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起云不动声色:“当真有这事?”
“方才传菜的小二所说,那楼下的考生都在听里面那个先生说书,若不是有人漏题,那些考生这种时候怎么会有闲心出来听书呢!”说着看向站在一旁的清河:“说不定郡主义子的失踪也与这些人有关。”
“大人此话怎讲?”清河故作不知,急声问道。
“……”黄庸完全是凭着只觉脱口而出,待清河发问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眼珠转了半天,道:“他们定是绑架了小少爷,以此逼迫靖王庇护他们。”
清河看了江起云一眼,心里暗暗否定了这个可能,而且恰恰相反,清河反而觉得江丹的失踪并不是有人想保护这件事,而是想阻止这件事。
“黄大人在此可有小儿的线索?”江起云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转过话头问道。
“啊,”黄庸猛地回神,从刚才的话题中脱离出来,“下官已经命人调查这家茶楼的掌柜和那个说书先生了,待会就会有人回话。靖王放心。”
那家茶馆的老板江起云已经调查过了,并没有什么可疑,至于那个老先生……江起云正想着,突然包间外传来两声敲门声,有人在门外低声道:“黄大人。”
黄庸在江起云和清河的注视下,强压住内心的不安,清了清嗓子道:“进来。”
话音刚落,一个身着劲装的黑壮汉子推门走了进来,来到黄庸身边抱拳行礼:“黄大人。”
黄庸伸出手为那汉子介绍:“来,见过靖王、清河郡主。”
那汉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重新恢复平静:“丹阳郡捕快张鹏见过靖王、清河郡主。”
江起云伸出手来虚扶一把:“张捕快无需多礼。”
张鹏直起身正声道:“属下方才跟着那说书先生,他住在茶馆后西六巷第三家,据邻居说姓刘,真名不清楚,大家都叫他刘快嘴,说是去年从北方逃难过来的,平时不大和邻居交流,周围人对他都不太熟悉。”
清河眼下最关心的还是江丹,张鹏说完立刻问道:“他平时可有什么异常?都和什么人来往?”
张鹏仔细想了想摇摇头,思索片刻又道:“若说是有什么异常便是听他的邻居说他的家里从不点灯,说他每日休息的极早,从没有在黑天的时候从他的屋子里看见过亮光,再一个就是,他的钱似乎不大对。”
“从不亮灯,他应该是从不在那房子里过夜,”说着清河继续问道:“还有什么不对?”
张鹏看了眼黄庸,道:“属下跟茶馆掌柜的打听过,他去茶馆说书不收赏,全靠掌柜的给钱,一个月五两银子,照平常百姓来说是够用的了甚至还能有富余,但是刘快嘴这人嗜酒,最爱楼外楼的女儿红,几乎一日一坛,”说完看着江起云解释道:“靖王可能有所不知,楼外楼是我们这一家挺有名的酒楼,他家以女儿红最为出名,一坛一两银子…”
“那他应该有亏空才对。”清河道。
“正是,可照刘快嘴每日花销来看,他并没有亏空,属下回来的时候到楼外楼问过,掌柜的说,他每日都是现银结清,从不赊账。”张鹏回道。
江起云听完张鹏的话,冷哼一声,嘴角翘起:“一个逃难来的说书先生,从不收赏,每月五两银子,却有三十两往上的花销还没有亏空,每日不在家中过夜,这个刘快嘴还真是个迷。”
张鹏站在一旁不说话,黄庸心中却有些急,泄题只是非同小可,无论真假都对自己的仕途影响极大,虽说不应与靖王牵扯过多,但此时黄庸确实是没了主意,而且黄庸还有一点私心,此时若是由江起云提出解决办法,如果相安无事固然是皆大欢喜,若是上面怪罪下来便推到他的身上自,己只要称迫于靖王之势,无奈从之。
只是现在江起云没有半分提及此事的意思,看起来完全没放在心上,黄庸有些慌了神伸手指着茶馆的方向,出声提醒道:“靖王,这…”
江起云顺着黄庸的手指眼皮也不抬只淡淡的扫了茶馆一眼,声音不见感情道:“本王现下还有事,黄大人晚些过府详谈吧!”
见江起云并不是完全不管,黄庸心中欣喜,口中忙道:“是是是。靖王慢走。”出了酒楼,找好的马车早就等在楼下,清河搭着江起云的手上了车坐定,语气不耐:“这个黄庸怎么回事?分明是想拉着你趟这趟浑水,我看他如意算盘打得精呢!”
