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然对方菲的怨,在这三年里重来就没有断过。无论他用什么样的热情与激情冲上去,不是碰上冷冰冰的墙,让他晕头胀脑找不准方向,就是坠入空落落的谷,让他怅然若失看不到光亮。他无数次想了断,可那一封封由方菲亲笔书写的情书,总让他一次次地淡忘了她带给他的伤痛,无限美好地憧憬起属于他们的美好来。
每一次无奈地分手之后,用不了多久方菲总有一封柔情蜜意的情书寄到肖然的手里。这使得肖然的思维逐渐形成了一种定势,觉得方菲最后总是会妥协的。女人嘛,其实就是一感情动物,怎么可能不向感情妥协的呢。
但这一次,肖然却有些怎么也无法排解的忧心忡忡。因为,自从他开了那个结婚的玩笑,方菲就没在给他写过信。而且,这次见面,无论他怎么努力,方菲都冷冷的。他越是想把事情绕回来,却发现总是事与愿违地越绕越远。他知道,如果他能妥协一下,事情肯定会朝着他希望的方向有一点转机。可他这样一个人,还真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妥协呢,事实上他就根本不曾妥协。方菲在火车还没有开之前就转身离去时的那个冷冷的背影,让他在卧铺上怎么都无法合上眼。一夜无眠的他,在火车车轮撞击铁轨的的震荡声中,眼睁睁地看着车窗外的天空,渐灰、渐蓝、渐白。天大亮的时候,他提着行李下了火车,一个念头也随着亮堂起来的天,在他心里亮堂起来。
怎么都不能失了做一个男人的风度吧,就作这最后的一博,看看方菲会不会急眼。
肖然一回到宿舍,提笔便给鲁小姗写了一封信。这封信自然不会是封情书,而是顺着方菲的意思,在信里告诉鲁小姗,他已经给她的弟弟联系好了一个美术学院的老师,想让鲁小姗征求他弟弟的意见,是不是同意就跟着那老师学画画。
鲁小姗收到肖然的信,心里的涟漪荡得密密的。她虽然什么都没说,表情凝固地当即就把这封信拿给了方菲,但方菲还是从她躲闪的目光中看出了她的欣喜。
此时方菲心里的滋味真是难以言表,那可不是仅仅打翻了醋坛子那么简单。
肖然又失算了,他这个激将法,不仅没让方菲激动起来,反而像最后一棵稻草,彻底将方菲压垮。她开始怀疑自己对自己的估价是不是真的过了头,而对肖然的爱,是不是真的是一次不自量力的轻薄之举。最后得出的结论,让她异常悲观,尽管都说朋友是自己的镜子。而这一次,正是鲁小姗这个朋友,不费吹灰之力就灭了她所有的自信与骄傲。一个事实明晃晃地摆在眼前——她这样的,原本就不应对生活有太多的奢望。
如果说,她曾经在得知肖然结婚之后曾主动地放手,那么这一次选择放手,却毫无主动可言。眼前的一切全不以自己的主观能动而改变,不放下都不行。原来,从一开始,肖然之与她就根本没什么相关。她一直有点过高地估计自己在肖然心中的份量了,且这高估还不止是一点点。她估错的不仅是自己,她还估错了肖然。想到自己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没掰清楚,她就无比痛心疾首。
完全失去正确判断力的方菲,同样也失去了对自己的正确判断。当她努力想给自己一个准确的定义时,不仅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了,她竟然都想不起自己到底是谁!脑子里空空的,而且那空悠悠地从上荡下来,整个人都跟着着空起来。她觉得自己就跟个空心人似的,成天个儿东飘西荡地着不了陆,那感觉就是没感觉,没感觉的感觉真挺恐怖的,迫切的需要有人能让她摆脱这恐怖。为了摆脱这恐怖的感觉,她开始和别人介绍给她的第一个男人通信了,并且在客观地估量了一下对方的条件之后,就告诉那个还没见过面的正在远方读书的男人,暑假就带他去见自己的父母。如果那么真心那么投入地爱过也得不到期望的结果,那她又何必在为爱而真心投入。那个远方的男人对她的积极态度,让她找到可以填充空虚的实在,可以实实在在地阻止她飘来荡去,找到落地而生的平台。站在这平台上,虽无法澎湃出往昔那样的昂扬,却也能收获一份平静中的恬淡,远离深情而生的苦恼与烦乱。
她以为她与肖然永远地别过了,就是他与鲁小姗发生些什么,都与她无关。她想要去同另一个人,写另外一个故事了。可肖然却意外地在她与那个远方的男人见面之前,抢先来到蓉城,请她吃了一顿“夫妻肺片”。
