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杏黄色的满月,高悬着,月明星稀。
浩浩荡荡的人,都朝着一个方向前进。沿路的灯笼,将黑夜照亮,似乎要把月光都比下去。
无逸堂,香火依旧,却多了诵读经文的信佛声。这个大半夜的,是谁这么空?
“把她们两个带进去,其他人都在无逸堂外候着。”皇上令道,能让皇上如此敬重,里面这个人会是个什么身份。
静贵妃被这么一折腾,已经清醒了大半,乖顺地跟着一起进了无逸堂。身后的门在我们进去后,就被关上了,看来是要连夜御审旧案了。
佛龛前的蒲团上,跪着一位年华老迈的女子,从她蹒跚的背影和一头银丝推断,年纪应该是在皇上之上了。她略驼着背脊,拨动着手中的菩提子持珠,薄唇一张一颌,带动脸部的皱纹,松弛有度。
皇上并没有打扰,而是安静地站在一边,等候老人诵经。我一夜没睡,现在又听这些催眠曲的佛经,差点就站着睡着了。
“皇上既然都明白了前因后果,何必再送到我这里来呢。”老人开口道,手撑着蒲团想要起身。
“祖嬷嬷。”皇上唤道,上前掺扶着她。
疑窦重重,皇上唤她祖嬷嬷,那她是皇上的什么人,皇亲国戚?不像。
“好了,我累了,这大半夜的,皇上也早些去歇息。宇文皇后的事,已然是个定局,无法挽回了,盖棺定论,自有后人评价。”老人发话了,乏力地说道。
“那朕不打扰祖嬷嬷安寝,朕回宫了。”皇上十分尊敬这位老人,躬身离去。
“等一下,”老人拄着拐杖,另一只手指向我,说道:“你留下。”
皇上默许了,带着其他人出了无逸堂,只将我留下。我跟这位‘祖嬷嬷’似乎不熟吧,她留下我要做什么?她就是‘黄雀’?留纸条给我的那个人?
“来,你跟我进来。”她慈祥地向我招手,让我跟她进了里间的厢房。
她一脸的慈眉善目,念经吃素的人,绝不会是个坏人。她的笑很温暖,像是春日里和煦的阳光,又像是佛堂里供奉着的弥勒佛。
她坐在软塌上,拉着我坐在一边,祥和的目光在我身上游走,说道:“宇文家的女孩就是标致,非一般的小家碧玉能比的。”
“皇上叫您祖嬷嬷,那您是……”我探询道。
她婆娑的手在我滑润的冰肌上来回抚摸着,感慨道:“我的身份,其实就是一个陪嫁宫女。我随着第一位宇文皇后,嫁进了皇宫。那个时候,皇上还是个两岁的孩子,生母早早得就过世了,皇上就被送到了我们宫里抚养。因为小姐身体不好,所以皇上可以算是我一手带大的。”
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皇上这个人,做事容易偏激。他一直为当年先皇下旨赐婚的事耿耿于怀,为了那件事,宫里闹得很不愉快。我只是个婢女,小姐过世后,我就在这无逸堂诵经念佛,不谙世事。也是皇上念着情分,对我很尊重,还声声唤我‘祖嬷嬷’。”
“祖嬷嬷,那福阳宫的那个暗门是怎么回事?”我插嘴道。
她又是一声叹息,道:“宇文璟那个孩子,也是个柔啊。她把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却苦了自己。我让她时常来我这里陪我诵经,让她的心态平和些,无欲无求才会平安一生啊。”
说道深处,她泪光点点,又问我道:“宇文家族的异能,你应该知道了吧?”
“嗯。”我点头道。
“皇后,天下第一女子。权力越大,责任就越大,更何况宇文家的皇后,天生的蛊术,利弊参半啊。皇上知道了这个秘密,像是疯了一样,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只是可怜了宇文璟,含冤而死。”她泪眼婆娑,用手拭去。
“祖嬷嬷怎么会知道我就是宇文若兰的?木鱼下的纸条也是祖嬷嬷放着的?”我问道,疑惑并不只有这些。
“那天你进福阳宫避雨的时候,我也在。见你晕倒了,才让人将你送去太医院。昏迷的时候,你一直在叫‘姑姑’,我就料到了八九分。知道你开始怀疑静贵妃,又找不着门路,就用纸条提示你。”她说的一切到跟我猜想的一致。
“既然祖嬷嬷知道姑姑是冤枉的,为什么到今天才去揭发呢?”我疑问道。
“一来,皇上的怒气要时间平息,他才听得进去;二来,宇文璟似乎在死前下过一个蛊,这个蛊没弄明白也不好贸然去打破现行的****。”她无奈道。
“那现在都明白了吗?”我问道,那个蛊真有这么可怕。蛊?那么逍遥身上的,就是宇文璟下的蛊吗?
“没有,”她叹息道:“不过,眼下有一个人能够解蛊。那个人就是你,只要你能成为第三代皇后,就会拥有宇文家族的蛊术,就可以解蛊。”
“皇后?”我心中似被撞击了一下,皇后的事已经真相大白了,我可以跟逍遥回山谷去,过田园般的生活。皇后的地位,我早就不在乎了。
“没错,这是唯一的法子。”她只给了一条路,我就必须走下去吗。
我的命运掌控在谁手里?三个皇子,无论是谁继承皇位,我就得跟谁成亲吗?如若我不去解蛊,那逍遥的命或许也就短短数年了。为了他,我也该当皇后。只希望,他会是下一代皇帝。
皇上并没有处死静贵妃,毕竟蛊术之事不好宣扬。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说是静贵妃玉体违和,移居别处静养,实则就是打入冷宫,暗无天日。
子凭母贵,大皇子的地位也在渐渐衰退,原来朝堂的两分天下,也被右宰相一手遮天了。以这个形势下去,三皇子顺利继位的呼声是最高的。这只是表面现象,至于皇上是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
皇上知道了我宇文若兰的身份,却不捅破,或许是对宇文皇后有着愧疚,也不来为难我。皇宫里风平浪静,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大家都三缄其口。所以那些个秘密,依然跟个铁桶一样,密不透风。
逍遥到是问了我好几次,怎么他发了一次病,第二天就变了个样。但祖嬷嬷嘱咐过,蛊术之事,不能透露一人。我只好跟他打哈哈,到也被我唬弄过去了。他也只是一知半解,只知道他母亲的死跟宇文家没有一点关系。
酷暑匆匆而过,秋风送来第一片红叶的时候,我正在太医院品茗着碧螺春,翻看着医书典籍。
“霍太医,皇上有旨,宣你去长乐宫。”一个小太监匆忙而来,传了口谕又匆忙而去。
皇上怎么会突然想到我的呢?长乐宫可是谈正事的地方,莫非有什么棘手的医案吗?我不敢迟疑,放下手中的书,去了长乐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