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像个被大人领着的小孩子似得,任由芷若牵着向菜场外面走,走了几步我回头看了一下,我看见那老太太一直低垂着的脸抬了起来,她看我时的眼神中没有丝毫之前的冷漠,反而多了一丝担忧,我还看见那个被芷若称之为‘刘叔’的中年男人,在摇头叹气。这让的心里有一种直觉,芷若有事情瞒着我。她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呢?
回到家里,我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芷若也没有和我说话,径直下厨房做饭。吃饭的时候,我问芷若,“咱们这房子是什么时候买的?”
“2009年底啊,咱们结婚前买的。”芷若头也不抬的回答。
“为什么那个刘叔说他和我做街坊十几年了?不要告诉我又是我出现了幻觉!”我有些愠怒。
“不要听他瞎说,那些人说的话怎么能相信!”芷若的语调还是那么漫不经心。
“我吃饱了,你慢慢吃吧。”我放下碗筷回到房间内,坐在沙发上生闷气。之前我还有些怀疑,我所经历的那些事情是不是确实是幻觉,通过下午在菜市场的所见所闻,以及芷若的表现,我敢肯定那些都是真实发生的,她一直在瞒我。
为什么自2008年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这些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努力的回想着过去,但是却始终想不起来,同时我却发现了一个让我难以接受的现象,那就是好像我的记忆,是从和芷若结婚的时候才开始的,在那之前的二十多年的记忆去哪里了?我甚至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记得!为什么会这样?
头痛的感觉又开始出现,随着疼痛的加深,我的情绪也开始出现大的起伏。我用力的扯自己的头发,像个疯子似得在房间里乱跌乱撞。芷若听到声响连忙跑进来,给我服药。
“滚开!”我粗鲁的推开了她,一头撞在墙上,便不省人事。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首先出现在我视线中的是芷若那张充满担忧之色的,挂着泪痕的脸。接着是老周,还有其他的一些人,我看无法逐个的看清他们是什么人,总之屋子里起码有七八个人。
“老公,你终于醒了,你把我吓死了!”芷若的眼泪又流淌出来。我向周围看了看,发现我还是躺在自己的家里。
老周探过头珠炮连发的数落我:“小柯,你这是干嘛呢?夫妻间吵架很正常,但是不要动不动就寻死要活的,这样不但伤自己的身体,还把弟妹吓坏了,你平时做事不是都很稳重的吗?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呢?”
我苦笑一下无力的摇摇头,没有说话。见我清醒了,大家寒暄了一阵子,便相继离开了。房间里面只剩下芷若、老周,还有那个市局的警察王崇文。
我看着王崇文努力的想要爬起来,芷若连忙把我扶起让我靠着,我喘了一口气,低声问王崇文:“王队长,你怎么会在这里?”
王崇文微微一笑,回答道:“我还不是为了你来的!”
我不解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老周和芷若,但是没有从他们俩的脸上发现什么。
“哎呀,我说王队长啊,你就不要卖关子了,直接告诉小柯好了,省得他着急。”老周率先开口说话。王崇文摸出一支烟点燃,深吸一口,然后看着芷若,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芷若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王崇文接着把目光转向我,对我说:“你是不是觉得你妻子有事在故意隐瞒着你?”我点头不言,表示同意他说的话。
“我告诉你吧,她确实有事情在瞒着你。”王崇文顿了下,接着说:“在你们结婚不久,你们全家出去旅行,途中遭遇了车祸。你的父母由于年龄大身体差,导致在车祸中当场死亡,你和你的妻子也收了重伤,在医院里面躺了几个月才能下地。你身体上虽然康复了,但是你内心的创伤却没有无法愈合,你无法面对一下失去双亲的事实,认为是你导致他们的死去,并为此感到歉疚,在这种心理折磨下,你的神志曾一度出现混乱。心理医生为了让你摆脱这种痛苦,对你进行了催眠治疗,利用你的潜意识抹去了那些痛苦的回忆,”
“所以我的记忆会出现长时间的空白,对吗?”我痛苦的说。
王崇文点了点头,说:“这套房子其实是你父母留给你的,刘叔说的没错,你从小就在这里长大的,他属于看着你成长的那一辈人。”
不知道为什么,王崇文对我说出这番话以后,之前一直空白的记忆,瞬间都涌现出来。我父母的名字和模样随即映入我的脑海,还有那场车祸发生时的情景,都历历在目。我看见我年迈的父母倒在血泊中,我看芷若斜靠在座位上,一块大玻璃碎片插在她的右手手臂上。
这是我在车祸发生以后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景象,我再也无法控制住眼泪,任由它哗哗流淌。王崇文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不用自责,当时那场车祸是我负责调查的,责任不在你身上,而是撞你的那个卡车司机酒驾导致的。”
我抹去眼泪,低声的问他:“那个司机现在在哪里?”
