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几日就是仲秋了,田里的庄稼都陆续成熟了,村里的村民都忙着收割庄稼,要赶在仲秋之前,将它们全部收割起来,不然再过几日,稻穗过熟落地,就难收了。
随着庄稼开始收割,村里也一片喜气洋洋,能帮忙的都出去帮忙,大人妇女小伙子大姑娘全都出动了,刘爷家的几亩地已经让张力早早的收割完了,但是刘爷帮衬着邻居又到田里忙活,中午晚上还能有口饭吃。
从城里回来后,将剩下的金叶子都交给老娘李婉翠,这段时间,老爹他们上山勤快了许多,猎物也多了些,买的猎具比以前多了几倍,装到的猎物自然增多,每隔几天就能收一批猎物回来,大部分拿到幽水城卖了,自从上次和老爹去了城里,张东就再也没有跟着老爹入城。
收获庄稼后,村民们除了回报以前张力他们这些猎人的接济,张东家分了几担粮食,村民还用粮食换了许多打到的野味,几乎年年如此。
这些日子,张东照常读书玩耍,陈增仓拿着张东给他的小匕首,成天耀武扬威,陈大鹏也收了张东给的那张小弓,虽然拉不开,但是背在身上,也感觉不一样了。
附近的田鼠已经让村里人抓得差不多,山芋、地瓜、河鱼,他们变着法子烧烤这些弄来的食物,最后越玩越远,渐渐靠近了山里,就开始整着附近山林里挖来的野土豆,野花生,野芋头。
不知道张东从哪里弄来一口小铁锅,边缘缺了一个大角,估计是哪家农户扔了的,被张东捡来,他直接在河滩边架起铁锅,生火把水烧开,在锅里捞着采来的野菜和蘑菇,伴着油盐酱醋辣子,三个人也能吃得满头大汗。
还别说,增仓和大鹏家里弄这些野菜,净觉得干涩难以下咽,可张东教他们洗干净,剥去一些外皮,简单开水烫过,吃起来竟然非常鲜嫩清爽,再拌点调料辣子,又是一番味道,还有那蘑菇,鲜嫩可口,拌着辣子,让他们都胃口大开。
吃完野味,三个人在河畔休息,脚丫踢着冰凉的河水。
“东哥,你咋这么能干呢,俺爹都找不到这么多好吃的”陈增仓拍拍鼓鼓的小肚皮说道。
“都是书上学来的,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你们有空也学学认字,书里什么都有,这大山,就是一座大宝库,进了山里,就饿不死人”张东看着悠悠白云和远处的山脉说道。
他看的书极为驳杂,除了诗经子集这些圣人书籍,还有各种野史小说,最让张东感兴趣的是本草,里面记载了古人发现的种种植物,认识到有许多对人有益的,也有许多是有毒的,差之毫厘就能致人死命,虽然看不明白其中的药理,但也看得津津有味,这些野花生蘑菇,只是最粗浅的认识,要是能进更远的山里,他也能采到不少药草。
陈增仓和陈大鹏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叫黄金屋,什么是颜如玉,完全没听过,只好识趣换些话题聊聊。
“东哥,今年仲秋,你们家吃啥?”胖子陈增仓问张东,收割以后,他们家打算在仲秋弄一些大菜解解馋。
“和去年差不多,辣子山鸡、今天打算弄些清蒸大鲈鱼,远方海里的大螃蟹,今年我老爹还让我喝酒,十年的桂花酒”张东眯着眼说道,躺在河边大石上,吹着微凉的清风,晒着暖洋洋的太阳,十分惬意舒服。
听张东说着大鲈鱼和大螃蟹,虽然没吃过,但是光听名字就很特别,陈增仓有些泄气,今年仲秋,他家就是大骨头炖萝卜,粉炸排骨,糖醋锦鲤鱼什么的,比起来,好像不是差了一个档次。
“东哥,那桂花酒听说贵着咧,你们家阿爹真大方”陈大鹏挥舞着铁弓说道,以他的臂力,原本还不能很麻利的挥舞,经过这些天锻炼,手臂上的肌肉都结实了一些。
“俺经常听老人说,十年桂花酒,胜似女儿红,城里要十两银子一坛呢”陈增仓舔了舔嘴唇说道。
“嘿嘿,你家酿的大黄酒也很好喝啊,桂花酒也就和它差不多吧”张东看着陈增仓说道。
陈增仓家里虽然是农户,可他娘亲却喜欢下酒,每年都要酿一批黄酒,然后埋到自家院里的地窖里,过几年才喝,而一年中只有逢年过节才拿出来,平常就算客人来了,一般都不舍得拿出来,所以张东估计,他们家地窖里,一定还有不少黄酒。
“额,额,没有咧没有咧,上次偷一坛出来,被俺娘揍得半死,地里已经没有了”陈增仓吓得小手乱挥。
说起这事,两个月前,不知道张东从哪里听来,陈增仓家里有许多陈酿的黄酒,就怂恿陈增仓去寻找,结果还真让他找着了,就随手搬了一小坛出来,三个人在河边地里喝得伶仃大醉,晚上回去时还满口酒气,陈增仓果断让他娘亲揍了个半死,屁股都肿了好些天才消下去。
所以,陈增仓只要一听到张东说家里的黄酒,就立马说没有,实在被打怕了,他娘亲打他的时候,他阿爹都拦不住,那些黄酒好像娘亲的命根子一样,比自己还重要呢。
“不用怕,又没有让你再去拿酒,我们还小,不能多喝酒,再说,我也被我老爹骂得惨了”张东一看陈增仓紧张成那样,知道又想起了上次的事情,就和他解释道。
“是哦,东哥,上次俺两天都没吃下饭呢,天天要睡觉”陈大鹏也心有余悸的说道,他最小,也喝得最少,但是那天直接就倒在地里睡着了,还是张东和陈增仓给背回去的。
