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萧琛的手上还有玻璃碎片,鲜血顺着手指一点点滴落在地上,她落的是泪,他流的是血。
目光狠狠盯着她离开的地方,盯到自己都开始恨自己之后,他终于转身,上了车,十指连心,这样的痛其实也不算什么,五年前,他就是用这只手替她挡住那坠落下来的一根烧红的木头,这只手没废掉,倒是奇迹,习惯性点了根烟,烟雾缭绕,夜色弥漫,这样的自己,他也看不起。
手机响了起来,萧琛原本想直接按掉,可是忽然想起两个小包子,原本浮躁痛苦难言的心一下子变得轻松了许多,拿过电话看了看,果然是两个小包子,黑掉的脸在下一瞬浮现出点点温柔之色。
“喂,宝宝们,你们现在在哪里?”
是小糖糖打来的电话,“爸爸,你跟妈咪在一起吗?”
萧琛含糊嗯了一声,又问道,“宝贝,今晚是不是去爸爸那里住?”
电话那端传来小女孩兴奋的声音,“对哇对哇,爸爸,你快来接我和哥哥吧,我好想你啊。”
他的宝贝说好想他,刚才被宝贝的妈咪气得他想杀人,可是这一刻他又被宝贝弄得热泪盈眶,“爸爸也很想小糖糖,爸爸现在就去接你和哥哥?拍卖会结束了吗?喜欢什么都拍卖下来吧。”
“对啊,拍卖会都结束了。大妈咪本来要送我哥哥回家的,可是糖糖不肯走,糖糖想去爸爸那里陪爸爸睡,那样爸爸就不会再孤单拉。”
有女如此?还能说什么?萧琛立马打起精神,简单将手上的血擦干净,真是作孽,最后疼得还不是自己?还不是要自己收拾,那女人会拿东西出来帮自己包扎吗?不可能,萧琛如是想。
将耳机塞到耳朵里,一边打着方向盘离开一边跟小糖糖聊天,天上的星星仿佛都在对他笑,萧琛想,哪怕用他的一切来换他一世天真无邪,也是值得的。
可是萧琛算错了一件事,车子缓缓前进的时候,倒车镜里竟然倒映出那个女人的身影,她打开门,拎着小小的药箱,踩着她的八寸高跟鞋朝他的车跑来,为了避免她摔跤,萧琛立马将车子掉头又开了回去,掉了头这才想到一件事,如果自己自作多情,她根本不是给自己包扎怎么办?
两人继续吵架?
对耳机里的小糖糖说道,“爸爸开车,先挂了电话,糖糖和哥哥乖乖等下,爸爸很快就过去,嗯?”
“好,爸爸,啵——”小糖糖隔着电话给了爸爸一个飞吻,逗得爸爸别提有多开心了。果然啊,女儿是就贴心小棉袄。
挂掉电话,看着站在车窗前红着大眼睛委屈十足的女人,两人谁都没说话。夏冰方才哭着哭着,忽然想起了他手上的伤可能会吓到宝贝们,于是连忙拿着药箱冲了出来,可是冲了出来后才觉得尴尬,明明刚吵完架,眼下她这算什么?
恰好这时,从萧琛车下钻出了一只猫咪,夏冰像是找到台阶下一般连忙蹲下,直到蹲下才发现自己怎么这么幼稚,于是又站起来敲了敲车门,“包扎下吧,别吓到孩子。”
萧琛没说什么,打开了车门,人却没有动弹,只伸出一只手,夏冰将药箱暂时放到地上,然后半蹲下去先用消毒水清洗了他的伤口,想来方才他砸得应该是倒车镜,好在倒车镜够结实,可玻璃还是碎了,三小块玻璃将手心划得鲜血淋漓。
又是清洗又是消毒又是上药包扎,她有些懊悔,早知道不惹他生气了,为什么非要争那一口气,为什么非要往对方的伤口刺?幼稚到极点,其实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她就开始不断做着一些幼稚的事,只为证明自己不在乎,其实呢?旁观者清。
他看着她低眉垂眼认真包扎的模样,心里原本的火气也开始渐渐消散了下去,情不自禁,或者说,连他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的另一只已经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指腹划过她的脸蛋,鼻翼,还有眉头,滑滑的,暖暖的,她不吵不闹的时候,果然可爱多了。
她停住了动作,不爽得看着他,“你这又算什么?”
他反问,指了指自己的手,“那你这又算什么?”
