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我习惯性地去了柚子姐那里。虽然她已经跟我说过,以后这段时间里可以不用每天都去。但这就是习惯的力量,我总觉得,有些事情如果我不做的话,内心就会一片茫然——尽管我也知道,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怀疑柚子姐没有房子住,每天都在这里过夜。无论我多早来这里,柚子姐都是坐在桌子前,喝着一点糖也不加的咖啡——这让我想起了高中时代,把黑咖啡放进嘴里嚼,熬夜学习的那段日子,享受着某种倒错的快感。
这种日子过个一年半载还好,我们可以把这当成某种炫耀的资本,没吃过苦的孩子回家喝奶去吧,等等。可如果数年如一日般地坚持下去,那么没准倒错就会变成常态,也就是我们所谓的变态了。
这个女人可能得了某种“一睡觉就会死的”病,从来都不睡觉,只靠喝黑咖啡维持生命。我想这种疾病是可能的,因为“睡觉是对死亡的模拟”(这是阿卿告诉我的),而我们在梦中所感受到的东西,从感官上来讲都是真实,一旦一个人的意志不够坚强,那么也许她就真的会在梦中死去。
就像人们常说的那样,在梦中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所以柚子姐有可能从来都不睡觉,就像她从来也不笑(当然了,我指的是真正意义上欣慰的笑,幸福的笑,嘲笑和冷笑是不算的。),从来也不哭,从来也不会说一些温柔的话。这样的人怎么能够当心理咨询师呢?这个问题我已经问过不止一遍了。既然我们已经认定,如今的心理咨询室代替了教堂,咨询师给现代人做告解,那么这个“现代神父”怎么能这么冷漠,甚至有的时候还会很残酷呢?
“我没有任何责任哄你开心,我的责任不过是带你认识你自己的真实想法;而当你面对自己真实的一面后,是该勇往直前地生活下去,还是直接从这里跳下去自杀,则是你自己的事情了,我管不着。”
这可是柚子姐亲口说过的,在我惊讶之余,我看见那个来咨询的女生哭着跑开了。
当然,我只是惊讶柚子姐竟然能够说出这样过分的话,而至于那道理本身,则是在我意料之中的。我们只能够靠着头脑里一厢情愿的幻想一往无前,然后被晦暗又不可改变的现实击垮,最后结束自己的生命。柚子姐自然不在乎这些,她想要的不过是一种精确性,一种正确性,以及,别人的承认。
而这就叫做,“科学”,吧?
迷信和幻想给人以动力,而“科学”反而让人跳楼自杀——虽然这一点都不好笑,但我还是想着想着就笑了。
嗯,这么说来,我这个人其实也够差劲的呢。
“你傻笑什么?”
柚子姐把脸从咖啡里抬起来,睁着黑眼圈问道。
“没,没什么。”我像平时一样,开始收拾起房间来——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好收拾的。现在学校已经放假了,没有什么人,而这里之所以还开着,只是因为柚子姐无家可归(至于为什么,以后再给你们讲)而已。
“柚子姐你又熬夜了吧?学校都放假了,你也不用这么累了吧?”看着柚子姐的黑眼圈,我这么问道,实际上我想问的是,“你每天究竟都在干什么,干到这么晚呢?”
“……呼,昨天晚上我……算了,跟你没关系——你不要动那个,放手!”
