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烈的眩晕感和反胃感慢慢平复下去,薇儿茜那刺耳的歌声从耳畔消失。
“卡尔……醒醒……快……”
“卡尔!”
我隐约能听到有人呼唤我,但是总觉得有什么死死拖着我的身体,直到我脸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我如刚做完噩梦般猛地直起身,大脑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浑身酸痛无比。睁开眼睛看看,周围都是我的船员。我扫视一圈,个个脸上都没有血色,双瞳似乎在我醒过来后才出现一点神采。看来是真的被吓傻了。
“哦!谢天谢地,你终于醒过来了。”布鲁托长舒了一口气,“虽然给你脸上来了一下不太好意思……你没事儿就好了。”
“我说怎么火辣辣的......你们都没事了?”
“啊,姑且没什么事……”布鲁托的声音明显低了一些。
又是一次猛烈的碰撞,把舰首的龙头纹饰都给撞废了。先前一具具骷髅纷纷变为粉尘,飘散得无影无踪。一阵海风吹拂过来,我终于完整地恢复了神智。海上的大浪丝毫没有减退的迹象,狂风夹杂着巨浪在甲板上横行肆意。这才离家几天,我们家乡这艘引以为傲的“黎明号”已经被折腾的破破烂烂,和刚从回收厂拖回来时没什么区别了。
“我们算是活下来了?”
“确切来说能活多久还不知道,”布鲁托顿了顿,“总之,你看看那个。”
我顺着他手所指的方向看去。在不远处巨浪滔天的海面上,一艘可以说是“移动岛屿”的风帆战列舰如在平地上一般缓缓漂动。即使有着一段距离,仍然可以清楚地看到那甲级战舰的配置:上下总共三层的炮甲板,一侧的炮位大概有四十个或者更多;舰首的人鱼型雕像就算在“黎明号”上也能看清脸部细节;九张巨大的风帆上画着紫色的塔兰花图案。塔兰花是军人世家彰显荣耀的花,象征着地位,明智以及忠诚。可是有颜色或是波浪纹的塔兰花那就不是普通的军人能被授予的图案了。
不容我细致地观察,那艘船的侧弦上数十门炮一齐发出了轰鸣,那场面可以说是震撼人心,发出的巨响丝毫不比薇儿茜的歌声来的小。
我们循着炮弹的轨迹望去。薇儿茜仍旧飘浮在那里,出乎意料的,被大规模攻击过后她竟然可以说比先前美丽了不少,瞳孔不再似之前那样空洞,凌乱的头发慢慢变成了深蓝色的秀发。虽然风帆战列舰的火力和炮弹口径都不容小觑,然而所有的炮弹和“黎明号”所发射的一样,统统都被挡下来了。
“加索斯的祝福,光之枪。”
一声巨响震彻忘川,如同流星一般的巨大光束再次随古老咒语飞向薇儿茜。明明在汹涌的海浪中,连嘶吼都不一定能听得到,咒语却似乎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发动魔法的咒语虽然我们每个人都能听懂,但是我们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发出同样的声音。那不仅仅是微不足道的读音问题,而是我们不理解咒语中的深意,并且无法与魔力之泉交流。我们只知道在咒语停止的那一瞬间,同样震撼人心的光束就会轰出。而且这光束的威力明显远大于我们装备的火炮,薇儿茜似乎也无法完全防备。被击中的那一刻,她被冲到了周遭的山上,一连撞断了好几根大树。
而在她缓缓飘起来打算重新“死亡演唱”时,那艘船上的火炮又再度轰鸣,她只能努力防守不被攻击而已。
“虽然不知道那是谁的船,”我咽了口口水,用沙哑的嗓子说道,“现在是好机会啊!全体各就各位!给我从她背后开炮!”
我的船员们吼了几声给自己壮胆,立刻按照我的吩咐前往了自己的位置。水流速度很快,海面下又布满了暗礁,如果不找一个支撑物很难保持自己的平衡。
由于我们船小东西多,“黎明号”受损后物资流失相当严重,本就不多的加农炮一下坏了六门,而且开炮时侧弦只有六个炮位,我们只能将剩下的一半全都拉到了一侧去。
“仰角30度,东北25度450尺,一发装填!”在检查完炮弹的进水情况后,士兵们完成了装填。
“战列线齐射!”