她不吭声,眼泪顿时又涌了上来,止都止不住,他最怕她哭了,手忙脚乱帮她擦着眼泪,可是越擦越多,一把将她拉到车上,她一个趔趄,半躺在了他的怀里,他另一只手被包成了木乃伊,只能用好的那只手揽住她的腰,然后用另一只木乃伊手去擦她的眼泪,“别哭了,都哭成花猫脸了。”
“萧琛,你就个混蛋!为什么要来招惹我?为什么!”她在他怀里撒泼,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温暖熟悉的感觉,脸上泪痕纵横,发丝凌乱得搭在脸上,她的模样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小手还不停捶着他的胸口,他任凭她哭闹,相反,他很是喜欢这种被依赖的感觉,可是她却忽然张口在他肩膀狠狠咬了一口,“当初是你让我滚,滚得越远越好的……”
他任凭她咬着自己,“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回来?既然要瞒,为什么不瞒一辈子?”
她加大了力气,直到口中溢出血腥味才肯松开唇,作势要离开,他怎么可能让她离开,薄唇狠狠地压上去,把她的叫喊吞在了嘴里。
苦涩的泪水缠绵在唇畔,他们彼此皆知道,也许唯有这样,才能暂时停止无休止的争吵。
她无力挣扎,醉眼朦胧看着他,“萧琛,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他咬着她的耳垂,“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你不想我缠着你,不想我跟你争宝宝的抚养权,不想我再伤害你惹你生气,我全都答应,可条件是你要陪我七天七夜,这七天,七夜,无论我对你做什么,你都不许反抗,你的身体你的心,都由我作主。你若答应,我必然信守承诺,这辈子,绝不再纠缠你,连见都不会再见一面。”
“此话当真?”为什么她会觉得心越来越疼,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苦笑道,“是不是只有我不再靠近你,你才不会再竖起身上的刺?”
夏冰缓缓闭上了眼睛,别开脸,“萧琛,现在的夏冰已经不是当年的夏冰,我没有理由受你的要挟。”
“你是可以用尽手段逼我彻底心死,却没有办法逼我放手,除非我自己愿意,否则你永远逃不出我的掌心。伤人一千,自伤八百,这个道理你我都不陌生,我也觉得这样纠缠下去实在没意思,你用七天七夜,换我们好聚好散,不会再将其他人牵扯进来,夏冰,这桩约定明码实价很公平,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考虑下,考虑好了给我答复。”
七天,他们之间,八年的感情,只剩下七天,就要彻彻底底做个了断。
那一夜,夏冰失魂落魄回到房间之后,便泡了个澡,很早很早睡着了,梦里梦外全都是些往事,时间定格在那场劫难之前,她和他相爱相守,岁月沉稳而静好,生活琐碎却温馨,不是没有矛盾,也不是没有争吵,但爱情正浓抵得住风浪,两个人十指紧握承诺不离不弃。
梦境永远美好,醒来只剩下满面泪痕。
那一夜,萧琛接了两个小包子回家,亲自给两个小包子下厨做夜宵,给他们洗澡,陪他们打电动游戏,给他们说故事,直到将他们哄好睡觉,他独自坐在客厅里看着她和他在巴黎拍摄的那个MV《all deep love is secrets》,中文翻译:《所有深爱都是秘密》。
液晶电视上不断重复着这个MV,客厅桌子上的烟灰缸已经满了,可是男子还是一根接着一根不要命地抽着。
七天七夜,这七天七夜,是彻底了断彻底两清?还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没有把握。
可是始终这样纠缠也不是办法。
而两个小包子,也吵架了,糖糖说哥哥今晚睡前没有亲她的脸蛋,她觉得哥哥不疼她了,于是睡觉的时候她不要和哥哥睡一恶搞房间,可是半夜的时候,她醒来发现只有一个人,憋着嘴又不敢哭出声,只能垫着脚抱着公仔去找回哥哥。
路过客厅的时候,她看见爸爸还没睡,也不敢打扰,悄悄去了房间,却发现哥哥也没睡,哥哥什么也没说,亲了亲额头,将她搂在怀里,“小糖糖,哥哥……会永远保护你。”
于是小糖糖甜甜进入了梦想,幸福是什么,幸福就是猫吃鱼,狗吃骨头,奥特曼打小怪兽,小糖糖一点也想不明白,大人们为什么老把一件简单的事情想得那么复杂,当时生气是因为闹矛盾,可是气消了想回头,就回头呗,有什么大不了?开心就好,幸福才是正道!
三天后,夏冰才去萧琛那里将两个小包子接回来。
夏冰去到的时候,接待她的人还是张婶,已经三年了,不曾再踏入这栋别墅之中,后花园里的向日葵还在,玫瑰也都还在,里面的东西似乎都不曾动过半分。
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离开后的原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