼。
苊雪的脸一片绯红,垂下眼睑,不敢迎视亭中他的眼。
“诗双儿,今夜出此题,想必另有深意吧。”
一声朗笑声传来,夜,那一袭黑衣袍在月色之下,显得几分诡异,翩至汀月亭之下。
“夜天师,好深的城府,我哪有什么深意?”诗双儿痴笑一下。
一阵冷风扫过,瞬间,夜从苊雪面前的茶盘上,端走一杯清茶,笑说:“好久没尝过苊雪仙子的茶,非常之想念哪。”
他懒懒的身体斜坐在亭栏里,轻睇着青花石上的苊雪,只见她轻轻柔柔地一笑,说:“第一杯先敬于你。”
夜,一笑,浅呷杯中茶,露出一丝欢愉的笑。
明熠的脸凑到了苊雪面前,半嗔道:“我的呢?”
苊雪端起左边的玉杯子,送至他的面前,笑说:“在这呢!”
明熠笑接而过。
诗双儿一拍手,笑道:“好呀,这茶也泡得妙了,分什么你我他的啊!”
“第一杯为浓,第二、三杯为清,第四、五杯为淡,中间之茶为恰到好处,故为最佳之茶。”苊雪笑说。
“哎呀呀,我刚才拿的是第几杯?”
“第四杯。”
“那……”
第三杯茶,落入诗双儿手中,笑嗔:“你想连第三先机也占了,没门。”
“你个小妮子,用破月来耻笑我不够,还和我抢茶,讨打是不?”夜,修长的手指往诗双儿脑袋上一弹。
“哈哈……你阴邪的巫术,怎么能来破坏此良辰美景?”
“我阴邪?也栽在你手里了不是?”
“装神弄鬼!”
诗双儿轻啐一声,将夜手中的玉杯一弹,“啪”的一声咂落地上,碎玉散摊,如满月破裂。笑容在夜的俊美脸上凝结了,阴霾地说:“好好一个中秋夜,被你弄得东砸西破,残藉一片,真是扫人兴致,坏人雅兴。”
诗双儿“格格”直笑,笑眼弯弯,说:“总比背脊阴风阵阵感觉好。”
苊雪听不懂他们在抬什么扛?拌什么嘴?只是,平时调皮的诗双儿,今夜她的情绪与语言总是带着几分扭曲与痴笑似的,的确,“破月”这个宴名令这个良辰美景罩上一层诡异的气氛,什么东西破了碎了都是不吉利的意思,但是,她抬眼望了一眼,浅啜清茶,含笑凝视自己的明熠,只有他,将“月”破得如此美,让人的心思转到另一个美丽的意境里,利用了花的美,也利用了她的美。
明熠将茶杯放下,对苊雪说:“你呢?”
苊雪的心一颤,垂下了眼睑,她的脑海里,浮现的是月的美,花的美,人的圆满……她不喜欢残缺,只因为破碎的东西引人伤感,对人生失去希望与信心。让她去将美丽的东西打破留下残影片片,根本做不到。
明熠的眼中闪过一丝怜惜,那温婉的小脸透出的善感令人心折,他打开桌上的一柄折扇,轻摇地站了起来,走至亭前的栏边,轻倚在亭柱上,抬头望向夜空中那一轮银轮,华光欲流,格外晶莹。
苊雪眼中闪过一丝的异光,在心头划过一声轻轻的叹息,他的气质容光,透出非一般的华贵,折扇上的字:满地花阴风弄影,一亭山色月窥人。她的眼眸波光盈盈,发现无论是他的箫声,他的字,他的诗,或是他的气质,他的笑语,他的样子,全令她由心底地悸动一下,若不是从小的宗教信念,让她一次一次地打消这些妄念,她可能已如世间所有平凡的女孩一样,向他投出了爱慕的眼神,沉醉在爱的欲海里。
中秋的夜,格外的透出一股宁静感,即使人聚在一起的热闹,也能敏感地感应到它的宁静致远,秋风爽爽,徐徐吹来。
“当年,姜太公封神时,封他的妻子为穷神。”他的嘴角浅浅笑意划开,望着月亮,似跟她轻说,又似跟所有的人说,轻柔的声音,温润好听:“封了以后,他又对妻子不放心,担心她去坑害穷人。”
苊雪抬起迷蒙的眼,凝视他,听他说:“便令她‘见破即回’!”
瞬间,她心中的阴霾烟消云散了。
“撕破月亮,是为了让穷神望而却步,让生活富裕美好。月圆也好,月破也好,其目标是一致,对美好的生活的向往与追求。”
原来是取了《封神榜》的典故。
苊雪露出一丝浅笑,明朗的笑容在脸上绽开,她从青石上起来,欢快的步子,走向了湖边,望着湖中的月影,结指莲花,轻念经文,虔诚的脸,祥和无比。
明熠、夜、诗双儿、丫头、仆人、老嬷嬷……全围在湖边了,水月波动,晶莹光亮,眼神亮亮地望着苊雪,她如同一朵白荷般洁丽,祥和的脸,如同观音的慈和音容。
“看!嬷嬷,苊雪小姐浑身在发光。”
如月银的光芒,在她的体内散发出来,笼罩一层朦胧之色。
“哗……”
轻柔的水声响起——
伴着惊呼之声,湖中那一轮水月,被一朵白莲破月而出,珠水,在荷瓣中滚动,透出七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