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42235600000129

第129章 一吻作别

南宫烈眸色黯一黯,仿佛是明亮的烛火被劲风一扑,徐徐隐去。

不语,他只是复又执起手中的长笛“相思”,几乎是同一瞬,笛声悠悠轻扬而起,清旷如幽泉一缕,尾音绵绵,纠缠千里,脉脉沁入人的心房。

这样哀婉迷惘的曲子,笛声幽幽缕缕,荡气回肠,烟落只觉自己慌乱躁动的心已是被他的笛声无声无息地安抚了下去,侧耳倾听,十分入神。渐渐竟是如鬼使神差般取出自己随身所带的短箫附和起来。

笛箫合奏,声音清亮而剔透,仿若睁眸便是一望无际澄碧的浩瀚蓝天,只是这样的合奏,弹奏者虽是功力深厚与技巧娴熟,可是毕竟彼此心境相去甚远,一个相思,一个迷惘,总是缺了一分相思与相守默契的情致。

一曲毕罢,烟落含笑谦道:“我技艺浅薄,让您见笑了,合音不上,倒反而破坏了你曲中浓烈的思念之情。”

南宫烈爱怜地轻轻抚摸过手中的长笛“相思”,低声道:“姑娘吹箫技艺高超绝伦,绝不输于我,只是合奏原是需要彼此间的默契,有情才有默契,情深情切才能融入其中。这世上,终究只有她与我心意相通啊。”

感慨长叹一声,他又道:“今日姑娘肯与我合奏,原是想一解我心中思念的凄苦。我在此谢过姑娘的良苦用心。”说罢,他已是有礼地朝烟落一揖。微敛的目光,突然注意到烟落手中的短玉箫,那温润的质地,那形状,他突然惊呼起来,“这玉箫,便是‘相守’!怎会在你的手中?我说怎的那箫声的音色如此相似。”

“‘相守’?”烟落娟秀的眉心因着浓浓的疑惑而拧成深结,她将玉箫摊在手中,递至他的跟前,疑问道:“你是说,我手中的玉箫便是‘相守’?”

南宫烈自烟落手中接过玉箫,那样的短小精致,是他们南宫世家代代家传的宝物,他凝视良久,深邃的黑眸之中已是盈然可见点点泪光,他略微粗糙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玉箫每一弯细腻的弧度,目光眷眷纠缠其上,神情如熏如醉,仿佛失去很久的珍宝一夕之间又回到自己的身边般,哑声问道:“姑娘,这玉箫,你是从何而来?”

烟落微一凝神,想一想道:“这是我娘亲给我的,大约是我七八岁上下的事了,彼时我方学会吹箫,娘亲便将这玉箫交给了我,让我好好收着。这管玉箫短小精致,音色珠圆玉润,我十分喜爱,便一直随身携带着,几乎不曾离身。”她娓娓道来,心中不免疑惑万分,眼前的男子衣着华贵,气质相貌不凡,想来定不是池中之物。听他所言,这玉笛“相思”与玉箫“相守”原是一对,又怎会玉笛在他的手中,而玉箫却在自己的娘亲李翠霞手中,这中间也不知有什么曲折缘故。

南宫烈猛一抬头,复又仔细瞧着她,仿佛想从她的脸上望出无限美好的往昔回忆来,声音里似有着极大的震动,颤颤道:“你娘亲……是谁?你……又是谁?”

烟落如实答道:“我是风晋皇朝原户部尚书楼封贤之长女,楼烟落。我娘亲便是尚书府的二夫人,名唤李翠霞。”她亦是想知晓个中缘由,是以如实告知。

此时,一分皓月又向西沉了一沉,天际之中扑棱棱几声响,有几只晚归的昏鸦簌簌略过清澈的湖面,带出一脉清爽的水雾,落定在枝头栖息,夜色已是渐渐褪去。

他神色一变,双肩微微一颤,原本几乎要跃出喉口的一颗心鄹然落回胸腔,难掩眸中失望。楼封贤,他自然很熟,从小一道长大的情分。可是李翠霞?这是一个他从未曾听过的名字。兀自讪笑一声,却有着难掩的沙哑,他究竟在期待着什么呢?原本就是不可能的。

可转念一想,他便觉得还是有些不对劲,双唇紧紧抿住,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姑娘。

月光仿若昏黄黯淡的影子,落在她姣好的面容之上,她眉眼之间的风情,甚至是那淡漠静雅的气质,几乎便活脱脱是司凝霜少女时的影子,临水照花,如倒影般相似。天底下会有这般巧合之事么?

