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翠红楼在扬州城声名远扬后,头牌红霞的身价高涨,姑娘们闲时跟着红霞学习舞蹈。云娘也因为绣艺出众,被老鸨看出了另一生财之路,为她僻了一间屋子专做刺绣的活计。时不时扬州城的女儿家们会来跟云娘学习刺绣。而纷纷请云娘刺绣的大户人家也几乎每日将翠红楼挤爆。老鸨见生意红火,自然对姑娘们客客气气。她高兴的盘算着,有了红霞和云娘这两棵摇钱树,好日子不愁了。因此,老鸨对云娘也多有照顾,云娘在翠红楼的生活好过了许多。红霞也因云娘的帮助成就了今日,二人更情深似姐妹。
这会,红霞来看望正在刺绣的云娘,看着看着,她心里不免有些酸楚。“云娘,我也是害了你啊。”
“红霞姐此话怎讲?”云娘疑惑着。
“若不是你帮我刺绣了鸾鸟图,让老鸨发现了生财的门路,你也不会这样辛苦忙碌,成了老鸨赚钱的工具。我看着老鸨见你刺绣好,更是不会放你出翠红楼了,我心中好是不安啊。”红霞叹息着。
云娘笑了笑道:“其实,我应该感谢红霞姐啊。若不是为你刺绣了鸾鸟图,老鸨这才发觉我可以用刺绣为她赚钱,这才不逼迫我接客啊。其实,今日的日子倒也好过了些。老鸨及那些姑娘们待我也不错。我云娘算来也是‘死’过之人。能有今日我还能有什么不开心呢。而且就算出了翠红楼,我也没有去的地方呀。”
红霞听了叹了叹气,明白云娘是安慰自己。
“其实,每日做这些刺绣,看着各式绣样从手里出来也很高兴。这毕竟一直都是我擅长的活计,也只有这样我才感觉离他近了。”云娘说着,掏出了红豆树织物。
“哎,云娘,你从不愿意提及你定过亲的男子。连姐姐我都不可以说嘛?哎,若是可以,我定会帮你逃出翠红楼,让你去寻他。”红霞说着。
“我们云家被抄家,父亲大人他,他也……这就是想见怕反而牵连了他,不提及他也罢。更何况如今我……”云娘不觉湿润了眼眶。想到今日自己身在青楼,世间有哪个男子不会介怀?更何况景轩是自己心爱之人。云娘更是一百个不情愿,让景轩见到今日窘迫的自己。
云娘擦去泪水,说着,“红霞姐,你有什么喜欢的图案我帮你绣了来?”红霞看着云娘,想着在青楼中能遇到这样善良的女子作为姐妹是她红霞的福分。
这日,翠红楼来了一位女子说是找云娘绣东西。只见这女子一身锦缎,一看便知是官家小姐。老鸨开开心心的迎着官家小姐向云娘的屋子走去。
进了屋,官家小姐坐下叹着气,也不说话。云娘觉得奇怪,便问道,“小姐是要做刺绣吧?请你告诉是要绣什么图案的?”
官家小姐看了看云娘说道,“我听说你是扬州城最好的绣娘,上次你绣的鸾鸟图见过的人都说是天上仙物,穿着之人几乎和鸾鸟合二为一。有此事吗?”
