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博物馆。
记得小时候在某个博物馆参观过一个长廊,长廊的一开头是恐龙世界,然后是原始人,之后是神话和历史融合的年代,再接下去就是一个又一个的王朝、一个又一个的盛世、一袭又一袭的灾祸、一轮又一轮的新生……
最后到了新中国,长廊就走完了。记得那长廊昏暗,并做成了岩石状的墙壁。好像当时我走了一遍后又走了一遍,在一个小孩心里这很过瘾,因为感觉上像是快速地更迭了时空,既盲目自己在时光中的定位,又笃定自己将去向何方。
我早前看过《博物馆奇妙夜》前两部,对内容印象不深了,只记得所有的展品都活了。那时候,它们的活并没有给我带来娱乐外的任何感受。只是迎面一只恐龙骨架,接着一个美洲印第安人,然后又是一只猴子……他们次第前来,我只负责应接不暇。
但看第三部的时候,不知道是因为看完了以后要写东西,还是因为成年后开始习惯于信息整合,我竟开始尝试身临其境,去体会这些展品都是来自什么时代、什么背景,还有它们的故事。继而又回忆起自己在那个长廊里的感受。
如果这个地球,在历史的时光流程里和天涯海角的距离间,所有的辉煌的和昏暗的、哪怕是不为人知的生存痕迹都突然齐聚一堂,那将是怎样的情景?大概有点像虫洞破碎,所有已知的霸主都登录台前。
比如。
拜占庭、君士坦丁堡和伊斯坦布尔突然被同时命名在同一座城池;
努尔哈赤眯起新兴帝王的眼睛观望着地平线上的雷龙;
秦始皇站在埃及金字塔上看着月光;
刘备把阿斗扔在地上的时候,接手的不是赵子龙而是耶稣;
猛犸象在宇航员加加林面前呼啸狂奔;
迅猛龙成群结队与斯巴达的英雄们对峙;
屠龙的维京人冒着江南的细雨看白娘子打起油纸伞;
记得我初中的历史老师给我们讲到公元前334年,马其顿王亚历山大开始东证,至公元前325年,建立横跨亚欧大陆的庞大帝国,而此时,秦国还是战国七雄之一;公元前221年秦始皇一统六国。如果他们两人相遇,历史将不知道会发展成怎样。于是我脑洞大开地想着,若是把世上所有的帝王都集中在一起呢?他们是煮酒论英雄还是惺惺相惜?是互相残杀还是尔虞吾诈?
大卫王、汉武帝、忽必烈、图坦卡蒙法老、阿育王、武则天、卡提拉、拿破仑、彼得大帝和凯撒……我眼前的他们一个挨着一个坐在钱柜大包间的沙发上,谁也不点歌。
然后把所有思想家罗列起来呢?
孔孟能和苏格拉底彻夜倾谈吗?老庄能和柏拉图心有灵犀吗?尼采和康德、达尔文和哥白尼他们挨着坐会聊起什么呢?
哦对了,乔布斯能教会伽利略用iPhone吗?诸葛亮会同意圣雄甘地说的非暴力不合作吗?
好,现在来说说艺术家们,嗯,我最喜欢的。
在一个月夜,梵高走上了丝绸之路,他湛蓝的眼眸里就是上方旋扭着的星空,里边还燃烧着向日葵的烈焰。当然他还是背着他的画箱,他也困惑着明明刚才还是阿尔的乡下景致,为什么突然步入了东方的大漠。然后,月牙湾如同从沙漠中撕出的一道大地内心的伤痕被梵高看见,同时,后方的千佛洞隐隐绰绰。文森特看到仙女在石壁上飞升,水袖如同宇宙中被他画出过的神秘涌动。
文森特·梵高放下了将要射向自己的枪……
而此时的罗丹突然来到了诗词歌赋的长安,和李太白同乘一艘小舟将欲行,他们一同划行过桃花潭水深千尺,听到两岸猿声啼不住。罗丹想着怎么塑造李白的形体,这和他所见的每一个欧洲人都不同,这个诗人在宽大的衣襟下似乎并没有人的实体,而是呼之欲出的仙气。诗人酩酊大醉,飞流直下三千尺,他疑是银河落九天……
这些狂言说梦当然都是我归家时一路的幻想。我看着熙来攘往的人群和车流,他们数量繁多,像是永不止息,这片地界,在过去不知道繁华过几载又荒芜过几代,荒芜后还是繁华,也许以后又是荒芜。所以现在的繁荣街市还远不能诠释这世界曾多大。
如果我们的空间真的是时空交错着的,如果过去的时间和现在的此刻都分享着同一块空间。那么我只需停下我的脚步,站在路边,也许顷刻间就有我们这个时空看不见、触不到的生灵穿过我的身体,有可能是剑齿虎、有可能是古代欧洲的游吟诗人、亦或明朝万历年间的一个普通民妇。我们共用着空间,无法分享时间。但回归现实,放眼四周,我依然待在帝都的朝阳区,一个随处可见的晚高峰的喧嚣马路上。
地球很大,时空很广阔。我们能纵横千万年地去把所有故事整合在一起放进我们的大脑信息库中。历史的一瞬就够我们痴迷一生。
电影中说到的那小小的大英博物馆,能展览出的仅仅是大世界的九牛一毛,但足够填充一个人求知的大脑了。其实,我曾经想过,我翻开历史的一页,动用我擅长的痴迷,就能把一辈子的光阴和心血都搭进去做研究。到了最后,我发现这条路漫漫无涯,我发现唯一能和它们翩翩起舞的绝不是我的认知,而是我的心灵。
心可以和世界一样大,甚至到达地外星系。心也可以囊括时间线上他人故事的各种颂赞和美名,远远超过自己所能拥有的时间。
但让我更加无可奈何并且决定无为而治的一件事是,在这么大的世界和这么宽广的时光中,我竟只能爱你一个人。
只因为我们出现在同一个百年里。只因为那天你就坐在了我面前让我定下神来好好看到了你。
于是世界再大也能瞬间归零,让我只能爱你。
或者我再把它们重聚,分享给你。
我想说,我没在阴雨蒙蒙的洛阳,你不在千年前环境险恶的北极圈;我没有在几百年前替父从军,你也没有在秦皇统治时哭倒长城。
你我不早不晚,来到这里。所以,无论你离我多远,都是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