楼烟落,他脑中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双眸突然一亮,似一道蓝色电光瞬间劈下,照亮的周遭,令他猛然忆起一桩久远的事来,他惊诧道:“原来是你,澈儿自定州带回来的风晋皇朝的皇后。我说这名字怎是听起来这般耳熟。”

其实,澈儿的所作所为,他不是不知晓,却并未加以阻止,毕竟相爱却不能相守,这般的苦楚他自己已是煎熬了二十余年,他不愿澈儿再赴他的后尘,任性也好,执着也罢,人总得为自己活一次。而旁人在他耳旁提起此事之时,总是以风晋皇朝皇后相称呼,甚少提及她的闺名,是以方才他一时未曾明白过来。

他问的话有些突兀,烟落的脸色微微一变,却仍是得宜大方的答道:“不错,便是我。”

“你可曾经是风晋皇朝先帝风离天晋的楼婉仪?”南宫烈又追问一句。

楼婉仪……

晚风徐徐吹过,荡起湖面之上层层涟漪,破碎的月影,泛起阵阵疏冷粼光,激起她眉间亦是微微荡漾。记忆自轻渺的尘埃中凸显,楼婉仪,这是多么久远的称呼了,久到她几乎都快忘却自己曾经是风离天晋的妃妾。而婉仪,那还是她初初入宫时的称谓了。

声音有着几分恍惚,她颔首答道:“是的,我原本是风晋皇朝先皇的妃妾,初初入宫之时名位便是婉仪。”心中着实不解,这样久远之事,面前的他,又是如何得知?

南宫烈凝神思索片刻,又问道:“曾经,风晋皇朝回赠南漠国一副画,听使者回来描述,称献画之人便是当时的楼婉仪。听闻楼婉仪边画边舞,舞姿精湛,画工超绝,一柱香内毕罢,不知是否如此,亦不知是否是姑娘本人?”

烟落讶异他竟是知晓得如此清楚,心中不免怀疑起他的身份来,口中仍是谦虚道:“雕虫小技而已,不值一提。风晋皇朝才女辈出,会此雕虫小技之人比比皆是,不足为奇。”

“雕虫小技……”南宫烈轻喃道,眸中原本暗沉的辉色,突然如星波浩浩流转。一曲画舞,怎会是雕虫小技呢,普天之下,他只见过司凝霜作此一舞。一舞如惊鸿,惊破当空皓月的辉映,他犹记得,那时的她秀发飞扬,裙摆如旋开的花,舞于那冰凉的万人台之上,一任秋露侵染她月白的罗袜。玉绫罩纱,如烟雾一般,婉如游龙,翩若惊鸿,待舞毕,脚下一幅巨大的牡丹百花图已是成就。惊艳全场,震惊全场。而楼婉仪相赠南漠国的山河落日图,他亲眼见过,那行云流水般的大气,精湛绝伦的技艺,他几乎能想象出当时的盛况,会是多么令人震惊。

夜色渐渐褪去,似一分分紧迫的催促,天,就快亮了。

烟落敛一敛衣裙,含着得体大方的微笑福身道:“月亮西沉,再过一个时辰,天都要亮了。我先告辞了,烦请告知东仪殿如何走。”

南宫烈怔怔自回忆之中回神,轻轻一笑,遥遥一指指向西南方向道:“你顺着湖边一直往前走,在第三处岔口左拐,再穿过落叶林,便到了。这个还你。”他将手中玉箫交还至烟落手中,神色已然是恢复身侧潺潺湖水般的宁静。

烟落浅笑着转身,随着她的走动,衣裙飘摆纷飞,在夜风之中,翩翩如一只晶莹亮翼的蝶儿,静夜里落花芬芳簌然,那样的婉转委地,轻扬飘逸,偶尔落下一片至她纤弱的肩头,却又立即翩飞而起,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南宫烈久久站立,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直至不复可见。心中却有一念愈发强烈,那样清晰的强烈使得他的心簌簌跳动着,几乎克制不住要跃出喉口。

关于风晋皇朝这位传奇皇后的来历,他自是听过不少,自从澈儿将她从风晋皇朝带回,各种流言纷飞,传的是沸沸扬扬。好似听闻她的母亲是歌伶出身,一名风尘歌姬能生出这般不凡的女儿来么?

她长的这般像司凝霜,甚至连那淡漠疏离的气质也十分相似,同样的多才多艺,同样的画舞,会是巧合么?还有那支玉箫“相守”,又怎会在她手中,当如何解释呢?她会不会根本就不是那名歌伶的女儿?她,会不会是司凝霜的女儿?会么?