我准备把纸篓拿去倒,却被柚子姐冷漠地禁止了。
嗯,那就不拿去倒。所谓的打扫卫生,其实不过是柚子姐威严的外在体现罢了,她并不是那种爱好卫生的人,而仅仅是那种爱好发号施令的人罢了。当然了,我不是变态,所以我不喜欢被人指使,即便是个美女也不行。
是的,我一直都在回避,柚子姐其实很漂亮这个事实。只是,造物赐予她的那份美丽,被她那粗糙的生活方式给挥霍掉了。长期的熬夜和不规律的生活使得她的皮肤很差,而头发在我看来就是胡乱地抓了一把,然后扎起来——虽然看上去很潇洒,但实际上不过证明她很不会生活。手指交叉(人类学证明,手指交叉在原始社会时代就被视为一种极其不好的行为,会给人带来厄运;而心理学也证明这是人感到厌烦后的表现)支撑着下巴,然后就那么盯着你,盯着你,也许你并没有什么值得看的地方,也许她只是觉得这样做很好玩,总之,她就是盯着你……
她现在就是这么盯着我,让我很不舒服。
所以我说,“哪,既然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先去那里打听……”
“那个,那个谁呀,你凑过来一点。”
就没有人好好地叫我的名字么?再这么下去,恐怕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了。
同时,柚子姐也凑了过来,我们两个人越来越近,我不禁想起了昨天的那个梦,这让我感觉很不好。而现在我的一切生理反应,都只能把我的“误认行为”越描越黑。
我似乎可以嗅到,柚子姐苍白的嘴唇后面,黑咖啡的味道。
她拿起了桌子上的圆珠笔,基本上可以说是挑逗地(……)在我脸上比划了一会儿,然后很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坐下,说道:
“可惜呢,如果你是个女生的话……”
唉?
“没事儿没事儿,never mind,你去吧,我还有学生的预约。”
可是,莫名奇妙地说出这种话,怎么能叫人不在意呢?
如果我是个女生的话……我的头脑里忽然有了奇怪的想象,想象自己带上假发,穿女装的样子……怎么说呢?人,尤其是现代人,离心理变态只有一步之遥。就好像古人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什么高血压、糖尿病这些我们现代人早就耳熟能详的概念。
而我也知道这是一种很病态的想法,只是,这个念头却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尤其是有人告诉你说,“你不能这么想”的时候。
于是我怀着这样的念头,准备离开。这时响起了敲门声,以及一句很有礼貌的问候。
“柚子老师?您在么?”
柚子老师?不要逗我,这家伙什么来头我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因此这个称呼并不让我吃惊,真正让我很诧异的是,我似乎很久都没有听见过这么有力,这么朝气,或者不恰当的说,这么纯洁的女声了。
“嗯,在呢,进来吧。”自然,柚子姐的声音跟她形成了对比。
这个女生扎着马尾,穿着被汗水打湿运动衫,大步地走了进来。
“天天都这么有精神啊,你这个家伙。”
“是呀,柚子老师,强壮的身体支撑着……健康的心理,您不是这么跟我说的么?”
你们想知道在省略号之间发生了什么么[29]?
在几乎是一瞬间,我和她擦肩而过,我只是用余光瞟了一眼这个不认识的人,而她呢?
竟然一脸厌恶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对此该怎么解释,也许是因为我内心中的龌龊想法(很抱歉,但是我真的一直都在想自己穿上女装的样子,我真的不是变态),外化到了自己的面部表情上?也许我现在正在很恶心的笑着?我不知道。但是,如果自己内心的欲望能够得到满足,脸上的表情应该是幸福的,轻松的才是,不可能被她看出来。好,退一万步,就算我是一个变态,她怎么能对一个陌生人这样不礼貌?
算了算了,不管她。我在柚子姐这里已经耽误很长时间了,应该去找阿卿了。
再说了,男人变态有什么错?[30]
“不不,变态这种事情,怎么说也是不对的……”
听了我的牢骚,阿卿微笑着安慰我。
“难道你就不认为,你的那保罗策兰对死亡的迷恋也是一种变态么?迷恋死亡和痛苦,在我们心理学的角度来讲,是一种倒错性的享乐——你介意我把保罗策兰跟萨德侯爵相提并论么?”