所谓战列线齐射应该是一排火炮齐射。虽然我们的齐射和他们的齐射不是一个档次,但甲板上还是泛起一片浓浓的硝烟。我不由得咳嗽了几声。
在没有任何防备的前提下,薇儿茜背部保守估计中了两炮。我们火炮威力不算大,可以她的身体来看,背后吃了两炮,那是相当痛苦的。薇儿茜向着天空发出了几声哀嚎,随后就坠入了大海中。
整艘船的人都松了口气,有的人忙着欢呼,庆贺自己劫后余生;有的则是坐在原地痛哭起来,深刻反思当时干嘛宁可违抗父母也要出海……
然而那艘风帆战列舰上的人并没有给我们自由支配的时间。那艘巨舰以较快的速度向我们冲来,在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们甲板上的一个男子努力向我们呼喊着:“趁她现在虚弱!赶快跑出去!”为了防止我们没听见,他还特意重复了几次。
虽然不知道他们的底细,不过作为菜鸟的我们立刻紧跟上去。几乎所有的海浪在那艘巨舰驶过之时都变的平稳起来,无奈的是“黎明号”实在是元气大伤,在飞快的水流中还这里撞一下那里碰一下,基本上是报废了。
我们就这样支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迎着夕阳劈波斩浪。颠簸对我们而言已经没有意义了。背后薇儿茜的歌声似乎又随着风声响起。我们没有人敢回头,因为不想再看到薇儿茜。直到黄昏最后一抹红霞刺破浓重的云层,海面被染成了血红色,我们的船一跃而出,再度坠到平缓的海平面上,我们才纷纷瘫倒在甲板上。离开家乡的第一场风波,终于宣告结束了。
“啊……活着真好。”
“我想妈妈了。”
“全体……报数!”没时间听他们发表生存感言。我在布鲁托的搀扶下,勉强站起身来。
令人痛惜的是,最后船上只剩下了七十九人。那些失踪者都是我们的同乡,虽然不愿去承认残酷的现实,他们全都留在了忘川,现在唯一能够纪念他们的,只有我的船长名册了。
“船长!”一名士兵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我们的储物舱报废了!”
我赶紧和他来到船内:两尺的致命级漏洞有三个,小洞数不胜数。但最要命的是,我们的淡水和粮食几乎丧失殆尽了。
“混蛋!”我一拳打上旁边有些裂痕的小柱子,竟把它打成了两截。
“这样下去怎么继续航行啊……”
“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啊……”
“不准说那种没有勇气的话!”我走上甲板冲着他们大喝一声,“在海上有这样的想法,那我们就彻底回不去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都……”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带我们来到这个鬼地方的不就是你吗!”一名船员突然向我大吼道,可以说我毫无防备,一时间都找不到反驳的话。
“你在用我们的命做赌注!”
“死去的兄弟是你害死的!该负责任的应该是你!”
……
我沉默在原地。面对他们的控诉,我没有反驳的权利,也无法反驳。他们说的都是事实,因为船长的一意孤行,我们失去了战友甚至兄弟。他们的话实在不是空穴来风。
我的双手开始颤抖。虽然脸上还在强装镇定,我的双腿似乎已经不听使唤了。在这里就人心涣散了,我到底......
“这是士兵应该对将军说的话吗?”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突然响起。
沉浸在指责与被指责中,我们没有发现那艘风帆战列舰已经靠了上来。一块宽大的木板横到了“黎明号”的甲板上。站在那一头的是一个穿着亮银半身甲,腰间配着一把雕花骑兵刀的男子。不近不远的距离,大概能看出他英俊的脸和高挑的个子。他应该就是那个发言者了。
他带着几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一言不发地径直走来。和我们的全身甲,盾剑装备不一样,他们都穿着精致的半身甲和精钢护膝,手上是细长的军剑,后腰上别着一把短火铳——二十尺的距离内能一枪轰掉敌人半个身体,一把的造价能抵得上我们这里十个人的装备。
“您一定就是船长了。”那名男子的语气非常和顺,脸上也充满着得意,“我是那艘船——蔻琦号的船长!”
“的仆人……”旁边的士兵补充了一句。
“啊,没错。”他看上去一脸不爽,“林基,你呢?”
“卡尔。”
“好。”他的语气突然沉稳起来,“你们这群混账东西,船长走这条水路难道会不知道危险吗?他会不经过大脑思考就拿你们的命去开玩笑吗!作为一名士兵,你们都没能揣测透船长的意思,竟然就敢对船长指指点点,处以杖刑毫不过分!听懂我的话了吗!听懂了就去自己的岗位上,你们想让这艘船沉掉吗!”
林基威严的话似乎充满魔力,我的船员丝毫不敢违抗。
“你对他们太好说话了……叫你卡尔可以吗,加上船长这两个字太肉麻了。”林基又换上了一副随和的样子。
“啊,刚刚真的很感谢你。老实说我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小事一桩……不过我来不是为了帮你调节和船员的矛盾的,”他忽然露出奇怪而让人不解的笑容,“那个女人……我家小姐,想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