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一时令张真人和公公等人都愣住了。他们吃惊道:“这,这,景轩,他这是如何了?”而一旁的锦衣卫同知等人也着实吃了一惊。云娘怔怔的看向了景轩,竟见他跪在地上紧紧捂住了胸口。而胸口竟,竟波波的冒着鲜血。
“你,你,为何?为何……”景轩错愕不已的看向了蒋瓛。只见蒋瓛手握着绣春刀,刀的一头正狠狠地插入了景轩的胸中。
“蒋瓛,你你你,你好大胆啊,你怎敢杀锦衣卫指挥使?”公公惊慌道。
蒋瓛却不以为然道:“呵呵,他是锦衣卫指挥使?他怎能配和本大人一个级别?他分明就是昔日作乱的蒲氏反贼之子,蒲钧昊。本大人特意请了泉州商人做了指认,揭穿了他的身份。他一直暗藏在宫中、暗藏在皇上身边,此人怎可让他活着?且本大人已将此事密报给了皇上,可就地处决!”蒋瓛说着,一边冷笑着,若不趁此时杀了景轩,待出了地宫,皇上念在景轩曾救过太上皇,且献娘子换魂有功,不处置这反贼之子,自己就再也没机会对付景轩了。
听得蒋瓛说的,公公闹不明白事情原委,只得说道:“你,你,蒋瓛大人,这不管是何理由,这朝中之事也得出了地宫再说。此时是先皇换魂的关键时刻,你切不可干扰。”说着,公公欲要蒋瓛等人拖景轩离开地宫。
云娘见状,见这愕然之事,见这血迹一片。见这痴爱的男子在自己眼前发生了这般惨事。云娘顿时落下泪来,摇头痛哭道:“不不不。”本来云娘已知自己命要不保,倒也木然了。现在却见自己日夜思念、爱恨并存的男子竟被刺杀奄奄一息于眼前,这又是一场悲从心来。“不,不,不,景轩。景轩。”云娘哭着说着。
景轩跪在地上紧紧揪着心口望着云娘,他胸口的血液不断的涌出,他懊悔着、他哀怨着。他望着云娘,望着他们近在咫尺却彷佛天涯。蒋瓛立刻拖着景轩向外走了去。云娘再也禁不住悲痛,大叫道,“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你,你放开景轩,放开景轩,放开他。你们放开他。若要我做换魂人可以,但必须让我,让我和景轩说最后一番话。否则,否则,我便立即咬舌自尽,让这换魂之事功亏一篑。”
张真人一听顿时一惊,他看着云娘决绝的神色,想着这万一云娘真的咬舌自尽了,这一切忙碌就算完了。先皇换魂不成,这罪可就不轻了呀。公公想想也无法,只好挥了挥手示意蒋瓛等人先放开景轩。这边,张真人便将云娘的腿脚给松了绑。
云娘颤颤巍巍起了身,摇晃不稳着一步步的走下了石台。她怔怔的、默默的看着景轩,看着口吐鲜血的景轩。看着他悔恨交加的望着自己,云娘泪如雨下。她脸上的血痣在绝望中血色惊心。云娘紧紧揪着心,这恨不得、这爱不得。她一步步的走近了景轩。景轩躺在血泊中绝望的望着云娘。“云娘,云娘,我对不起你,我,我始终救不了你。我,我……”
“呜呜呜呜,景轩,景轩,不不不不。”云娘迈了几个步子,一下跌在了景轩的面前。
“云娘,云娘,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我不该带你入宫。我不该带你入宫。我当日不该不救你出地宫啊。”景轩不断的吐着鲜血,用尽力气来诉说这份懊恼。
云娘痛哭着,她慌张的捂着景轩的嘴,试图捂住那不断涌出的鲜血。“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景轩,景轩,你不要说话,你不要说话了啊。”云娘哭着,她绝望着,双手捂不住那喷涌不断的鲜血。“景轩,景轩,为何?为何?为何我们会这般痛苦?为何明知相爱却不能在一起?为何要这么苦苦的折磨?为何有着横隔?又为何生生的别离?为何,为何明知相爱就是不能在一起啊?景轩,景轩,若有来世,若真的有来世,我们能不能不要遇见。若说这一些故事,称作相濡与沫的话。必有这一种真实,叫做相忘于江湖。若有来世,若真的有来世,我们不要再遇见,免教这辛苦作了相思的血泪。”云娘痛哭着,她哆嗦着从怀中缓缓掏出了夫妻结递还在了景轩的手中。“半世浮萍随逝水。景轩啊,我们爱的好辛苦。呵呵呵,来世,呵呵呵,来世,我情愿不要再遇见你。”说着,云娘忽然对着景轩的唇覆了上去,一个异物已然进了景轩的喉中。血泊中的景轩吃惊的望着云娘,痛苦的望着云娘,他明白了,明白了这正是可以续命的换魂丹。景轩绝望着想要呼唤,却喊不出了声。
云娘转身决然而去,躺于了平台之上,幽幽道:“开始吧……”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云娘,云娘,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不不不不,你不能,你不能换魂啊。”景轩悲愤着,吐出了最后一汪鲜血。昏迷中,他隐约看着云娘端起了张真人手中的换魂汤,纤弱的身子凄然落了地。
景轩眼中划下了泪水,“云娘,云娘,今生是我欠了你,来世,来世,我一定要还你……”
就在这昏迷中,景轩隐约着又听见了一阵骚动。锦衣卫们一个个惊愕的捂住了心口叫喊着。“呵呵呵,这太医院的‘半死散’果然是厉害,把他们都给拿下了,统统都不许出了地宫。”一个尖声细耳的声音传了来。
