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秀馨一早就来叫我,自她来了后,我这贪睡的毛病收敛了不少。
“怎么起这么早?”我梳理着装束,出了卧房。
她一身翠绿细纱,笑盈盈地道:“姐姐还是大夫呢,怎么连早起的好处都不知,这几天春雨不断,难得今天放晴了,姐姐也该多出去活动。”
暗香闻言,替我取来的蚕丝披风,道:“娘娘多穿点,外边天凉。”
“你们这一搭一唱的,就是想把我往外推,我听你们的就是了。”我知她们的鬼主意,莞尔地笑道。
御花园内,春意阑珊,昨夜春雨润如丝,一汀烟雨几多重。我和秀馨踏在卵石甬路上,两边的泥土还泛着雨味的甘清。
我们在浮夏亭坐了会儿,眼下的湖水比洞庭湖更胜一筹,垂虹架湖,修栏夹翼,亭影倒置湖面,楣槛滉漾,俯瞰而下,数千头锦鲤游曳而过。
“嘻嘻——”假山附近传来嬉闹声,我定眼看去,知是淑妃的侍女和小皇子在嬉戏,也不曾去理会。
“姐姐,淑妃娘娘应该也在附近,我们不过去问候吗?”秀馨朝那边望去,问道。
我轻声在她耳侧说道:“淑妃不是善主,少跟她们接触,免得染是非。”
她怏然地应了声,凝眸瞧着那个小皇子,眉宇间展露着三分慈爱。
“姐姐——”她羞红了脸唤道,又附在我耳畔说了一句。
“你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我笑笑道,这个秀馨,上个厕所还会不好意思。
我凭栏而坐,耳边还有‘咿咿呀呀’的孩童牙语声,这个稚嫩的声音,似乎比莺燕更耐听。春风簌动,湖水泠泠,我遥望彼岸繁花缬若绮绣,芬芳满园。
刚到春分,天未暖透,久坐石凉,我收紧了丝袍,见秀馨许久了都没回来,应该是回了永福宫。我起身唤着暗香,道:“我们回去吧。”
暗香应了声,突然惊恐地指着湖面,道:“娘——娘娘,有人落水了。”
我寻着她的视线,湖面上一道杏黄色的身影,扑腾着,水纹翻开一层又一层,我惊叫道:“是皇子。”
“来人啊,皇子落水了——”暗香跑向湖边,四下大声地嚷道。
刚才我还见着有不少宫女围着皇子,怎么一转眼的功夫,连一个人影也没瞧见。我未经思考,脱去了外衣,‘腾’地扑入水中。
暗香听见响声,恐慌地喊道:“娘娘——”
我幼年时也落过水,所以之后苦学游泳,自保是有余的,但是救人还是头一遭。我游向皇子,水花四溅,一件绣衣粘紧着肌肤,湖水冷彻难忍。我托起皇子的头,他已没了挣扎,定是呛到了不少水。
我抱紧湖边的乱石,已有太监宫女寻声而来,将皇子抱上了岸。我撑着双肘欲上岸,有人拽紧了我的胳膊,将我从水中拉起。
“怎么——是你?”我哆嗦着身子,寒气上袭,衣衫紧贴着玉肤,原本就只穿了一件纱薄,落了水后,就跟没穿也差不了多少,露出了身体的曲线。
逍遥解下他的外衣,替我披上。我在人群的缝隙中,瞟见已有个太医在为皇子急救,心里放宽了。
“阿嚏——”我受了寒,有股冷意从后脊上窜,脸上也泛了白霜。
“快回去换身衣服——”逍遥在我手臂上搓了搓,蹙眉道。
“皇儿——”淑妃闻声赶来,哭诉着冲进了人群。
皇上随着淑妃一道来,径直到了我面前,眉目深邃,死盯着我身上的衣服,妒火中烧。他的眼神炽烈如火,如利刀般可以将人屠杀。
我心内一惧,浑身打了个寒颤,他那似火又似水的深眸,让我无力招架,身子开始瘫软了。