云娘听了笑了笑。
“你告诉我是不是真的?”官家小姐着急的喊道。
云娘有些疑惑,笑了笑说道,“鸾鸟图的确是我绣的,至于传言也只是人们的夸大之说罢了。”官家小姐听了显然很是失望。
“不过,这物与人要达到传神,必须用心去体会。所以,前人一向借物思人也正是如此。”云娘想想又道。
官家小姐听了顿时落了泪。她说道,“那你,那你可否为我绣一物,为我传递相思。”
说着,官家小姐低下了头。
云娘笑着,想想也是一痴情女子。便说道:“那既是给心爱之人,就绣鸳鸯吧。”
但是官家小姐愁着眉,半响才道:“这鸳鸯好是好,可是这喜庆之物。却对于我和他无半点缘分。”听得官家小姐这么一说,云娘放下了手中的织物。官家小姐继续道,“我叫敏儿,宅上曾来了一工匠的儿子帮工。或许是日久生情,也或是我被他勤劳和善良打动。我爱上了工匠的儿子。父亲大人无意知道后很是生气。不但将工匠的儿子撵走,又怕我和他再有联系,居然,居然和官府人说了一番,把他派去筑长城。他离开时劝我忘了他,并没有怨我父亲大人。可是我对他的思念日复一日着,真想到边关与他相见,但这显然我办不到。这不听说你绣的鸾鸟图,被人赞的很是传神。我想,你或许有什么法子为我绣出一物,让他感应到我就在他身边。其实,其实,我也知道这个很难。但是,云娘你会有办法的是不是?你绣艺这么好。”云娘听着很是同情,但也犯了难。鸳鸯双宿双飞,的确对这相爱却不能在一起的人确是更加触痛。
云娘想着,忽听得官家小姐问道:“云娘这是何物?”云娘这才看到,自己的红豆树织物正被官家小姐拿在手上细瞧。官家小姐忽然很是激动,“云娘,你帮我绣这个可以吗?我看着这刺绣,不知为何很是感动。就像在诉说着一份相思。你帮我绣这个好吗?”
云娘心中隐隐作痛,这红豆树是她与景轩的爱情见证啊。“这,这是红豆树。不过……”
见云娘犹豫,官家小姐更是着急,“云娘,你就帮帮我好吗。我见了此物,心中不由感动。你就帮我绣这个吧。”
见官家小姐看中红豆树织物,或许也是个缘字。同样都是为了爱情。禁不住官家小姐的请求,云娘点头答应了。
不久,红豆树织物绣好,官家小姐捧过细细看着,对云娘再三道谢。云娘笑着,其实,官家小姐并不知,云娘是怀着多么深切地思念绣了出来的。“其实,这红豆树的确是真的。也因为是真的,才会让你感动。”云娘说着。
“哦,真的吗?那云娘有机会,请你带我看看那真实的红豆树是什么样子的?”云娘点着头,官家小姐高兴的离去了。
这边,北方明长城上,那一个个枯瘦如柴的男人正在努力的扛着大石块,一步步的向山上爬去。两边是拿着皮鞭的官兵,他们不断的抽打着匠人,不时听到匠人们发出的哀嚎。此时,一个干瘦枯黄的老人,咬着牙用力拖着石头,但那巨大的条石足有百斤重,老人用尽力气也只能弓起半个身子。官兵看了,立刻狠狠抽了上来。那老人再也撑不住,惨叫一声顿时吐血而亡。
“何伯,何老伯。”一些匠人们悲愤的喊着,但立刻被官兵轰了开来。官兵冷漠的看了看,踢了踢不动弹的老伯,确定已死。便命了两个苦力,将老人抬到一旁,埋在了城墙根下。
“又死了一个。哎,这日子没法活了,长城浩浩漫漫,长城底下埋了多少我们这些匠人的白骨啊。”匠人们唉声叹气着。
这边,忽然来了个小吏,喊道其中一人。“双子过来,有你的东西。”
那个被唤作双子的男人,此时也是骨瘦如材,唯有宽大的脸型依稀能看出昔日的健硕。这会远在塞外,荒草遍野的北方之地,怎会有人给自己寄信?父亲已死,母亲目不识丁,家中还会有谁给自己寄信?双子疑惑的打开了布包。顿时,双子看到了一株梅花和一幅红豆树织物。
