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亲眼看到过逍遥发病时的样子,直到现在还是心有余悸。时间在一天天的接近,这个月的十五之日终归还是要来的。皇上在皇宫里连日赶工,新建了一处温池,专为逍遥的病而设的。
十四日的子正,按照原先计划好的,我随同逍遥一起去了皇宫的温池。池子大约有八九个平方,内壁都是最珍贵的和田玉所铸,如油似脂,洁白细腻,果然是价值连城的玉中瑰宝。氤氲的水气不停地蒸腾着,像是一层浓密的雾气如薄膜般遮蔽着。
逍遥只着一件单薄的白衫子,整个人浸泡在水中。对于他的病,我也了解一些,根据他以往的情况,在必要时,还要封住他后背的几个大穴。我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子正才过了一刻,他却开始浑身抽搐,满池的热水瞬间就冷却了,甚至连他的四周都可以感受到阵阵寒意。
太监进进出出地换着热水,可微薄的热量根本就抵不过他身上源源不断冒出的冷彻。我按耐着他颤抖的身躯,对着那些慌乱的太监说道:“快把他从池子里拉出来。”
此时的温池,早就是一潭冷若冰霜,池面上还开始结下微薄的冰面。如果他继续再待在水里,只会被冰冻在池子里,成为一块冰雕。太监听我的吩咐,快速得把他拉了出来。他的面色苍白如纸,只有颤抖的嘴唇在一张一颌,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我侧耳贴到他唇边,顿时耳鬓寒气逼人。他断续地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让我心头一颤,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他居然告诉我:“我喜欢你,我不想死。”
他闭上了眼,无力的躺在地上。我心里乱极了,真正的六神无主,此时我多么希望,我可以把自己的生命分给他一半,只要他能平安的活着。我俯在他耳边,说道:“我一定会救你的,你会没事的,我等着你康复。”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我的话,我只有一个信念,我要他活着。一旁的太监以为他撑不过去了,慌张地问道:“霍大夫,怎么办?要去找皇上过来吗?”
我瞧了他一眼,又看到一边木桶,对那个太监说道:“把热水直接浇在他身上。”
“可……可这是刚烧开的沸水,奴才们担不起这个责任……”太监犹豫地说,始终畏首畏尾得不敢照我说的做。
“谁要你们担责任了?再迟疑就真救不了了。”我说道,见他们还是心存畏惧,我动手抡起木桶,当着他们的面,将滚烫的沸水直接浇下。
由于强烈的温差变化,使得逍遥的身体打了激灵,刚才冰冷的身体也有了点温度。我朝身边的太监说道:“就照着我说的做。”
很多时候,人的心理总是这样的,都‘不为最先’,可要是有人做了第一只出头鸟,他们也就放开了胆,一桶接着一桶地倾倒下来。我扶起逍遥的渐渐温暖的身躯,扯下他身上的白衫子,坚实的背脊裸露出来。
因为他的背部的肌肉还是很僵硬,要在上面施针也很困难,我不停地催促那些太监,直到他的背脊还是变得柔软了。我抓准时机,在他背部的曲垣、神堂、身柱、灵台四处,用银针封锁起来,又问着身边的太监:“池子里的水换好了吗?快扶他下去。”
“好了。”太监回道,搀扶着逍遥又进了池子。
“等一下,每隔半个时辰,给他喂一次水,必须是热水。”我吩咐道。我身上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是水也是汗,动手拧了拧。
“皇上万岁,万万岁……”一声声的高呼,从远到近。一道明黄在周围人的簇拥下,向这边走来。
“澈儿怎么样了?”皇上慌乱了神思,顾不得其它,见着我就问。
“回皇上,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我见到皇上的额头渗出的汗丝,一定是匆忙赶来的。
“你们快去看看。”皇上还是不放心,让身后的太医都去诊治。这半夜三更的,皇上可以这么快赶来,还召集了所有的太医,那么逍遥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是可想而知了。
三五个太医轮番把脉,有相互间细碎地说了几句。其中一个太医跪着回禀道:“皇上,怡王爷的脉象沉浮,时虚时实,似有似无,臣等无能,不能确诊是什么病。”
“朕就养你们这些废物的吗?一个个都是庸医,都给朕滚出去。”皇上龙颜大怒,叱喝道。
“皇上恕罪。”他们惶恐地说道,恭着身,脸都快贴到地上了,听到皇上的话,大气不敢出的静静离开了。
我站在皇上身边,一起看着池中的逍遥稍舒缓些,对皇上说道:“皇上不用担心,怡王爷的病过了明天就好。”
“澈儿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朕当年送他走的时候,他的症状并没有这么严重。”皇上疑问道,满目的怆然之色。
“回皇上,师傅说过,怡王爷或许是中了蛊术,所以病情才会这样。”我把我知道的都说了出来,身为逍遥的父亲,他应该要清楚自己儿子的病情。
“蛊?”皇上一听到这个字眼,有些灰白的眉毛紧蹙到了一块,出神了许久,像是在回忆一件悲痛的往事一样,又大声说道:“来人,传朕的旨意,全国搜寻宇文若兰,务必尽快把她带到朕面前,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口谕一下,我猛吃了一惊,我不就是宇文若兰吗?皇上为什么要找我?从他的怒目中,我看出了他对宇文若兰的憎恶。‘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句话深深刺进我心里,以前的我跟这个皇宫,跟这个皇上之间发生过什么吗?