说完这句话,我就后悔了。侮辱某人的偶像的确是很愚蠢的行为,无论是他是烂大街的流行歌手,还是只有少数几个人才知道的德语诗人。
也许是我还没睡好吧?说这么糊涂的话。
“当然介意,因为死亡是很严肃的一件事情,你不能说这时一种享乐。”我觉得自己似乎踩到阿卿的思想雷区了,他的语气顿时严肃了起来“死亡是我们已知的,唯一真理。人们对死亡的观察,就是对真理的探求。因此任何深刻的哲学思想,都必须从死亡出发来考虑问题,就像所有几何都必须从公理出发才能进行逻辑推理一样[31]。”
可是如果像萨德侯爵那样,把SM当成世间唯一的真理呢?我觉得这不过是一个结构上的问题罢了[32]。自然,阿卿没给我插嘴的机会。
“而且刚才你的表达也有问题,怎么能说保罗策兰是‘迷恋’着死亡呢?难道你真的认为他很喜欢谈论这些东西么?死亡是他心中的创伤,是他灵魂上的负担。他在集中营时代的那些经历,使得死亡成了他人生中所有痛苦的源头。这痛苦之源,又像海德格尔所言的,是人之为人的唯一本质。他不想谈论死亡,但是却又不得不谈,因为,诗人的职责,就是寻求真理……”
我一般都尽量避免和阿卿谈论这些问题,因为我们的脑电波似乎总是不在一个频率上。他说的以上这些东西,与其说是反驳我的论据,到不说是快感倒错后的症候。最起码,探求真理这件事情就是快感的源泉,所以人们都这么做,就是要享受那种统治一切,模拟神明的快感。
不然,我找不出别的理由。
“时代的轻浮使得每个人都在追求快感,而忽视了严肃的事情,”阿卿既严肃,又有点失落的说,“同时这个世界上的快乐有限,而人的欲望却又无穷无尽,所以才有了你所谓的,颠倒黑白,以苦为乐的倒错。”
他说的如此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
当然了,我不是那种喜欢跟人打嘴仗的家伙,因为我觉得语言的辩论不能证明任何问题,也得不出任何有价值的结论。我只是喜欢提出一些傻问题,然后把别人激怒。我相信,疑问句要比陈述句更有力,疑问意味着某种残缺,而我不认为这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完整的。
有力的疑问就像一把插进骨头缝隙中的匕首,直捣致命之处。当然了,我刚才的那个提问,不过是用手指戳了阿卿了肋骨一下。
虽然没什么威力,但也足够烦人了。
“哟,大诗人一大早就这么有精神哪~谈论这么严肃的问题。”
“是呀,这里本来就是讨论严肃问题的地方。”
阿卿礼貌地回答着学姐,礼貌中也有几分不满,既是对我的不满,也是对整个“只知道追求快感的社会”的不满。
“你们吃早饭了么?我自己在家准备了一些带来了。这份儿是阿卿你的,阿卿我告诉你,早上不吃饭真的是很坏,很坏的习惯。”隐约中我感觉到了一股严肃的气息,当学姐提到“吃饭”的时候。
“然后,同学,这一份儿是特地给你准备的。对了,同学,你猜——”学姐调皮地对我说。
嗯,猜什么呢?
“你猜我为什么会知道你今天早晨会来呢?”
因为我是柚子姐派来的卧底,我每天都会调查你们是否搞一些不好的事情。当然了,我不会告诉你这个的。
“因为,我来的时候嗅到了你的味道,所以又回去给你准备了一份儿早餐。”
嗅到了我的味道?如果这个女人没有跟我开玩笑的话,那么,她一定也会知道,我到这里来时为了什么才对。当然,不管她是不是在胡扯,我倒是很好奇,我身上是一股怎样的味道呢?别告诉我是汗臭或是口臭。
“哈哈,当然不是了。你身上的异味,我是不可能在走廊里就问道的,否则你也太厉害了……这里说的味道,更多是比喻意义上的,都是能够唤起人联想的芳香。就比如说,阿卿的味道,类似于成熟稻谷的味道。而至于同学你么,我觉得更像是——”
嗯,成熟的稻谷,这个比喻还是很恰当的。就我对阿卿的理解,他更应该是麦田的味道。这个麦田可能跟梵高的画作有关,都有关于死亡的隐喻在其中。但我觉得阿卿似乎更稳重一些,所以米勒的那副《拾穗者》中的麦田更适合他。梵高画作中的关于死亡的色彩仍在,但另一方面,现实主义的画风让其更克制,更凝重一些。这是我对阿卿这个人的评价。
那么,我的味道呢?