肖然把写给鲁小姗的信寄走以后,心里是认真默过一下的,以他的推断,不过十天半月,方菲就一定会有信飞过来。可转眼两个月过去了,肖然除了收到一封鲁小姗表示感谢、内容和格调都很模糊的信之外,没见到方菲的只字片言。感觉挺不怎么样的,就如同嗜酒的人好久没有晕那么一口,浑身是真不舒坦。为了阻止这种不舒坦的感觉漫延,他抽了个空,坐了一夜的火车,又到医院来了。只是没想到扑了个空,方菲去几十公里外的函授站考试去了,要三天后才能回来。
这个情况是鲁小姗告诉肖然的。那天没找到方菲,却与正值夜班的鲁小姗面对面。
“方菲真的很爱你。”鲁小姗先起了个头,既然他们俩因方菲而认识,见面怎么都必须先说方菲的。
“是吗?我怎么没这种感觉呢?”肖然闪烁其辞。
“是你表达不够充分准确吧。”鲁小姗努力做着一个朋友应有的姿态。
“小姗,你可不知道她有多难伺候,我费了多少心思,结果还是搞成现在这个不上不下的样子。你不知道,她居然傻得叫王蔚来看我,那个王蔚一看就不想走了。”肖然眨着眼,诡秘地笑着。
“方菲以前没谈过男朋友,没有经验嘛。”鲁小姗看似在帮朋友,实则想通过这帮,达到肖然对她认可。爱的火苗,如若点燃,怎么都有些难以控制的了。
“你这样说,我到想找个谈过男朋友的了。”肖然心里不知被什么触了下,觉得跟鲁小姗在语言上这么来来往往的,怎么就觉得蛮轻松的呢。
“你还谈什么谈呀,你不是结婚了吗?”这话其实是真正的问句。
“嘿嘿,结了婚还可能离婚嘛。你说是不是?”肖然好象不是第一次搬出这样的理论。
“你们这些大学生,就是搞不懂喔。”鲁小姗有些难以招架了。
“有什么不好懂的呢,离婚也是一种进步哟,鲁小姗同志。”肖然说这话的时候,挺想对面端坐的鲁小姗是方菲,但这想法,如一缕无影的清风一样,拂面即过。
“咯咯咯……”鲁小姗被肖然地话逗得开心地笑起来。不知为什么,她觉得同肖然在一起,挺舒服、挺愉快的。
鲁小姗送肖然到住院部的大门口,那段路,不算长,可在两个人中间荡来荡去的感觉,味道挺绵长的。身边那些来来往往的人,投给他们的目光,都荡着些赞许和艳羡的内容……
没想到,认识一个方菲,竟引出这么一群形色个异的女兵来,方菲到蛮像我的福星喔,肖然忍不住在心里偷偷地乐着。
无论他做过多少荒唐事,在他看来都是可以原谅的。年青嘛,还能没个错?不是都说“年青人犯错误,上帝都可以原谅”吗?那我又有什么地方你方菲不能原谅的呢?你不是在信上说过,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吗?既然爱,那又为什么不原谅?况且,我之所以做了那么一些犯规的动作,与你方菲也不是无不关系。你什么时候锣对锣,鼓对鼓地承认过我们的关系的呢。那些写得天花乱坠的信算什么呀,完全是纸上谈兵。无论那一次犯规,其实都是我在根本与你无关之时。我大人大量地不仅首先给你道了歉,还专程绕道蓉城来看你,你还要我怎样呵?这么一想,肖然便有些忿忿不平。但回到渝都以后,他仍在匆忙的工作中继续地等待着。无论他对方菲有多少的怨恨,那些沉淀在脑海中的他与方菲的过往,是那样深刻地搅动着他内心的感动。即或是他与方菲之间的拉下脸的那些较量,现在看起来,不都是感情至深的一种表现么。
方菲与肖然到象是心有犀似的。考试结束回到医院,宿舍都没来得及回一趟,就找正在值班的鲁小姗去了。
鲁小姗见到她便开门见山“肖然来过。”
方菲努力克制着内心的狂乱,面无表情地****到“怎么样嘛?”
这话落鲁小姗耳朵里,怎么都透着些挑衅意味。可能是因为心里藏着些不好摆明的想法吧。鲁小姗听方菲这么说,一下跳起来,十分愠怒地尖声还击道“什么怎么样,人家已经结婚了,我能怎么样!”
“哼!”方菲有些无奈地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这个肖然跟个魔鬼似的,怎么又惹上鲁小姗了呢。但这次方菲让自己表现得很平静,语气依然像刚才那样不紧不慢“我是想说,肖然又怎么样了,他不一直都莫名其妙的吗?”
鲁小姗为无形中将自己这些天的隐秘心思,无意中暴露无遗而显出些狼狈。只好故作镇静,以沉默撑着。
“我回去宿舍了,一大包东西还要洗呢。”方菲看两个人间已经没有了交谈的空间,便主动宣布撤离。她是从来不会让朋友难堪的,特别是一同长大且已经有十几年交情的鲁小姗。这么多年来,每次与鲁小姗有冲突,她都会让着她,低姿态的首先言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