“寂寞如雪啊”看着两个胆小的小伙伴,张东心里不由发出一阵感叹。
仲秋终于到了。
天上明月如盆,圆圆的高高挂在天上,地面照成大片银白色。
小山村,家家灯火明亮,有的家里传来了阵阵吆喝声。
“六六六,七七桥”
“哥俩好,哥俩好,哥三好哇”
不知道谁给变了一下,又引起一阵哄笑。
张东家里也极为热闹,刘爷和一帮老爷子,还有村里的猎人,老村长,都来到张东家院子里,已经摆上了三张大桌,大人坐了两桌,小孩围成一个大桌,满满当当的,每桌一坛桂花酒,普通黄酒随意喝,十来盘硬菜,让大伙都食欲大开,许多菜都没听说过,什么大鲈鱼,还有那大螃蟹,很多人光看不敢动。
爷们都在酒桌上拼命干,李婉翠和一帮农妇,还在厨屋里忙着上菜,院子里一边角落还炖着大锅,里面是辣子野牛杂,要炖得烂一些才好吃,香味儿飘满了半个村子。
“张力啊,你们几个年轻人,打了那只大老虎,给村里除了一大害,村里感谢你们啊”老村长坐在上首对张力说道,老村长已经将近七十了,是村里的老一辈猎人,曾经也打过大老虎,备受村民爱戴,每次见到张力,都要重复这句话。
张力今天十分高兴,不说上次的大老虎,最近连续套了不少野兽,还有豹子,收获越来越多,而且已经在城里买下了一栋酒楼,准备过了仲秋后,就带着媳妇和张东到城里去了。
“村长,这咋说的,那大老虎运气不好,俺们年轻人适逢其会,又能为村里除害,也顺其自然”张力喝了一口桂花酒,流利的说道。
老村长眼珠转了转,还在琢磨适逢其会、顺其自然是什么意思,可实在想不明白,又一想,这大概是张力谦虚说的法,自从找了媳妇李婉翠以后,这张力说的话是越来越听不明白了。
“张力啊,不是老头扫你的兴,在村里好好的,为什么要进城呢,你要是不进城,俺这村长的位置,就给你了”老村长下定决心说道。
村里早就传开张力要搬到城里去,不少人都十分可惜,张力是个难得的猎手,对村里人又好,听说他要走了,很多人都觉得,心里少了一大块什么似的。
“张力哥,你别去城里了,现在外面世道乱,城里也不好待,要么过几年,等义军退了,那时再进城也不迟”有年轻猎人劝道,这话他没少说,可张力已经铁了心要带媳妇儿子进城,虽然他们是多年的兄弟,这事也不好说太多。
“咳咳,谢谢各位大老爷们,俺张力能有今天,还多蒙各位照顾,以后张力去了城里,也会经常回来的,男儿志在四方,再说,现在娃儿大了,还要上私塾,俺们村里的情况大家都知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一辈子就耗在这大山边上,这不是长久办法啊”张力考虑了一会说道。
“阿力啊,俺在这村里待了一辈子,无儿无女,老了就葬在大山里,没什么不好的,外面的世界虽然大,但是比不得大山清静,城里啊,复杂啊”刘爷喝了个半醉,惺忪着两眼,打着酒嗝说道。
张力对刘爷特别亲,刘爷从小就特别照顾张力,张力老早就想让刘爷搬过来孝敬他,几次都没说动刘爷,刘爷说不想影响小年轻过日子,但是刘爷也当自己是这里半个主人,真心不想让张力到城里,年轻时他也不少去城里,作为普通人,在城里是很难立足的。
“刘叔,您放心,俺到城里不会忘记您的,等俺在城里立了足,就接您还有乡亲们到城里住住去,俺就不信,俺们村里人实在能干,就不能在城里立足”张力知道城里难立足,但仍然豪气万丈,有媳妇帮忙,还有对猎物的熟悉,酒楼生意肯定能火。
男人们在酒桌上谈论张力进城的事,厨屋里的农妇,也在劝着李婉翠,虽然平日之间话语不多,那是婉翠的性格使然,可婉翠的为人大家还是看在眼里的,也同样不希望婉翠跟着张力进城。
张东和一堆小孩在一起,喝着桂花酒,啃着大海蟹,里面的红色蟹糕非常之香,这大海蟹据说是从十分遥远的海里运过来的,从这里到海边,横跨了好几个大国,因此价格十分昂贵,每一只都有上斤重,十两银子才买了几十只,只不过大部分人都不敢吃,便宜了张东,已经啃了三头了,也吃了个半饱。
一群小孩看着大人划拳猜酒,低头默默吃着丰盛的饭菜,并不热闹,张东一边吃一边招呼,虽然平常没怎么玩在一块,但村子就这么大,基本都认识,桌上有许多东西都不曾是他们吃过的,吃起来也小心翼翼。
桂花酒果然好喝,带着花香味,喝起来比黄酒还要醇厚,张东只喝了一小杯,就变成了大红脸,时间一长,渐渐的周围的人脸开始拉长,声音也变得怪里怪气,张东知道自己喝醉了。
听到村里人都劝着老爹不要进城,老爹不停说自己年轻,想到城里闯一闯,可张东知道,老爹是为了母亲和张东自己,城里虽然不如山村自由,可是城里的日子要是过好了,比山村这样有上顿没下顿要强得多。
小孩们陆续撤席,人手抓了一个月饼玩儿去,村妇们开始上席,村里的农妇喝起酒来不比男人差,彼此敬酒之下,又带起了一波高潮。
圆月高挂,张东带着深深的酒意早早就去睡了,院子里杯觥交错,也不知道大人们喝到几时才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