“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可以镇住澈儿的病?”皇上又问我道。
我回过神,皇上那如看着曙光般的眼神正期待着我的回答,好像我是他唯一的希望一样。我顿了顿,说道:“要想治愈怡王爷的病,恐怕有点困难,但是师傅说过,有一种草药可以暂时缓解王爷的症状,只是这种草很罕见。曾经有本医术上记载过,此草生于西北酷寒之地,可是至今没有人亲眼见过,只凭着医书中的描写,似乎对王爷的病有利。”
“朕这就派人去找。”皇上像是看到了希望,急迫地说道。
“皇上,这种草不是一般人认识的,我也只是在残破不全的医书中看到过,是真是假也还没有定论。”我制止道。
皇上思忖了片刻,说道:“你就替澈儿的病跑一趟西北,朕会派人跟你一起去,要是你能治愈澈儿的病,朕会重赏你的。”
“谢皇上,我会尽力的。”我是真心想治愈他的病,我总觉得,他的病跟我有很大的关系,只是很多事情,我已经记不起来了。
皇上在温池边整整守了一夜,彻夜未眠,第二天又匆匆上朝去了。他作为皇帝,能对自己儿子有这份心,那他就已经是个称职的父亲了。皇宫里的人手多,可以时时刻刻守着他,保持水温,可我还是不放心,直到过了十五,才回医馆休息。
皇上的旨意是让我尽快准备西北之行,我简单地收拾着行装,也想尽早能拿到草药。小红一边替我打包着行囊,一边说道:“小姐,你真要去西北吗?可是那里听说很危险的。”
“这不仅仅是圣旨,也是我自己想去,只要有希望,哪怕是万分之一,也要去尝试。”我说道,一面将刚整理出来的衣服拿给小红。
‘咚咚咚’,急促地敲门声后,常贵的声音传来:“兰姐,怡王爷来了,在医馆等着。”
“你先过去,我一会儿就来。”我隔着门说道,又对小红说道:“这些帮我理一下,我去看看。”
逍遥一身湖蓝色的锦缎,见我进去,放下了手上的茶杯,凝视着走近到我面前。常贵识趣地笑道:“兰姐,你们慢慢聊,我去后院整理一下。”
医馆因为歇业,只剩下他和我两个。他只是伫视着我,须臾之后才说道:“不要去西北。”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只要有一线希望,都不该放弃。”我诚心实意地说道,自从他病危时对我说的那句话,久久地萦绕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我不要你为我去冒险,”他抓紧我的胳膊,像是随时会失去我一样,只想将我永远地握在手里,说道:“那株七巧玲珑也不一定是真的,说不定到最后是白忙一场,这些你都该知道啊,为什么还要答应父皇?”
“因为你的一句话,你在昏迷前说了什么,你忘了吗?”我反问道,看着他如蜜意般的双眸,如果我的此行果真是惊险重重,那么在走之前,我只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他。
他横眉微挑,墨黑的双眸转了转,想起了那晚的话,略红了脸。我倾身覆在他耳鬓,宛然地笑道:“我喜欢你,所以我会平安地回来见你。”
我在他耳垂边倾情地一吻,霎时羞红了脸。他拥我入怀,将我整个娇小的身躯都埋了进去,吻着我的发丝,深情地说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这一生再没有遗憾。”
我们相互依偎,散发着自然界最真挚的爱。我们没有一蹴即发的爱情,没有轰轰烈烈的情殇,有的只是一份相濡以沫的醇正爱恋,只是一份最平淡的充实和相惜。彼此的怀抱是最留恋的爱源,我只想在其中尽情地享受这份最普通不过的爱情了。
‘吱呀’,医馆的门居然没有上锁,豫王爷居然在这个时候闯了进来。我像是犯了错的小学生,煞红着脸,不敢直视他。
“你都收拾好了吗?”豫王爷淡然地说道,冷峻的面目上不着一丝痕迹。
“什么?”我问道。听他的语气,好像是要跟我同行吗?
“明早就要走了,你还没准备过吗?”他又问道,斜眼瞟了一下我身边的逍遥,像是在埋怨他耽误了我的出行。
“都准备好了,可是皇上还有派人过来。”我回道。
“这次去西北就我跟你两个,明早我会过来找你。”他语气虽然平淡但却让人觉得逼迫感。
“怎么是你跟她去西北?”逍遥似比我还紧张,比我还疑惑。
“这是父皇的旨意。”他没有别的话,陪我去西北也就是一道旨意,没有其他。
豫王爷环视着我们,停留了片刻,出门前说道:“明早卯时,我会过来。”
我和逍遥面面相觑,看样子他也不明白皇上为什么会这么安排。我宽慰道:“这下你可以放心了,至少我的安全是有保证了吧。”
“或许是,或许更糟。”他轻声地自语道。
西北是势在必行了,可是皇上为什么会让豫王爷与我同行?龙域王朝不是一直与西北对峙的吗?皇上又怎么会让一个皇子去冒险?豫王爷这次去西北只是为了助我拿到草药吗?还是说有别的目的呢?也许事情远远比我想得更加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