“同学,你的味道么……哈哈,有点奇怪呢,更像是,碘酒的味道。”
这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而且我也不认为碘酒是某种好闻的东西。
“嗯?为什么呢?我也不知道呀。因为这是我的鼻子告诉我的,嘿嘿。它只告诉我结果,但是思考的过程,恐怕只有它自己知道了,所以,很抱歉呢,原因什么的我并不清楚。”
鼻子思考的结果?虽然我之前也说过了,我们有的时候也在靠着肉体思考,但我是在整体上考虑的。像学姐这种,把身体分成一部分一部分的,似乎有点精神分裂的感觉。
“鼻子里有那么多的神经,为什么这些神经就不能单独地思考问题呢?你看,虽然手机这么小,但好多复杂的运算它都可以解决,鼻子里的神经系统怎么说也要比手机复杂吧?那为什么他们不能思考问题,做出判断呢?”
虽然有一定的道理,但是这么一想,我倒是觉得我们的整个身体被撕裂成了无数无数的小块,而每一个小块都各自为政。这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听的一个故事,说有一天五官要争功,都要跑到最顶上去——想到所有的五官都顶在头上,我更愿意把这当成一个鬼故事[33]。
“灵哥你别太把学姐的话当真了,学姐就是喜欢讲这些有的没的,类似于伪科学一样的东西。”看我一脸迷惑,阿卿插话道。
“阿卿你怎么这么说呢!”一听到被定义为“伪科学”,学姐露出了委屈的神情,“这个东西可是很准的!而且科学依据也有,那天不是给你看过一个……”
阿卿这个家伙也真是的,跟我辩论起来就咄咄逼人,置死地而后快,而在学姐面前则马上就表示投降——大概是因为,学姐从来就不知道有个什么人叫“保罗策兰”吧?
“不过呢,”这时学姐又把头转向我这里,对我说,“我刚才说你奇怪,不是指你的味道是奇怪的,碘酒还不算是我闻过的,最奇怪的味道。”
当然了,我不是变态,学姐你还是不要把你闻过的,最奇怪的味道告诉我。
“奇怪的是,这味道似乎不是从你内在散发出来的,更像是你沾染上的——它遮蔽了你本来的味道。花店里的人身上都很香,但这不意味着她们生来就那样诱人,也许本质很令人厌恶,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那么,医院里的人,身上就经常是一股碘酒的味道咯?
在我看来,碘酒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味道,是一种单纯的,没有什么实质内容的威胁,预示着肉体的伤害不久就要到来。当然了,我说的是打针,打针其实痛不到哪里去,而且本质上是对我们有好处的。但是我们总是把这种痛苦无限地放大,使其空洞到了令人恐惧的程度。
那么,再套用美琴学姐的理论,一个人浑身都是碘酒的味道,也不意味着他就能够治好别人的病,只是象征着某些和恐惧有关的空洞而已。
我想起了柚子姐,以及她那“以科学为指导”的心理咨询室。医治人的灵魂。
“那个,同学……”
学姐似乎有点尴尬地说,“你好像,不是特别爱说话呢……好像一直在勉强回答我似的——哈哈,是学姐太奇怪了吧?”
不不,学姐,你还不算是这个世界上最奇怪的人,我只是觉得,有的话想一想就好了,说不说,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也许你会觉得这些话有些意义,但在我看来,都不过是废话。
算了,先吃早饭比较好,虽然肚子并不饿——话说回来,这大概是这学期吃的第三顿早饭了吧?早饭这种东西,究竟有什么好的呢?早上刚起床,按照学姐的那种“身体碎裂”的理论,大概胃还在休息中,没有什么胃口。既然不饿,那么,为什么还要强迫自己吃东西呢?当然,像那种“吃早饭对身体好”的科学理论,我并不想听,我相信这不过是某一流派的一家之言罢了。
“啊,抱歉,学姐把你的那份儿给阿卿吃了——是不是放冷了不想吃呢?还是……”
不不,学姐,我这个人最讨厌吃热的东西了。
“还是你从来都没有吃早餐的习惯?”