长眉深深拧起来,有些事,他需要去确认清楚,方才他忘了问她的年龄,澈儿要娶她为王后,应当会知晓她的生辰八字。

转身离去,波光潋滟的湖水流光之中清晰地倒影着他略显沧桑的浮影……

*

数日后的一夜,天空中正下着泠泠细雨,秋衣更浓。

深广的殿宇之中有清冷的寒香,似乎是远远廊下的玉蕊菊花开了,疏冷的香气被冷风冷雨一浸,愈加有冷艳的气息。

烟落静静坐于长窗之下,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手中早已是凉透了的茶水,心神不宁,神情怔忪,昨天她听宫女私下议论,道是风晋皇朝那边,风离御已是兵临晋都城下,展开了一轮又一轮的进攻,凉州与灵州亦是兵起,一时间是战火纷飞,异常激烈,成败皆在此一举。身处南漠的深宫,她不知外边的战况巨细,心中难免有些着急。

怔忪的瞬间,只听得“吱呀”一声悠长,殿门似被缓缓推开,夜深而来,风离澈不过是着家常青缎锦袍,绣着缠绕延伸的云龙纹,他一步一步走进来,落地声声闷如惊雷,他便是带着殿外那样疏冷的香气缓步踏进。

那样凝重暗沉的脸色,令烟落的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紧张。

风离澈轻轻“嗯”了一声,侧首,冷眸向身后的宫女一觑,身后一名随侍的宫女立即毕恭毕敬地端上一盏玉盘,玉盘之中似是盛放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汁。那名宫女将药端至烟落的面前的案几之上,随即敛衣福身退出了殿外,并将殿门轻轻合上,可那样轻合而上的搭扣声,却令烟落的心中狠狠一震。

她的心,一分,一分,冷了下去。

面前的白玉瓷碗,玲珑剔透,黑白分明,里面的药汁,漆黑不见底,偶尔有一两点尚未过滤去的渣滓漂浮其上,刺鼻浓郁的气息,几欲另人作呕。

隐隐知道他要做什么,烟落缓缓垂下双手,紧紧绞住衣摆下角,呼吸渐渐沉重而急促起来,那声音如一击接着一击的鼓拍,绝望地敲打在耳边,晃得她耳上银线流苏的耳坠亦是轻微晃动,细看之下,整个人竟是止不住地轻颤起来。

风离澈在她对面座椅之上坐定,深刻的五官此刻已是平静如止水,激不起一丝一毫涟漪,他淡淡道:“这是一碗堕胎药,你喝下它。下个月初,我们大婚,你还是我的王后。”

四周静谧下来,静的只能听见他的呼吸之声,似是带着清冷而漫长的意味。

烟落望着他,哀戚一笑,微微侧身,徐徐推开身侧的长窗,一瞬间,仿佛有剪剪风贯入大殿,风吹过窗边幽寂垂地的帷幕,像有只无形的大手,一路汹涌直逼上前,逼上她的心间,沁凉的风随着窗子的推开涌上她渐渐惨白的脸颊,涌进她渐渐涨痛空白的头脑。

瞧着她低眉不语,他突然沉声开口道:“今日是风离御第四次攻城了,看起来他似乎很着急,急于拿下晋都。可是战争这种事,愈急愈是难以如愿,其实照他目前的实力,将晋都再围城个一年两载的,不攻而破也未尝不可能,而不会像现下这般元气大伤。”

顿一顿,他微微冷笑起来,笑意似雪白犀利的电光,慢慢延上眼角,又道:“据我的内线密报,风离御好似病重亦或是伤重,连月来经常呕血不止。看来,他似乎是等不及要攻下晋都了。”

烟落不动声色,暗暗屏住呼吸,尽量掩饰着自己的担忧,只问道:“怎么会?他一向行事稳重小心,为何此次如此急躁?”风离御素来深谋远虑,不应当这样才对,会不会是与自己有关,急欲恢复政权,再挥兵南下,夺回自己?会么?他会做这般傻的事么?

