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走了几步,麦冬越过迟南君渴望的眼神,在距铁门还有段距离的时候止住脚步,盯着酸臭味的源头,“茶呢?”
“这不过是套说辞而已,”妇人凭空变不出茶来,笑容有些尴尬,眼珠子斜向一旁的蟠桃树,指着上面的桃子说,“要不你就先摘颗青桃尝尝?”
麦冬皱起眉,“我讨厌这个东西。”
借着微弱的光线,妇人抬头打量麦冬,能从他身上看出那个女人的影子,一样的盛气凌人,一样的自视清高。
“你就是闲散道人?”麦冬盯着妇人的眼睛,开口询问道。
“我是,”脸颊浮出两弯深深的酒窝,妇人眼睛眯成了条缝,头发打着结,乱糟糟地披散在身后。
“呜呜,呜呜呜,”迟南君看急眼了,蹦哒到麦冬身边,用肩膀扛麦冬的后背:你能不能敬业点儿?大哥,先解救人质啊!
扛了好一阵子,迟南君觉得:就算是头猪也得开窍了,随即便背过身,用被绑着的双手勾麦冬的小爪,提示他为自己松绑。
一把拽住迟南君摁在自己臂弯内,麦冬牢牢控制住躁动不安的迟南君,眼神柔和了许多,“我母亲交给你的东西是什么?”
妇人的眼睛始终是笑着的,声音提高了几度,“这我可不能告诉你。”
麦冬也不追问,麻溜儿地解开捆住迟南君的绳子,“儿子,我们走。”
迟南君拽出塞在嘴里的手套,“呸呸”往地上吐了几口唾沫,抬头四顾,发现麦冬已经走没影了。
一路小跑着跟上去,迟南君嘴里骂骂咧咧的,“麦冬,你大爷的!谁是你儿子啊?!”
麦冬伸手揽住迟南君的脖子,也不还嘴,鼻子嗅到迟南君身上淡淡的清香,安下心来。
红玉站在密室前的通道里,低垂着脑袋,久久没有动静。幽暗的灯光打在头上,把红玉的影子拉的很长,从耳际滑落的秀发遮蔽了她的表情。
妇人也没在意红玉,自顾自地趴在蟠桃树上,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翠绿的青桃,眼神里充满怜爱,“我可舍不得把你让给别人。”
红玉逐渐冷静下来,心慢慢沉下去,开始思考自己接下来的路。
“闲散道人?”知道自己也不是丁点儿胜算没有,红玉抬头望向妇人。
妇人的手指略微一顿,抬起下颌,用眼神俯视着红玉,语气严肃了许多,“你还是叫我尹爻吧。”
“咱俩还是合作关系吗?”红玉试探着询问道。
周围很静,尹爻并没有马上回答红玉,直至指腹划过最后一个蟠桃,才直起腰,依旧笑眯眯的,“可以是,也可以不是,不过这之前你要先把私人问题解决好。”
听出尹爻话里的意思,红玉稍有犹豫,快步追出隧道,奔向麦冬离去的方向。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城北静的可怕,听不到任何声响,周围漆黑一片,倒显的夜幕特别繁华。
红玉的心砰砰直跳,她也知道自己成功的几率不大,可万一呢……有些东西总是要说出来的。
在快出城北的地方,红玉追上了麦冬,瞅着前面打打闹闹的两个人,心里好生羡慕。
迟南君就这么一个优点:好了伤疤忘了疼,刚还吓得跟孙子似的,扭头就开始跟麦冬吹,说自己如何临危不乱、智斗老妖婆,把自己夸的跟朵花似的。
麦冬手臂勾着迟南君的肩膀,微侧着脑袋,耐心听迟南君吹牛。
“那行,下次我就不过来了,影响你发挥,”趁迟南君喘口气的空档,麦冬接过话茬儿。
“那可不行,”迟南君断然否决麦冬的提议,翻了个白眼,特认真地说,“万一我没发挥好,那不就玩砸了嘛。”
红玉跟在二人后面,不知道从那里插话,张了好几次嘴,愣没发出声来。
麦冬知道有人跟着,却没一点反应,就因为知道是谁跟着,才懒的搭理。
“麦冬,”鼓足勇气,红玉开口喊住麦冬。
麦冬停住脚步,也不回头,表情有些不耐烦,等着红玉把话说下去。
听出是红玉的声音,迟南君吓的打了个哆嗦,忙转过身,取出口袋里的月痕,摆出格斗的姿势,“你,你要干嘛?”
