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克·贝松的新片《超体》。利利索索的才89分钟,但据说让人脑洞大开、瞠目结舌。故事依仗科学幻想,让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女,在咖啡还没凉的时间里成了神。
成神的经过是这样的:
那个金发美女叫露西,她交了个不三不四的贩毒的男朋友,被迫去给一个黑老大大毒枭送一个保险箱。在一系列把露西惊吓得半死的片段后,箱子打开,里边有几袋蓝得像最早期的海洋一样的晶体药物。这种药剂的功效就像诱发原子弹爆炸一样能开发人类的脑力潜能。然后露西没招谁没惹谁就无辜地被人把一袋药缝在了肚子里。在被虐打的过程中,药袋破碎。那些蓝晶晶的东西流出来被露西的内脏吸收。她没有死,非但没死她还像宇宙大爆炸一样开始了体能和智能突飞猛进地提升。她的感官最大化开启,我们人类在远古时期就闭合的接收讯号的机能也被开启,被屏蔽的信息铺天盖地,随着风、温度、震动向露西席卷而来。最后,露西大脑的潜能被开启到了百分之百。她整个肉体消失,无法用肉眼寻见了。她超越了时间,成了永恒。
我猜我看到了吕克贝松的美好愿望,就是将人的大脑潜能开启到百分之百时,人类趋于神化的美好愿望。
电影挺扣我心弦的。但到了最后,当这个叫露西的女人越来越如同神一般地存在在大荧幕上的时候,一直精神紧张的我就跟大脑承载不了神的世界一样感到了疲惫,眼皮很沉很沉地一张一合。这种情况发生在露西最后坐在椅子上在纽约、老纽约、被发现前的美洲新大陆和侏罗纪时期的恐龙之家这些时间与空间里冲来冲去的时候。我看着光阴在我面前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急速行驶,有一种“我该沉睡了、我该长眠了”的愿望。
我现在分析得来结论——产生在那时候的神奇的困,大概就是出于这个原因。哪怕是电影场景,我们这群庸人在时间的旅程中也实在不禁折腾,很快就会睡去。
有一次,我和我的朋友十三在她家的光芒四射的阳台上突然聊起宗教和人类的本源这一类话题。十三突然神秘地说起她对所有宗教的质疑,她说她坚信我们是一群被关押在肉体里的罪犯,不知道从哪里来到这颗星球上,她说:“大概就是《楚门的世界》里的待遇,我们被关着,所以好多事弄不明白了。”记得那天,十三说起肉体禁锢,有这么一个例子。她说:“你不觉得和心灵感应的方式比起来,嘴巴、声带、耳朵、语言系统是一套非常落后的东西吗?”
这一点,我初听很讶异,但后来仔细一想感到很同意。的确,如果更高级的生命可以动用心神意念就灵魂相通,那么我们的发声系统和听觉系统的确像是镣铐一般阻挡着最完美的沟通方式。
如果人类可以彼此洞悉心灵。你们脑补一下会是什么样的世界?有人说太可怕了,有人说这下省事了。认为太可怕的人们多多少少是靠着谎言和误解活着的,认为省事的人大概在揭穿谎言和解除误会的生活中累够了。
我却对完全用高等沟通方式的人类社会感兴趣,不仅限在个人的感觉中。我大胆推断一下,当人可以实现运用心灵沟通意念时,人类就进入了一个完全的专治世界。因为在大一统的透明里,所有的私心和自我障碍都会被一点点地割除。所有的个人主义都将死无葬身之地。当没有欺骗、没有甜蜜的谎言、没有无穷无尽地理解偏离,人类就只剩下一种或者几种观念,这些观念适合最主流的大多数。人们将不再热衷于耽误彼此的时间,会循着最对的向前向前再向前……
好,这仅仅是摒弃了低端的沟通机能。
如果继续构想人类的肉身是个监牢,继续尝试突破它,接下来还有什么会发生呢?
人类的身体是由蛋白质、水和碳组成,说得更加直白一点,这是一堆骨头架起了一堆肉的物质,这是非常非常脆弱的有机物。我们需要被轻拿轻放,我们坐在车里,车一翻跟头,我们不系安全带就会重伤和死。我们需要恒温保存,比如你能在夏天的大海里游泳,但火山口沸腾的岩浆里不行,我们甚至不能在零度以下或者三十五度以上的环境踏实地阅读一下午。我们需要维生素,需要干净的空气和水,否则我们的肉体会以各种方式坏掉。但最终,我们还会老去,老得两眼昏花、双鬓斑白、我们的背疼、关节也咔咔作响。这样的肉体使人不再勇敢、不再好奇。而这时候的我们,才刚刚弄清楚关于世界和灵魂的一些关系,但可惜的是,死亡将至,灵魂要被回收再安置在一个全新的、一点点在陈旧破败却无法被超越和割舍的肉身里。
肉身禁锢着我们,时间禁锢着肉身。
而如果,试想一下我们不再被肉身禁锢呢?当没有饥饿、疼痛、孤独、个人喜恶、没有恐惧和欲望的时候,我们也就不再有囤积、自私、占有、表态和逃避了,更不会有讨好、战争、妒忌、宽容和共生了。那时候,我们的人生重点会放在什么上呢?我觉得,除了体验世界给你发出的感知信号,其他的再无趣味了。
但我们不可能从肉身中解脱出来,具体什么原因只有上帝知道,我们与生俱来带着一副监狱,在监狱里酝酿着极为丰富的脆弱,这种脆弱名叫人性。
所以,吕克贝松放在电影里的量子学范畴的心灵意识的觉醒梦想,是难于实现的。因为,我简单分析出来我们闭合了大脑的大面积感知能力,是为了满足我们肉身的存活条件。而大脑就算是真的能开启到百分百,在这么大的信息量面前,人类脆弱的肉身也会瞬间崩掉。在博大的宇宙知识和时间面前,渺小的我们什么都不是,连“不是”都不是。
我们生而为人,十分抱歉。
但如果上帝存在,每天看着我们这群生而为人。大概也是会动容的,多么生机勃勃百看不厌的人类、无数个闭塞的心灵产生了历久弥新的故事,那么多也许、那么多未必、无穷尽的误会中的美好,让时间这一无情和无形的东西都在一段一段地金光闪耀。这样的情景只能出于低端的人类,上帝和超体们是无法再现的。
我们活在监狱里,我们超越不了肉身,洞悉不了真理,这大概算是个悲伤的礼物呢,不知从何处何人那里投递,不知道要传送到何时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