他伸出手,突然擒住她的一只纤纤素手,握在掌心之中仔细揉捏着,他的目光有些深沉得捉摸不定,又有些惘然的飘忽,静静道:“我对他为何如此行兵打仗,并不感兴趣。我只知道,他如果这样五次、六次都攻不下晋都,必将士气大减,届时只会更加不利,更加久久攻不下晋都。”

“不过……”他欲言又止,眸中似笑非笑的意味更加浓了,放开她的手,却是慢慢抚上了她的发髻,慢慢,一点点抚摸着。凝视着她,深邃的眸子令人看不出他究竟作何想,只缓缓道:“我不想替他养着孩子,若是让你生下再送还给他,只怕你更是不舍,长痛不如短痛,你只要喝下这碗药,我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你仍旧是我的王后。而且,我可以速派精兵十万,相助他攻下晋都。亦算是替我自己收拾下那几个叛徒。怎样?你可要好好考虑。”

落胎……

烟落双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柔软的丝料,有着亲切的质感,可手却慢慢僵硬起来。心头几乎是被利刃凌乱地戳着,她的孩子,为何都这般命苦。渐渐地,她只觉胸口都要透不过气来,眼中酸涩,几乎要泛出泪来。她的孩子,来到这世间尚且不及两月,可他们的母子情分却要尽了。

窗外细雨绵绵,夜风肆意穿行而过,满园花树被风携过,轻触声激荡盖过了细雨潺潺,听在耳中已是异常烦躁。

风离澈说的极对,如果她此生都不能再回风晋皇朝,那么长痛不如短痛。而且,风离澈为人言出必行,允诺出兵相助,那风离御的复国更是指日可待。

抬眸,对上他一双深邃不可测的眸子,她明白,他在等她的答复。

深深吸一口气,她起身复又关上长窗,晃动的烛火幽幽暗暗,她的面容在烛光里模糊不清,像沾水化了的墨迹一般。坐定,她缓缓端起面前的药碗,乌黑的汤药,排斥那令人作呕的味道,她一口一口小心的喝着,徐徐咽下。每一口,都带着无尽的苦涩与锥心刺骨的痛,可她就要这般牢牢记住,永生不忘。

饮毕,搁下手中药碗,她径自取出腰间绢帕,仔细拭去嘴角残余的药汁。

随着她喝尽那碗药汁,每一滴的咽下,都仿佛将血色自风离澈深刻英俊的面容之上缓缓剥离,整个人似被深深的哀痛浸透,不可自拔。他几乎不敢相信,她就这般轻易妥协了,为了风离御的江山,她就这般轻易的妥协了,甚至连一句恳求拒绝的话都没有,亦是没有绝望哭泣。

其实,他给她的不过是一碗普通的安胎药而已,他只是想试探一下,究竟她对风离御,用情有几深。

他的胸口仿佛被巨石堵住,说不出的窒闷,那样的窒闷渐渐被绝望取代。他突然后悔了,他不应该试探的,那样的试探,只会令他更加的无望。

试问,如此的深情,如此的义无反顾,又岂是区区时间可以磨灭抚平的?只怕这样的爱早已是深深刻入她的骨髓之中。

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她的心,却绝不是建立在她的苦痛之上。他们情深如斯,他突然觉着自己仿若是多余的,而他所做的一切,没有丝毫意义。

烟落的面颊渐渐苍白如秋日碧湖之中已是凋尽的残荷,隐隐有热泪从她干涸而空洞的眼窝中缓缓流出,似烛泪一般滚烫滚烫连珠般落下,烫穿了她早已是受伤的身心。

轻轻一笑,那样的笑凄绝楚楚,她缓缓道来:“澈,你知道么?其实,他也曾经这般端了一碗红花给我。那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就这样自我的身体之中流逝了。”

风离澈微微回神,有些意外,有些怔仲道:“他?你是指风离御?为何会这样?”他不明白,风离御不是极喜爱烟落,又为何要打落他们的孩子。

烟落轻轻拭去眼角颓然的泪痕,静静道:“因为那时,先皇被奸人所害,昏迷不醒。后来的司天监莫寻言需要一名生辰八字相符之女子入宫冲喜。自然那名女子便是我,其实那时的我已然怀有身孕,抗旨不遵便是一个‘死’字,会连累他,亦会连累尚书府,所以只能牺牲我腹中的孩子。”

风离澈微眯了眸子,忆起当日他带兵宫变时她痛心质问他的一幕,脸色渐渐铁青,极力平息着胸中的怒气,克制着反问道,“所以,你一直认为是我害你入宫的,认为是我害死你腹中的孩子,才那样陷害报复于我么?”