皇上如闪电般迅速扯开我身上的衣料,扔在了地上,又将我抱起,凛冽的目光似在警告我,不容我的反抗。
“皇上——”淑妃尖扯着吼道:“皇儿还未醒来——”
“自有太医救治,朕就是在这里,也无济于事。”他冷漠地说道,将我贴向他火热的身子,头也不回的朝永福宫而去。
我无力反抗,也不敢反抗,他刚才的双眸中,都已闪过一道杀念,只能任由他抱着。我回眸望向身后,淑妃咬紧了唇萼,嫉妒和愤怒,似两团熊熊烈火。
逍遥只穿着白色的中衣,面容沉寂淡漠,看似无谓,却被那对刀削般的卧眉出卖了,额间不禁意地凝滞,暗愁从眉廷中流出。他拾起了被皇上扯落的衣衫,遥望着我们的离开,久久地驻足,直到彼此消失在一片春色盎然中。
永福宫内,燃起火炉,我被安置在卧榻,躺在那张白虎褥毯上,靠着暖源,身子缓和了不少,单薄的衣服也瞬间就吸干了水份。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去准备热水——”皇上朝屋里的人呵斥道。
众人在圣威下,慌了手脚,齐齐地夺门而去,生怕耽搁分毫,又会遭到皇上的责骂。
“我没事了,皇上该去看望皇子。”我坐起身,寒意已除了大半,喝上一碗驱寒的姜汤就好了。
“如果是皇兄,你是不是会换一种态度了?”他怒视着我,声音如从心底唤出,如有千万斤的重量。
“皇上怎么可以这么说,他是你儿子,他生命垂危,你就连陪在他身边都不行吗?”我诘问道,他当真只把身边的人视作棋子,当真冷决至此了吗。
“朕如何为人父不必你教,倒是你是否该检点,众目睽睽之下,如此不知廉耻——”他恶气冲天,面如斧削,棱角鲜明。
“我不过是接受了一件衣服,皇上就认为我不知廉耻了吗?那按皇上的逻辑,皇上坐拥后宫,女人一箩筐,就是‘知廉耻’了吗?”我肆无顾忌地反问道,双眸坚定地与他对视,居然有这个勇气跟他对峙。
“你——”他怒目地向我挥来,手停滞在我面前,愤然失神。
“若皇上想打,就尽管下手,皇上又不是第一次打我,何必这么劳神。”我霍然迎上去,两人都应怒而失去了常态。
他望定我,冷犀地道:“别想考验朕的耐心,朕可以原谅你一次,若有下一次,朕会做出什么,是你绝想不到的。朕要的是顺从,顺从——”
“那我或许会让皇上失望了,我是吃软不吃硬。”我无畏地道。
“朕会让你软硬兼吃的。”他魅惑地定神道,一个霸主的权威,不容任何人的挑衅。
“若是这样,我无话可说,但我希望皇上是明君。”我反将一军,到不是怕他对我怎样,而是作为帝王的手段绝非一般,如此直白的坦言,绝非是好事。
“朕当然是明君。”他魅谲地冷笑,五官似铁画银钩,冷定明晰。
“姐姐——”秀馨闯进来,叫唤道,迎面撞见皇上,涨红脸垂目在旁。
“爱妃救了皇子,朕先给你记下了,但你也不要忘了朕说过的话。”皇上并未责怪秀馨的唐突,侧目对我说道。
秀馨见皇上离开,诺然地问道:“听说姐姐落水了,没有大碍了吗?”
“我没事。”我瞅着皇上远去的背影答道,又问道:“你从外面回来,皇子怎么样了?”
“已经没事了。”
他是没事了,我却惹了一身的麻烦,今天真是不宜出行,早知就窝在寝宫,两耳不闻窗外事,暗自恼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