红玉盯着麦冬后脑勺,眼眶湿湿的,声音变的很小,“我是在道歉的,我知道自己做的不对。”
怕又有什么阴谋,迟南君如受惊的兔子般,警惕地观望着周围的动静,“你走吧,我不跟你计较。”
迟南君只想赶快把这位不速之客送走,红玉哪怕只出现一秒,自己就会浑身不自在,战战兢兢的,怕被暗地里捅一刀。
“我还有话跟麦冬说,”红玉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声音颤抖着“麦冬,你愿意带我走吗?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活到现在,红玉还是第一次说这些话,第一次放下尊严,祈求别人的施舍。
麦冬从心底排斥红玉,不愿和她扯上半毛钱的关系,他知道红玉也不过是为自己活着,可人总得有点儿底线吧?
“红玉,”麦冬隐忍着心里的不耐烦,攥紧的拳头又松开,“这是第一次,我不希望有第二次。”
红玉沉默着,她也不确定有没有第二次,她不知道自己为了蟠桃,还会干出些什么。
麦冬反手拽住迟南君的胳膊,拉着往前走。
“哎,哎,你慢点儿,”迟南君踉跄着退了好几步,才倒腾过来,心里还是不放心,时不时扭头望红玉两眼。
虽然已经知道了答案,可红玉想听麦冬亲口说出来,她想知道自己的心还会不会痛。
“麦冬,”红玉带着哭腔,冲麦冬喊,“你还没回答我愿不愿意!”
迟南君最见不得姑娘哭,瞬间心软了,伸手拽住健步如飞的麦冬,死活不往前走。
“红玉,咱们连朋友都算不上,”麦冬一脸不高兴,先撇清和红玉的关系,接着劝慰道,“你还是先学着做人吧,其实不难的。”
说完,麦冬硬拖着迟南君往前走,留红玉一个人站着。
红玉呆呆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她不怕麦冬骂自己,就怕一句“没有关系”,把自己囫囵个儿择出去。
这样也好,总算有了个答案。红玉愣了半天,暗暗在心里安慰自己,抹了抹眼泪,转身要往回走。
夜幕里突然冲出十几个全身裹着黑布的人,他们手握长矛,一双双幽蓝的眼睛死死盯着红玉。
红玉从腰间抽出一根长鞭,摆出架势,全身都进入应急状态。
包围圈让出个口子,王大挺着大肚子走了进来,咧嘴露出两排密密的牙齿,“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笨拙地弯腰、屈膝,“红玉小姐,你跟在下走一趟呗?”
红玉眼神闪过一道凶光,猛然跃起,挥出的长鞭呼啸而去,击向王大的要害。
王大不屑地哼了一声,一条软踏踏的舌头从嘴里伸出去,如游走的黄鳝般越伸越长,缠上红玉的长鞭,将长鞭甩飞出去。
红玉的身体被带了一下,差点儿栽倒,稳住脚跟后,红玉来不及施展术法,就被猩红的舌头缠上。
将红玉举起,然后狠狠摔在地上,王大收回舌头,俯视着被捆绑结实的红玉,冷言道,“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夜郎城的中心地带并不繁华,宽敞的马路自南向北蔓延,三五个行人来去匆匆,砖石堆砌的小楼罗列两旁,内外都有卫士重重把守。
街道的正中是两扇紧闭的铁门,越过大理石砌的喷泉,一栋纯白的建筑威严庄重,三十六根石柱依次排开,厚重的铁门精美绝伦,巨型水晶吊灯高悬于大厅之上,空旷的建筑内没有多余的装饰。
二楼扶手靠左侧的房间内,一位谢顶老头儿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
老头儿倚靠着扶手,西服的扣子勉强能勒住鼓出来的肚腩,脸颊红润,五官内陷,花白头发整齐排列,自右向左遮住头顶的地中海。
王大站在老头儿面前,帽子夹在腋下,衬衫扎进裤腰带里,裤子贴着笔直的大腿,一双长筒靴擦得贼亮。
“城主,”王大绷着脸,眼神盯着老头儿,“此事确有风险,可时机稍纵即逝,大丈夫应当机立断。”
王大话说出口,余音在房间里回荡,城主抬了抬眼皮,并没有说话,从脸上也看出喜怒。
王大话尾还没落,心里就后悔了,城主最忌讳的就是被别人教训,他反感那些自作聪明的人,在夜郎城只有他可以赏罚夺断,别人休想染指毫分。
王大低头盯着脚尖,双手紧贴着裤缝,不再言语。
过了好一会儿,城主方开口,悠悠道,“拿你我的性命当赌注,划算吗?”
“全听您的吩咐,”这次王大学乖了。
“我的儿,”城主抬起头,慈蔼地望着王大,语重心长道,“人不必要活得太明白,”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这里是算不清的,到头来不过是笔糊涂账。”
“是,是,”王大连连点头。
拉开抽屉,城主取出一面镜子,照着自己苍老的容貌,“你说这蟠桃真能让人返老还童?”
知道这事儿有门,王大激动的直跺脚,“能啊!绝对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