长窗似乎没有关紧,突地被风又吹开,落地帷幕被风吹得纠缠在一起,轻抚上来,惹得烟落一阵瑟缩,她黯然垂首道:“是的,我一直以为是你,毕竟当时从表面上看来,从此事能获益最多之人,莫过于你。”

风离澈冷哼一声,只道:“此等下作之事,我才不屑为之,风离御未免太小看我了,昔日我虽于他争夺皇位,只是不想令母后在天之灵失望罢了,亦是不愿让司凝霜如意。”

她低低垂首,轻轻搅动着裙摆的金线流苏,徐徐道:“你受封太子的那日,晚上宴席之后,我在醉兰池边一处极偏僻之地,见到你与莫寻一道,似在商议着什么,当时我听到你问他,让他去办的事,有没有办妥。而我的入宫显然是一场阴谋,身为当时进言的司天监莫寻,脱不了干系。”

“所以,你就更加认定我与莫寻是一路之人,认定了我参与构陷你入宫一事。”他挑眉,冷声问道。

烟落颔首,蒙蒙细雨从窗间洒落,有清冷萧疏的意味,和她的头脑一样冷静而清醒。她娓娓道:“是的,入慎刑司一事令我不愿再坐以待毙。而那日听见你与莫寻谈话,更是坚定了我要助他登上皇位,从此不再任人宰割。所以,我才假意接近你,故意教你以为我的手已是因着杜进的用刑废去,令你内疚。当时,我只是想着,以彼之道,还治彼身。让你同样是因为我的缘故,失去先皇的信任,仅此而已。”

他突然紧紧握住她的手,手指那样凉,像是寒冬腊月在冰水里浸过一般,深深吸一口气,平静道:“那日,我与莫寻商谈的是,如何借天象之说,重翻我母后冤死一案。所以,是你误会了。”

烟落点点头,抬眸觑了他一眼,似水秋眸之中有着无尽的后悔歉意,道:“澈,对不起。是我太肤浅,太冲动,没有深思熟虑,才会铸成今日之大错。其实,莫寻名唤完颜寻,是夏北国的四皇子,亦是日月盟的盟主。其实,我入宫冲喜一事,这一切原是慕容傲隔岸观火,坐山观虎斗,坐收渔利的计谋而已。而我们,皆不过是落入他的圈套之中。”

他一言不发,双眸微阖,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他素来最恨别人的欺骗,慕容傲,他亦不会轻易放过他的,将他玩弄于鼓掌之中,这一口气,他亦是咽不下去。

烟落见他不语,又瞧了瞧他的脸色,终于决定将所有的事实都告诉他,不再隐瞒,她轻咬下唇,有些尴尬道:“其实,在山中洞穴的那夜,我们并没有……我只是在你的羊皮水袋之中下了一种迷幻剂‘醉春欢’,令你产生错觉而已。对不起,我一直都在欺骗你。”

烛火明亮,一丝一丝照在他的面上,他的神色极沉静安然,只是眼角,缓缓生出一缕疲惫,渐渐不能自己,那样的疲惫不堪最终凝成一抹凄然的笑容在唇边。

缓缓依向身后冷硬的椅背,他苦笑道:“其实,我也曾经怀疑过。毕竟你对风离御一往情深,如何肯轻易失身于我。而且个中细节,我也没有片刻巨细印象。只是……”他突然止了话语,不再继续。只是,他不愿她告诉他真相,他宁可抱着那样美好的一夜回忆,长日漫漫,如果没有了那样一夜的回忆,他要如何打发寂寂时光?所以,他宁可犹自在梦中,也不愿轻易醒来,可如今,却连这样做梦的权利,都不复存在了。

烟落将真相说出之后,心头霍然一松,却似一根紧绷的弦鄹然崩断,反而空落落的更是难受,伸手捂住自己的小腹,预想之中的疼痛感似乎尚未到来,她不由哀凉一笑,道:“澈,话已至此,该做的我都做了,该说的我也都说了,只希望你能遵守自己的承诺,尽快出兵增援风离御。”

他的脸色在烛火之下显得格外阴沉,寒声道:“这是自然,我亦不会放过慕容父子那对叛徒。昔日我离开晋都,他们一路派人追杀我,穷追不舍,不就是想阻止我纠集旧部么?将原本我的权势尽数落至他们自己手中,他们打得如意算盘,也该是到算总账的时候了。”其实,他早已经集结大军,不日便准备挥兵北上。

烟落轻轻吁出一口气,如是,她便放心了。眉心微皱,她低声道:“你的药,尚未起效。能否请你离开,我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再多陪陪我的孩子一会儿,这也是……我这个无用的母亲……唯一能做的了。”她的话语嚼着无尽的心酸,话音最终湮没在蜿蜒漫至唇边的泪水中,涩涩的苦,直渗入心肺。

他突然支起身,一臂揽过她,将她拥入怀中,搂得那样紧,坚硬的下巴抵着她的额头,似想将她搂入自己的骨血之中一般,心中的软弱与温情在一瞬间喷薄而出,他颤声道:“烟落,那只是一碗普通的安胎药罢了,我,怎忍心伤害你呢……我……”他突然卡住,那句,“我爱你”,他说不出口,亦是不能说出口,说出来亦是徒增彼此间的烦恼罢了。

心中无望,第一次,他觉得这般无望。她一心爱着风离御,满心皆是,如何能再有他的一席之地?即便他可以用时间去换来与她之间的脉脉温情,可是她与风离御之间刻骨铭心的爱情,要如何消减一分?