王崇文没有回答我,我拉着老周说:“老周,你告诉我,那个司机现在在哪里?”老周也摇头不语。我只好看着芷若,芷若低着头哭了起来,边哭边告诉我,“那个司机被你杀了。”
“什么?被我杀了?这怎么可能呢?”她的话让我几乎崩溃。
老周叹了一口气,说:“是被你杀的,那个时候你精神有些不正常,那司机去精神病医院看你,结果……”
“结果什么?说啊,”我对老周大声咆哮。
老周一咬牙,对我说:“结果被你咬断了脖子上的气管,窒息而死。”说完他把脸转过去不看我。
“这是真的吗?”我不相信的看着王崇文,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我居然杀人了?那为什么没有把我枪毙?为什么?”我腾的一下站起身,抓着王崇文的肩膀用力的摇晃着。
“因为你那个时候神经错乱,正在接受治疗,属于精神病患者,构不成蓄意谋杀!”王崇文厉声对我说。
我居然是个杀人犯?而且还用那么残忍的手段杀人?我是医生啊,我怎么可以杀人?虽然我一分钟前还很恨夺去我双亲性命的肇事司机,但当我得知他死在我手里时,我的内心还是被痛苦占据。一时之间,我仿佛被人抽空的灵魂,感到十分疲惫,一屁股跌坐在床上,什么话也没有力气说了。
王崇文和老周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也不知道,我的脑海里全是车祸发生时的,以及我穿着病人服,像个冷血牲口一样,趴在司机身上撕咬他的情景。过了好久好久,我感觉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我的灵魂才回到躯体中来。
芷若一言不发忧虑的坐在我身边,我把她的右手放在我的腿上掀起她的衣袖,一道褐色的伤疤立即映入我的眼帘,我的眼圈不由得又是一片潮湿,“你真傻。”我哽咽着将她拥入怀中,紧紧的抱着她,芷若破涕为笑,喃喃自语:“你才傻,我们都傻,我们都傻!”
翌日一大早,芷若陪着我去公墓看望父母以及那个司机大哥,走到父母的墓碑前,我看见他们在石碑上冲我慈祥的笑着,我怕再让芷若伤心,便忍着眼泪跪在父母墓前磕头。走到司机大哥面前,看着那张年轻的脸,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出来,或许他死的时候,家中还有年迈的父母、以及嗷嗷待哺的幼儿。
我仰望着天,很想大声呼喊:“这是为什么?”但我却没有勇气这样做。
“过去的就让它随风而去吧,不要再揪着过去不放,最重要的是我们要活好当下。”芷若扶起我对我说。
是啊,过去的永远无法追回了!我们依偎着走出公墓。出了公墓,芷若去取车,我站在马路边出神。
一辆大货车轰鸣着从我面前疾驰而过,扬起漫天的灰尘在飞舞,我的心里也一片尘土飞扬。我想起了无数令人欢欣的往事,同时也无法摆脱一些忧伤,我独自站在漫天灰尘的马路边,在过去的时光里风尘仆仆无法自拔。
第二天起床,我对芷若说:“我有一个月的假期,趁着这段时间,我想出去走走。”
“要我陪你吗?我可以随时请假的!”芷若略显有些担心。
我摇摇头回答道:“不用了,一个星期我就回来。”芷若见我坚持独行,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去帮我收拾行李。
下午三点,我坐上了浙江飞往湖北武汉的飞机,武汉是我的老家,我回复不久的记忆告诉我,在我未满一岁的时候,父母移居到浙江的。选择武汉作为目的地,或许,只是为了去感受下父母的从前,以及我对他们的缅怀。
人有时候的心理行为是很奇妙的,特别是当面对一件激动且朦胧的事情之前,想象力便自由的在脑海里飞翔。我在去武汉的飞机上就是这样,我那丰富的想象力向我展示了它有多么强韧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