江起云并没有回应清河,而是面色沉重的反问道:“那些人带走江丹会不会是因为江丹的身份?”
清河脸色一白,想了下认真的对上江起云的眼睛:“绝不会,若不是在你这看见他,我还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孩子。”
“既然不是因为江丹的身份,那么便是因为秋试了?”虽然江起云用的是疑问的语气,但清河知道江起云的心中已经有了肯定的答案。
的确,这一切都太巧了。江丹失踪,原本并不被清河理会的状元楼再次被摆在清河面前,原本追查过一无所获的刘快嘴,现在满是漏洞的出现,黄庸、祝日生的出现都是太多的巧合了,清河不相信巧合,江起云更不相信。
状元楼本身并不出奇,但它与今年的秋试联系在一起就注定会吸引太多人的目光,只是目的不同而已,清河并不想了解,但其中必定有人带走了江丹,他的目的才是清河要知道的。
“只是秋试而已,中榜之人不知有多少,他们何不在礼闱之时行事?不知能少露多少马脚?”清河问道。
马车略有颠簸,江起云却是不动如山,道:“就因为是秋试,天下学子都要参加,影响才广,也正是他们的目的所在。”
清河心中一惊,脱口而出道:“你说他们的目的是这天下学子?怎么会?这只是一个丹阳郡而已。”
“你忘了,今年是六部联合考量天下学子,丹阳郡有人泄题,六部都脱不了干系,一块坏了,今年的科举也就废了。”
清河太知道科举对学子意味着什么了,三年一次的科举,有多少考生已经是而立之年,还有几个三年?到底是谁想废了今年的科举,毁了无数考生一千个日日夜夜的努力。
没等清河从心惊中回过神来,江起云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但他所说的话却叫清河再不能平静,“他想毁掉的不是今年的科举,是皇帝对六部的信任。”
清河微张着嘴却说不出话,今年江起云回朝,皇帝夺兵权,裘荣失势,兵权系在一个花甲老人的身上,若皇帝对六部失去信任,那到时朝堂的格局必定会被打乱,势必会有人重新上位。但是清河把朝中之人在心中都转了一遍,实在想不出一个有本事操纵这件事情,并且会在此事中得利。
清河脑中转遍朝中之人,突然脑中又出现了一个人,但很快清河又在心中将他排除——黎王。黎王五年前都没有这样的能力,即便是苦心蛰伏五年,但皇帝对他的忌惮只多不少,无论朝堂如何动荡,黎王都不会走到前面。
看着清河眸光闪烁,江起云抬手覆上清河的双眼,突如其来的黑暗给清河吓了一跳,双手下意识的握住江起云的手,他的手滚烫,手心贴着清河的眼睛,掌心的茧磨着清河的眼皮微微的痒,沙哑的声音响在耳畔:“别想了,找到江丹要紧。”
清河眼珠微动,带动眼睑,江起云只觉清河的睫毛在他的掌心轻轻扫过,荡起一丝异样,江起云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清河已经轻轻的“嗯”了一声,拿下了江起云的手,闭住眼睛轻靠在轿厢上,随着马车的颠簸微微晃动。
虽然还没有反应过来刚才的感觉的是什么,但江起云很明白自己现在的心情叫做遗憾。
清河闭住眼,江起云便像是得了机会一样,目不转睛的看着清河。虽然江起云心里明白现在该考虑的事情很多,但是现在,他没有办法从清河的脸上移开目光,他一直知道清河是个美人,没见过清河的时候知道,见了清河之后便更加确认,只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会忍不住的看她呢?又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患得患失,开始没有勇气去表达自己,止步不前?
自己总以为是没有准备好,总以为是时机没有成熟,总想先一步确认清河的心思,反复给自己找借口,江起云自己想想都觉得可笑,什么时候在战场上杀伐决断的西北军元帅变得这样畏畏缩缩,看向身边的人,是因为她,江起云心中莫名觉得柔软,从没有过的柔软。
马车在“吁”声中停住,江起云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身边的人仍旧闭着眼,淡淡的开口,江起云瞬间像一个被抓住现行的贼,喉咙发痒,强压住咳嗽,红了脸,不自然的转过眼神。
她闭着眼睛说:“看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