也许,他能得到她的感动,也许他能得到她的相守,可是那要她付出多大多沉重的代价?与心爱之人两地相隔,与自己的儿女永生不得相见。那于她,会是何等的剧痛?她如此娇柔纤弱,命运已是令她承受了这么多苦痛,还要再承受几多?

如果此前,是命运苛待她,可如今却是他一手造就的。

也许,是他过于执着了。也许,是他过于残忍了。也许,是他为难她了。

他爱她,所以他不希望她痛苦,不希望她挣扎,不希望她绝望。

瞧着她精致如玉的脸庞,似有尘埃般的轻烟在眼前飘过,脑中突然回忆起,初次见她之时,茫茫人海,琳琳琅琅灯影晃动,她身姿翩翩,穿梭在了潮潮人流之中,月色如银,落至她的身上,恍若一只小小白狐,遗落人间。

是他,错过了。

当时收到内线密报,他知晓七弟在临仙画舫之上定是布下了天罗地网,他明明知道,她会是那扑向灯火的飞蛾,他明明知道的,却没有加以阻止。他的一贯孤清,令他总是冷眼旁观。不想,那样的冷眼旁观,竟是令他痛失挚爱。

黯然垂首,他更紧地拥住她,反复呢喃道:“烟落……我好后悔……”,他的声音支离破碎,皆是掩饰不住的灰心与伤痛。原来,人生便是这般,不容你后悔,亦是没有第二次机会,错过了便是错过了,命运不可逆转。

烟落甫一听见风离澈给她饮下的竟是安胎药,不免愣了又愣,心口有错落的感觉,仿佛纵身跃入大海之中,渐起庞大而跳跃的雪白水花,一如她此刻震荡的心绪,恍若梦中。他没有要伤害她的孩子,他竟然没有,是的,他待她那样好,从来只有自己欠着他的,而他何尝真正忍心伤害过自己?

侧眸望入他幽深的眼眸之中,感动在心底缓慢延伸,一分一分浸透她的全身,她的眸中已是满含氤氲雾气,盈盈欲落,哑声唤道:“澈,我……”

他以唇封缄住她的话语,感受到她并未反抗,他逐渐加深了这个吻,曾经无数个夜晚,他在梦中想起这样一张容颜,无论是在被围堵追杀的日子,还是在南漠国寂寥而又清净的日子,还是坐上了冷硬高高在上的王座之上,他的眼前,总是会时时清晰浮现出这样的一张容颜。

突然,他不是那样恨她的欺骗了,只因若是没有她那样的蓄意接近,他如何知晓自己也是有着七情六欲的,他如何能切身感受这样缠绵悱恻的爱情,他几乎一直以为自己是冷血的。

此刻,一个吻而已,他只想要一个吻而已。

他只想要一个缠绵悱恻的吻,从今以后,年复一年,横亘四季朝夕,无数个漫长的日日夜夜,温暖的,寒冷的,阳光的,黑暗的,暴雨的,风雪的,总有能令他怀念的人,总有能令他怀念的事。

他只得放手,他不得不放手。她是别人的妻子,她是别人的娘亲,他留不住,留不住她的心,留住她的人,也是毫无意义的,又何必教她伤心呢……

双眸睁开,他辗转缠绵的吻着她,十指已是深深插入她如黑缎般垂落的长发之中,目光流连地瞧着她容颜的每一处,只想将她深深刻入自己的心中,永不抹去。

以此一吻,与她作别,心,再无所求。

半分清醒,半分迷醉,烟落已是渐渐无法思考,只能默默承受着他的温情,感受着他的轻颤,她不知他为何会那样震颤到不能自己,直牵动着她亦是颤抖若风雨中飘零无依的一片树叶。

一吻结束于他的轻喘离开,他拥住她,久久不愿放开。

只是突然,殿门似是陡然敞开。

吹进一室雨后的清新的空气,夹杂着几分秋凉之意,而那样一声陡然撞开殿门的“砰”的一声巨响,惊动了屋中相拥的两人。

风离澈蹙眉转首,但见是南宫烈正立于殿门之前,一脸焦急之色,直接道:“澈儿,你暂时不能与她大婚,我必须去风晋皇朝晋都一趟,有件很重要的事,我必须要亲自去确认一下。”