作为心理学科班出身的学生,我大致可以听出来语气中的微妙变化,例如愤怒,例如伤心,例如……“侵凌性”。
“同学,如果人只有在觉得饿的时候才吃饭,那么……”学姐俯下身靠近我的耳朵,压低了声音,似乎不自觉地在用一种很神秘的语气说话——这种语气很微妙,而我在这份儿微妙中似乎又回到了那个被她袭击的下午。
“那么,人就会变成野兽哦。”
以及她嘴里的唾液滴到我脸上时,那丝丝凉意。
(我不是那种爱记仇的人,但我觉得,那天下午的事情有着某种典型性的意义。)
“开-玩-笑-的,其实只是对胃不好而已。”语气中那份微妙不见了,学姐的尤其还是和平时一样,即活泼又温柔,尽管有种刻意做出的感觉,“对了对了,同学,你不想知道,刚才你吃的是什么肉么?”
学姐回过头看了看阿卿,而阿卿十指相扣,意味深长地看着学姐。
也许,阿卿还有一些事情在瞒着我。
当然了,我现在还没有功夫考虑这些事情,因为这个狭小的世界,又开始向我炫耀他的阴谋了。
这故事的作者的确没水平——或者,他是有意这么安排的?但没水平就是没水平。
我听见走廊里有跑步的声音,而且,套用学姐的理论,我也闻道了一股味道——汗液的味道。我不想在这个家伙身上劳神地用什么修辞,我在一种很先验的程度上,已经开始讨厌她了。
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过这样的经验:有的人,尤其是异性,有的时候仅仅是看了一眼,话还不曾讲过一句,我们就早已对她们产生了深深的厌恶之情。然后我们便会抱着仇恨的心态,仔细地观察她们,如数家珍般地列举她们身上令人厌恶之处(其实道理很简单,只要你抱着这样的一种心态,并且用心观察,那么谁都可以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人讨厌的家伙,你甚至会渴望立刻杀死她),迫不及待地向他人证明自己的结论。
或者换句话说,这是一种和“一见钟情”完全相反的情感。
完全没有必要去认识她,了解她,跟她说话,甚至有的时候都不必见面(而这一次我觉得我应该是见过她的),你早已经有了充足的激情去恨她——凭借着这种激情,你甚至可以天才般的预言她的音容笑貌,她的性格品性,甚至她身上不为人知的细节。
至于名字,也不是不可能的。
看着她从背后突然抱住学姐,两个人亲密地嬉闹,热情地问候,我捅了捅阿卿的胳膊肘,问他说:
“这个女人,就是你说的,紫,吧?”
“唉?你怎么知道的呢?”
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夸张地耸了耸,怎么样,我学得还是很快的吧?