“你,你……”蒋瓛等四名锦衣卫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着白衣素服的公公和皇帝朱允炆。
“啊,啊,为何?为何?”张真人等道人也都顿时口吐鲜血倒在了地上。他们这才明白进地宫前喝的“福寿汤”竟是毒药。瞬间,张真人、锦衣卫们全部倒地口吐着鲜血痛苦的抽搐着。他们挣扎着,就在朱元璋那睁着大大的双目、那高大的石棺下,不停的挣扎着。这一切的错愕,一切的惊悚,一切的出乎意料。没过多会,所有的人都停止了挣扎再也没有了呼吸。
朱允炆不以为意的打量着倒在地宫内的锦衣卫们,向身旁的公公和御医示意了一下。这御医便连忙抖索着将一片片白布罩在锦衣卫们的脸上,并将锦衣卫们的七窍给封上了。就在御医行至景轩身旁时,他忽然一阵疑惑,正要将“密丸”堵上景轩七孔,忽然,景轩一阵挣扎竟给咳声了起来。朱允炆猛然回头大声喝道:“竟还有人‘活’着?”御医一阵惊慌,心下不忍,连忙假声咳嗽了几声。
朱允炆走近,看了一眼血泊中的景轩,冷冷道:“竟是反贼蒲氏余孽,也是死有余辜了。传朕旨意,此人从锦衣卫名录中除名。”说完,又瞪了一眼御医,训斥着,“加紧时辰,死士必须准备好,让他们死后继续在地下效忠先皇。”这边,朱允炆又不屑的看了看云娘身旁的那碗换魂汤,其实早已被换成了毒药。就是大罗神仙喝了也不可能活着,更何况是让朱元璋换云娘的血活过来。其实,朱允炆早在顾命大臣齐泰建议前,就已有了打算。当朱元璋一闭了眼,他这个明朝的新皇帝,就深刻感受到了在金銮殿上至高无上的权利与荣耀。他再不想让这个皇爷爷换魂回来,控制着他做一个不自由的皇帝。因此,朱允炆假意顺从朱元璋死前的秘密安排,死而不宣、七日换魂。再在换魂的节骨眼,由齐泰的一个顺水推舟,生生断了朱元璋换魂复活的计划。朱允炆得意着这一切。
这边,御医紧张的手心冒汗,他死死捂住景轩的嘴不让他发出声音。景轩的七孔逐渐被堵上了。渐渐着,景轩如同被埋在土里一般,窒息难耐着,双手挣扎抽搐着,但是一切都已徒劳。终于,终于,一切归于了平静,地宫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也就是一日,应天城外南山一带,一位女子为着一座空坟燃着香。“景轩,云娘,你们终还是去了。这里,这里是你们有缘相识的地方。我照着景轩的嘱咐,将你们二人的衣物葬在了这里,也算是了却这段情,了却了我们之间的孽缘吧。”说着,那冷艳的脸上划下了泪水。红霞嘤嘤的哭着,燃起了云娘的红豆树织物。看着那红豆树织物一点点的燃着,化为了一缕缕灰烬向空中徐徐而去。看着景轩与云娘爱情的织物渐渐成了烟灰,红霞不由悲从心来,悲着这所爱的男子从此再也不见了。而她害了云娘,她的一生都深深的歉疚着痛苦着。红霞嘤嘤的哭着,幽幽吟道:“昨日今朝,往事多少?千年调,怎看这一场絮语黄昏后。南山荒苔,肠断几何?红豆蔻,生怜这玉骨委尘沙。一山湿烟飞不起,临风谙尽相思味。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空有回忆,落寞万千。恍如梦,亦如流水,一去不返。不泣离别,不诉终殇。娥眉妒,怨是亲。归去也,亦无嗔。魂终是那柳绵吹欲碎,绕去了天涯。”这南山上,这凄苦的扬州曲子,这一位青楼女子吟唱着这一段伤情离恨之事。
地宫中,不久也幽幽传来着,“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此物最相思……”一缕芳魂,慢慢着,慢慢着,缓缓着,缓缓着,幽幽着飘出了地宫,飘向了应天城里那景宅中的一株艳丽凄绝的红豆树上。
南山上,隐约间,苍穹里隐隐传了来一道人的声音,诗云道:“南山有情奈孤命,宿世轮回不是情。霞光刹那多情过,景色风光只道云。彼千年、此千年、各自执着,孽缘缠绕。缘是,缘非,缘难修。”
“霞光刹那多情过,景色风光只道云。”怔怔的听着,红霞不觉看向了天空。那天空,那孤寂的天空里,景色中,只有一片洁白的云儿浮动着,风也伴着云儿,轻轻的抚摸着那片云。而一道,一道红艳多情的霞光黯然于一旁,于这景色中灿烂的路过,然后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了。红霞看着看着淌下了泪水,默然的离去了。
地宫内孤寂黑暗,却已不知地宫外,历史朝代的更替经历了多少的血泪杀戮。
日月交错,时间的车轮滚动着,历史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晃,一个新的历史展开了画卷,一个新中国的成立,代表了明朝那些历史已尘封到了古卷字画中了。
景轩如同冬眠着一般,在禁锢的明孝陵地宫的石具内,度过着漫长无边的黑暗,时而睡去,时而醒来,时而呼唤,“云娘,云娘,云娘。”
直到这一天。
“云娘,云娘,前世你给了我换魂的不死药。我一直活到了今日,经历了多少个轮回。我带着记忆出了孝陵地宫,来找寻你。我终于找到了你,可是,为何,为何……”景轩跪在了坍塌的碎石下,悲愤的哭喊着,这一切他和云娘的前世回忆是那么的痛彻心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