同类推荐
  • 我的倾城师尊

    我的倾城师尊

    她的师父,墨发红衣,寒眸如水,却只在梦中对她笑靥媚骨。她费了半天力气找到他,却发现他是迷一般的人物,神秘,高贵,不可攀。之后,又觉得他是……妖孽,变态,神棍。她避此人如蛇蝎,他却如影相随,缠如蔓藤。她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快意恩仇。他将她放在心尖,超级护短。“丫头,再不练功,明天和后天的甜羹就取消了……”“丫头,今天好好练功,为师带你去抢法器阁……”“丫头,为师这就去把盛坤打死……让他抢你的宝剑……”
  • 如若天涯知君心

    如若天涯知君心

    本故事讲述了男主人公剑尺与女主人公茹箬爱恨情仇。梨府二小姐茹箬,现实版的“灰姑娘”,为了世子剑尺,尝尽人间苦楚。在救了箜篌的性命后,跌下悬崖失忆。甄府公子箜篌,外表温文尔雅,内心阴辣狠毒。白府的千金大小姐白荷爱慕箜篌,坏事做尽,却始终得不到他的真心。箜篌一直被“丑小鸭”吸引,她的单纯、善良,给了他前所未有的温暖,却不想把她卷入了一场阴谋之中。箜篌最终以生命保护了茹箬,白荷以死追随。茹箬最终与剑尺相爱,浪迹天涯。
  • 为何总有美男想要凑到我身边

    为何总有美男想要凑到我身边

    穿穿、穿越了?蒋琨琨热泪盈眶——多年的梦想终于实现了!来这世间重走一遭,她当然要——纨绔不羁遍地跑,吃喝玩乐都抓牢!什么?程小郡主当街打人?还把人脸都打肿了?某人:真是满口胡言乱语!那能叫打吗?那分明是温柔的抚摸。什么?程小郡主打人抵死不认?某人:认什么认!你是没见过被我打过的人,可惜你也见不到了,他们都去阴间快乐地玩耍了。本以为如此随性而为便可以摆脱穿越的老梗之《我穿越后的狗血爱情》,但怎么总有美男围着她转?!家中面如冠玉的温柔兄长,山上恍若谪仙的淡雅谋士,宫里风流倜傥的妖孽皇子,街边目若朗星的贩茶少年……啥?侍郎家的林大才子为她摆宴?哈?新晋的探花郎亲自上门拜访?啊?暗阁的头牌杀手半夜邀她赏花?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桃花太多,掐都掐不烂。她只想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小日子,为什么这么难?滴滴滴!呼叫!呼叫!苍天求放过。【阅读指南】*慎入!作者不靠谱.*开放式结局.(男主?交给你们一半的权利来定夺)*背景架得很空,谢绝考究.*文明评论.那么,客官,里边儿请~“关门放美男嘞!”
  • 余生你等我

    余生你等我

    赵子一,余生太短,来世我许你一生一世,可好……
  • 穿越之相府腹黑嫡小姐

    穿越之相府腹黑嫡小姐

    她本是现代小老师,一朝穿越成了爹不疼娘不爱,人人可欺的相府嫡出大小姐,你以为姐还是那个任人欺负云梦莹?呵!欺负到姐头上,看姐不把你往冒烟了收拾姐就换性别。云梦莹:“我不知道自己在等谁,只知道自己在等待一个不归人”南宫冥:“她,云梦莹是本尊的女人,这天下谁胆敢伤她一根汗毛,本尊必定会让他付出百倍代价”
热门推荐
  • 流泪的答卷

    流泪的答卷

    《全民微阅读系列:流泪的答卷》是中国杰出故事家顾文显近年公开发表的微型小说作品的精粹结集。顾文显的小说文笔简练、故事性强、节奏明快、结构紧凑,容易快速引导读者进入阅读兴奋状态。他的创作题材广泛,地域涉及农村、城市、校园、商场、战场以及官场,范畴囊括家庭、国家、社会、教育、亲情、爱情……时代背景涉及过去、当今,兼之表现手法多样,有现实主义、浪漫主义,有写意白描,亦有精雕细刻,颂扬时令人潸然泪下,讽讥时令人忍俊不禁,弘扬正气时激扬大气,令人瞬间产生强烈共鸣,揭示哲理处含蓄婉转,令人掩卷后越悟越深。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神奇宝贝之刘诚