我可不会告诉你说,我和她刚才在柚子姐那里已经见过面了。
虽然不怎么令人愉快。
“别看她现在这么可爱,她也只有在美琴姐面前才这么可爱,理由很简单,仅仅因为她是这里地位最高的人……”阿卿对我说话的语气很微妙,一方面,作为某种背谈,他压低了声音靠近我的耳朵,同时也时刻注意着紫;另一方面,他本可以做得更自然一些的,可是他似乎要故意做出这样一种姿态来,告诉紫说“看好了,我现在可是在讲你的坏话”。
“等会她跟咱们说话的时候,大概就是另一个语气了。你知道XX时候的那个柴X么?我不是脑残五毛,但我还是要说,她真的就是那种本质上邪恶的人,要对XX时候的惨剧负全部的责任。”
我这个人不太懂那方面的事情,所以不太明白阿卿说的那些XX具体指的都是什么,没关系,只要把她当成一个坏人就可以了吧。
“而我觉得紫就是她那种性格的人,表面上人畜无害,但是内心已经被欲望填满了。这可能就是你一开始讲的所谓,‘快感倒错’吧?也许她只是因为缺少男人,或者小的时候缺少母爱,于是在追求权力的欲望中寻求满足,我的分析还算对吧——反正,你千万不要被她给骗了就好。”
嗯,这一点是绝对不会的。我朋友的朋友虽然不一定是我的朋友,但最起码不会是我的敌人;而我朋友的敌人虽然也不一定是我的敌人,然而我们终究也不会成为朋友。
又何况,我的本能已经告诉我,这个女人一定是我的敌人。
那些自信的,刚毅的,热情的,向上的,富有理想的,说话爱用感叹号的,对未来抱有美好期望的,而且似乎还真相信的,都是我所讨厌的——尤其是女人。对于男人,有的时候我们不得不做出一副这样的性格,以迎合社会的要求。但是对于女人呢?也许我以下的言论有点大男子主义了,会让很多女性朋友们不快,然而一个男人站在台上虚伪的忸怩作态,我或许还会多少怜悯他一点,也许他另有苦衷;而一个女人要是这么做了,那么我对她的感情也就只能剩下厌恶了。
因此,与其让我们的那个什么****导员(不过是一个女研究生而已,我不知道她来的那么多自信)一脸正气地给我们讲什么大学生的责任和集体精神的重要性;我宁愿被美琴学姐用她的牙齿把我的喉咙咬断——我宁愿要柚子姐用她冰冷地语气对我说:“你们这一代已经完蛋了。”;也不想看见一张满是虚伪热情的脸,对我说什么:“若是相信自己的话,你还可以做得更好!”
不然我会拿起手边的随便什么东西,插爆她的眼睛……
……
刚才似乎讲了很多奇怪的东西,失礼了。
我向大家保证,我是不会把我的圆珠笔插进任何一个女孩眼睛里的。但是,每个人心中总会有些不太好的想法,不是么?
我静下心来,仔细地观察这个被人们叫做紫的女生,她似乎完全无视了我和阿卿,跟学姐坐在那里说话——其实不对呢,按照阿卿的话来说,紫应该是这里的管理人员,按理说现在应该热情地走过来,详细地介绍这里的情况,以及会有怎样丰富多彩的活动——总之,就是要积极拉我进来。但是怎么看,她不仅无视了我,而且似乎是故意这样做,好像我是什么脏东西,却对我又没有办法,所以只好视而不见。
她穿着一件女式运动衫,领口特别宽大,露出肩膀的那种运动衫。两条吊带卡在突出的锁骨上,而锁骨,不知道为什么,有了某种性感的意义。至于头发,则和柚子姐的发型类似,只是随便抓取了脑袋后面的一缕扎起来,剩下的自然而然搭在胸前。当然,和柚子姐的那种胡乱的应付态度不同,她似乎很用心地保持着平衡和整洁,让两遍的头发一样多。
另外,她是我见过的,很少几个有酒窝的女生,这让她笑起来的时候很灿烂。酒窝这种东西本身么有任何意义,只是因为跟笑容相关,所以才有了其价值,就像很多莫名其妙的废话一样——而这,也就是最令我厌恶的一点。也许是因为我这个人很消沉?但是在我看来,任何笑容都有着一种致命的虚伪性,尤其是灿烂的笑容,装饰着花言巧语的笑容,被酒窝装饰的笑容。
这时,学姐向我这里指了指,似乎是想要把我介绍给她。
同时,我也抓紧了桌子上的一根圆珠笔。
“你就是刚才那个,笑起来很恶心的家伙吧?刚才在柚子姐办公室里,你一定想着很恶心的事情,我没猜错吧?我早就看见你了,只是不想你跟说话而已。”
在她的视线离开柚子姐而转向我的同时,她的表情也在发生着变化,想象你在水底,看着一个女人把涂满浓妆的脸浸没在水中,艳丽的装扮渐渐褪去,香粉的飘散的过程中,一张真实的脸呈现了出来。
一脸鄙夷的神情。
阿卿还在那里看着书,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而学姐显得既慌张又尴尬,的确呢,哪有一照面就说这种话的人呢?
而我,则把手里的圆珠笔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