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告栏上的传单被校方及时清理干净了,连一点痕迹都没有。《党报》恣意伸展着,四仰八叉,却依然改变不了事实。
林琳怀孕一事已经在培雅传开。尽管老师们三令五申禁止学生讨论,可民间势力过于强大,各种光怪陆离的传言应运而生,我已经更新到了“林琳为情堕胎后再怀二胎”的版本。
许意一反常态,全程保持沉默,淡定得连吐槽都没有。
“许妈!你可千万要沉住气!”我抢过她手里的《伊周》,“我敢用人头担保,孩子绝对不是陆诤的!”
陆诤,你可千万得争气啊!别一时血气方刚闯了大祸,连累的可是两条人命......
她没理我,径直爬上床躺尸。
这下完蛋了。我抢《伊周》都无法激起她的反应,莫不是要跳出三界外的节奏?
“许妈!你别这样!难过就哭出来!我陪你一起哭!”我摇床,很投入,床杆有松动的迹象。
终于,平静的冰面有了裂痕:“丫给我消停点!等我睡醒了再收拾你!”
她蒙上被子,很安详。
消停?我他妈快炸了好么!
古语说得好,皇帝不急太监急。打小我还纳闷,你说人家一太监又没有该有的生理器官,急个鸡毛哦?
眼下,我算是明白了,太监真急起来,会内分泌失调的。
我静静掩上宿舍的门,自以为善解人意地留给她独处的空间。
许意是强悍的人,但,强者脆弱不犯法。
一扇铁栅栏之隔,我看到陆诤倚在走廊边,神色落寞。
“咳咳!”我走上前,和探监的姿势无二。
他瞥了我一眼,没动。半晌,才喃喃道:“她知道了?”
她能不知道么?事到如今只有瞎子和聋子还被蒙在鼓里吧!
我点头。
他默了。
嘿!你大爷的,不该解释一句啊!
“到底怎么回事?林琳真怀孕了?”
先前偶尔翻到过几本青春言情小说,我只觉得故事情节特扯淡。大好青春不读书,生理课不好好学,你们知道该怎么圈圈叉叉?还堕胎......不知道“提枪上阵”会加大患艾滋病的几率呢!
坐井观天的我局限于自己的学生时代里,十几年如一日,只知道上课、吃饭、睡觉和开小差。古井无波,我便下意识地觉得身边的朋友也都一个样儿。
单纯的年纪就做简单的事情,这便是自然。
可就像青蛙见过广阔的世界会质疑蛙生,真当一日东窗事发,洁白的宣纸上滴了一点黑墨,有人告诉我,这也是青春。我似乎比当事人还要震惊——怀孕?我身边的人会未成年怀孕?
“......”
他的沉默让周遭空气变得稀薄。
怎么忘了,他陆诤是中考赢家,理科学霸,想必生理课学得棒呆。
认知被彻底颠覆,好气啊......
我看他一副不是很想聊天的样子,便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那个,豪仔在宿舍不?”
他转身往屋里走,临了,蹦出一句:“与我无关。”
风过,世界似乎并没有彻底背弃我......
我拉着许家豪上了天台。本不想带他来的,这里专属于我和季北辰,便宜了这小子!
“干嘛呢?神秘兮兮的。”他对于爬楼梯一事耿耿于怀。
咱不能奢望前几天打球摔断腿的残疾人爱运动。
我伺候他在矮阶上坐下,生生忍住了冲动没去敲他腿上的石膏:“陆诤可有跟你们说过什么?”
“你说林琳那件事?”
我眨眼。
他摇头:“没有。我们男生可不像你们女生那么鸡......”见我眼风不对,他赶忙改口,“那么爱八卦。”
“嘿!我说,你们也忒没同学爱了!好歹人家是你的室友啊,而且事关许妈,你就不能上心点呢!”我终于还是敲了下去。
他疼得嗷嗷直叫:“妈的你再敲试试!”
我从善如流地又敲了一次,他险些把我从天台上扔下去。
“今天之内,你套到陆诤的话,我明天就让窑姐去你们宿舍慰问你。”威逼不成改利诱,我忍不住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成!”
我就这么随口一说,没想到这货还真配合地往坑里跳......残废了还不忘欺负单身狗。
这癫狂的世界啊!
隔日傍晚,也就是事发后的第三天,我和姚韦亚提着果篮去到304宿舍探病,终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回去后,我俩架着许意,强迫她听完我们的转述。
“许妈!陆诤是无辜的!他和林琳连小手都没拉过!”我示意姚韦亚过头了,她忙改口,“也可能拉过小手,但,肯定没有过火的进展!”
她把胸脯拍得倍儿响,许意却还是无动于衷。
换我上场:“之前他俩确实好过一段时间,可陆诤说没过多久他就受不了林琳的脾气和她分手了。一直以来都是林琳单方面死缠着他。再后来陆诤知道她有抑郁症,担心过度刺激她会闹出事端,便一直不温不火地晾着。那天公告栏上的孕检图片曝光后,他还特意去找过林琳。林琳发疯一样地威胁,说他若出面澄清,她就死给他看。陆诤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才不得不选择沉默。反正流言也没点名道姓提到他,况且林琳压根儿就没怀孕,整件事都是她虚构出来的。等过段时间大家就忘记了......”
“说完了?”
我咽了咽口水:“嗯。”
许意转向姚韦亚:“你可有要补充的?”
姚韦亚摇头。
“好。换我了。”许意顿了两秒,“你俩很闲是不是?没事不知道多读书、多刷题哈?政治大题背了么?数学公式记了么?钟婆布置的作业写完了么?”
“......”
许妈终于回魂了。
后来,据说田青霞亲自出面了解此事,林琳被退学,在她父母的坚持下住进了精神病人看护中心。培雅一中恢复了平静,朗朗书声中间或夹杂着几句流言蜚语,却再也兴不起大波浪。
似乎一切都没发生过。
我却无法坦然接受一个同学的离开。
林琳,那个找我借过《娱乐周报》的齐刘海黑长直女孩,从我们的青春里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