    神奇宝贝之刘诚

    刘诚被天雷打中,竟然穿越到了一一神奇宝贝世界!!!
  • 邪王的懒妃

    邪王的懒妃

    懒人系列终回本:常言,偷得浮生半日懒。当不能偷得浮生又想懒时怎么办?当然是光明正大地懒啦!从小懒到大的庄书兰就是这样想的!当前世成为记忆时,庄书兰更是决定将这懒人做到底。管他冷嘲热讽也好,闲言碎语也罢,她庄书兰不会因此而改变!且看懒人如何笑傲官场沉浮,冷看朝野纷乱!————情景一:“美男,来,给本姑娘笑一个!”一手托起某男精致的下巴,拇指轻刮着脸颊,“啧啧,这肌肤,比姐姐我的还要好!哎!平日里用的是哪个牌子的保养品啊?”……某男呆状,第一次有种叫耻辱情绪袭上了心头——他居然被一个还未并笄的小女孩子给调戏了!情景二:“跟了本宫,他日你就是一国之母,光宗耀祖!”某男拦下某女,半带着威胁地喝着。“光宗耀祖这件事,不归臣管,你去找别人吧!”轻弹去不知何时落在肩膀上的树叶儿,微微一笑,“时辰不早了,臣得回府休息了!”情景三:“你想从这游戏中退出?”媚眼一抛,却让人不寒而颤。“我还有权力说不吗?”某女惨淡一笑,带着狡黠,“既然是你将我带入这游戏中,你怎么可以置身事外?所以,我们成亲吧!”情景四:“……新娘请下轿!”第一声,无人答应……“请新娘下轿!”第二声,还是无人答应……“请新娘子下轿!”直到第三声时,轿里忽地传来慵懒的声音,“呀!我怎么睡着了?四儿,现在什么时辰?为何迎亲的轿子还不来?”————〖精采多多,敬请期待。〗————懒人系列:总裁的懒妻帝君的懒后懒凰天下风流佳人系列:风流女画师新坑:轻松+现代+都市+网游+青梅+竹马=恋上恶男友情链接:逍遥王爷的穿越妃本色出演绝焰煞神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拉普兰德家的狼

    拉普兰德家的狼

    明日方舟,一款横空出世的手游,其庞大的世界观吸引了无数玩家。如果我们做一些小改动,会发生什么呢?比如说,给拉普兰德加一个哥哥?ps:作者懒得看剧情,同人文和小说看了不少,所以本书应该会有不少魔改,做好心理准备。悄悄放一个书友群群号:706567480
  • 重生之赚钱吧少年

    重生之赚钱吧少年

    2028年,黄旭星公司破产后妻离子散,心灰意冷之下他决定跳河自尽……转眼间他就重生回到了2008年,等待他的又是怎样的生活呢?
  • 当仙女重生成魔女

    当仙女重生成魔女

    上一世她是仙界的血焰女仙,仙法卓绝,风华绝代。却没有想到,从小便护着她的姐姐竟因为喜欢上自己的未婚夫,而将自己谋害。其实,我死又如何,世上只有姐姐对我好,连姐姐都不希望我存在,孤独的生命只是虚无。没想到,死后竟然重生成几千万年后的魔界之女,而姐姐她们却不知为何都已陨落。不过,这一世我会既低调而又嚣张地快乐地活着!并会更加认真体会生命中的爱!凤幽:“我的理想是,我要成为世界上最任性的娃!”小焰:“主人!不要啊!”凤老头:“好样的!我的徒弟果然有乃师之风!不过嚣张霸道才是王道啊!”新书求包养呀求包养,大家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 冰三影殇

    冰三影殇

    是是非非恩恩怨怨究竟谁对谁错?他卑微给予他无情夺取伤的究竟是谁?他为了他甘愿为奴他却处处猜疑他为了他放下尊严他却漠不关心他为了他成为男宠他却残忍血腥他为了他身中奇毒他却无情鞭打他为了他倾尽满门他却冷嘲热讽终“咔嚓!”一声,碎了,破了,灭了……他累了……母亲,孩儿来陪您了!父亲,祝汝安康!父子,主奴,虐恋!
  • 一千零一夜全集(五)

    一千零一夜全集(五)

    《一千零一夜》中文又译作《天方夜谭》。相传在古代印度与中国之间有一个萨桑国,国王山鲁亚尔因为痛恨王后与人私通,就将王后杀死了。此后,国王怀着满腔仇恨,每天娶一少女,第二天早晨就将其杀掉,许多无辜女子惨遭杀害。宰相的女儿山鲁佐德为拯救无辜的女子,自愿嫁给国王,用每夜讲故事的办法,不断引起国王的兴趣,她的故事讲了一千零一夜,不仅自己免遭杀戮,而且把国王也感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