“敏儿。”双子湿润了眼眶。在这寒风飕飕的塞北荒漠,白骨累累的长城上,双子痛苦着。他看着这寄托官家小姐思念的信物,又放眼脚下埋着匠人尸骨的长城。双子明白,他和官家小姐今生今世都是不可能在一起了。落着泪,双子小心翼翼地将红豆树织物藏在怀中,揉着疼痛的肩头,继续扛起了巨石。
这叫敏儿的官家小姐,日日盼着筑造长城的双子回音。但迟迟没有着音讯,敏儿落寞的不时来找云娘,说着对双子的思念。云娘看着敏儿一日日来,却一日日的消瘦着,很是担心着。
“云娘,你说,红豆树织物寄托着相思,到底有没有给双子收到?若是收到,双子又为何一直没有回音?”敏儿难过的问着。
再过了些日子,敏儿也没再出现了。云娘想想估计是这对相思之人有了联系,也就没在意。
但是,大半个月后。一日,老鸨忽然乐呵呵的来到云娘处,说着,“云娘,这下咱们翠红楼可发了。你可知道,你那红豆树织物居然诉说了官家小姐殉情的故事。现在扬州城的女儿家们都在翠红楼外,说要讨你绣的红豆树来表达坚贞。”
“什么?你说什么?官家小姐殉情?”云娘顿时脑袋蒙了。她赶紧上了街,急着往官家小姐宅子奔去。很快,看得那宅子大门上高高悬着祭字。
云娘震住了,心被扯痛着。她实在不明好端端的官家小姐怎么就殉情了?这边,就听得一说书声从茶馆内传来。
“这官家小姐的确是一痴情之人。话说,那红豆树织物寄到长城没多久,叫双子的匠人,在城墙边无意发现一株开得艳丽的红豆,并小心翼翼取下收藏着。没过多久,双子累倒在长城下,临死前嘱咐他人将保存的红豆寄给敏儿。又听说,双子死前紧紧抱着敏儿送的红豆树织物,任谁都扯不开。敏儿小姐听说后悲痛欲绝,便悬梁自尽,控诉对世俗的偏见。哎,一段佳话从此入了阴间。”
“哎,那红豆树织物是怎样的?”好奇的人问着。
“这啊,整个扬州城都知道,出自翠红楼云娘的手中。她绣的红豆树织物,真是逼真传神,看着彷佛含泪,诉说相思。也是如今广为流传表达忠贞的信物呢。”
“哦,原来如此。”
说书的人将最近扬州城发生的这桩殉情娓娓道来。
“敏儿,你为何如此就……”云娘摇着头落下了泪。
这边,听得官家大宅哭声震天,一妇人悲痛欲绝说着,“当日你若不这般,赶了那工匠的儿子去筑长城,敏儿也不会自尽。”
“啊,我怎会料到我们女儿会如此痴情,敏儿啊,为父对不起你啊。”云娘听得更是伤心。
这下,回了翠红楼,老鸨着急的说着。“哎呦,我的祖宗,你总算是回来了。要织红豆树的人几乎将咱们翠红楼都踏破了。云娘满满的银子,全是银子哦。”老鸨两眼发光的说着。
“为何敏儿要这般?呜呜呜。”云娘哭着。
“哎呀,这哭了作何?”老鸨慌了,赶紧喊来了红霞。
云娘哭说着,红霞也是难过,却又说道:“云娘啊,敏儿这般殉情的确是让生者痛。但是,咱们想想,她这般终能和所爱的男子在他处重逢了。我们为他们默默的祝福吧。”
“嗯。”云娘哭着。
“这红豆树织物象征忠诚的爱情,扬州城到处都在说着这个故事,年轻男女既然都希望云娘能绣出来,让他们寄托忠贞。我们就当为了纪念敏儿,祝福天下所有的有情男女,都有红豆树的忠贞,不要有悲哀的故事好吗?”红霞劝着。云娘听着,看着红豆树织物落着泪。
很快红豆树织物,流传于扬州城两情相悦的青年男女手中。
这日,扬州城擅长诗文的章姓儒生被京城第二次下的诏书给召入了京。按理说,被召入朝为官本事好事,但是章儒生满腹心事。与前来催促的地方官推诿不过,只得与家人一番告别后,也携着娘子送的红豆树织物,忧心忡忡的向京城赶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