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不到六十秒,表面上看起来,不过是李博的手脚没有那小伙子快而已,但总算只是虚惊一场。
只有莫依依知道,李博那迟疑的三秒,彻底结束了他俩的关系,关于未来,顷刻间成为泡影。——莫依依明白,李博已经不再爱她了。这是不容再质疑的事实。
幸好车上还有一套平时打球穿的运动服。莫依依换好衣服后,在镜子前愣了半晌。这套衣服,还是几年前,李博带自己蹦极的时候给她买的,大小依旧合适,只是物是人非了。
李博见莫依依换好衣服出来,忙迎上去,紧张地问她腿还疼不疼,他的手触到她胳膊的时候,她恐惧地避开了,正午的太阳有些烈了,但她依旧觉得冷,两人面对面站了一阵,一言不发,许久,莫依依说,“李博,你也很累了吧?”
李博眯起眼睛,看着远处说,“我想你也是。”
对话到了这个阶段,就不需要再铺垫或是过渡,直接进入主题或许更为明快敞亮。
李博说,“你的心里,始终装着别人……,我没办法设想我们未来的生活。我快崩溃了,——所以你永远拯救不了我,我只能自己拯救自己。我拯救的办法就是,让你恨我,或是,让我恨你。”
“我恨不恨你没关系,但你不能折磨自己。”
“也是,没有爱,哪里来的恨?这是你经常说的话。”
莫依依说,“恨跟放弃是两回事,你是已经放弃了我,我的一切你都不在乎了,是这样的吧?”
李博说,“我等了很久,这可能是我这一生做得最有耐心和挑战心理极限的事情,可是三年了,你知道有多久吗?一千多个****夜夜,我每一天都在煎熬,我自卑、愤怒、失落、沮丧、疑惑、麻木……”李博抓着自己的头发。
“可能,我让你等得太久……”莫依依苦笑,“其实这次从北京回来,我是真正做好了与你好好生活的打算。”
“迟了,我好像已经经不起太多的波折。”李博低下头说。
莫依依知道他还有其他的犹豫,微微笑了笑,从包里拿出一个袋子,将病例、诊断结果一一摆放在桌子上。
“你没多问,我也就没多说。检查结果还好,这边的医院误诊了,不需要手术,坚持做理疗就可以了。”
误诊!这两个字轻轻从莫依依嘴里吐出来,就像刚刚那迟疑的三秒钟一样,都是虚惊一场,却都出卖了李博的内心。
李博有些尴尬,笑笑说,“你之所以不主动告诉我,也是在试探我吧。”
莫依依笑笑,收起东西说,“走吧,吃饭去。”
两人都喝了酒,先是闷声不响地喝,后来莫依依说,又不是上刑场,干嘛这么悲壮?说说话吧。
李博红着眼睛,反复地揉着头发,之后说,“依依,我压力真的挺大,妈妈一直急着抱孙子,可我又左右不了你。”
“理解。”莫依依给他满上一杯酒,“我的误诊吓到你了,每个人在面对病魔的时候,都会恐慌,这很正常的,换作是我,也会选择逃避。……是这样吧?绝对是!”
李博说,“你别讽刺我了。”
“错!”莫依依说,“我理解你,真的,这是人性的弱点,每个人在这种问题面前,都不可能追求壮烈,现实那么残酷,我们那么无奈,都不容易。”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我只能说,谢谢你。”李博从没有像现在这么柔弱,“依依,我只想找个人,过上正常的生活。我们这个家,已经摇摇欲坠了。”
“行!”莫依依端着杯子,跟他碰了一下,“明天八点,民政局门口见。”
两人之后就开始聊天,李博说,“我刚刚认识你时,你就是现在这个样子,醉醺醺地,谁都不放在眼里。”
莫依依说,“那时多年轻啊,敢爱敢恨地,真好。”
李博又说,“那时你多凶啊,送你几束花,你凶的跟母老鼠似的。”
莫依依纠正道,“是母老虎吧,你喝多了。”她说完,顿了顿,认真地看着李博,“我害了你,也害了自己……”
李博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说,“喝酒。”
莫依依说,“你说咱俩,到底是谁抛弃谁?”
李博说,“当然是你抛弃我啊。”
莫依依说,“不对,明明是你抛弃我的。”
两人就这个问题争论了很久,边争论便喝酒,后来李博说,“统一一下意见,对外还是说相互抛弃吧,对你比较好。”
散场的时候,两人都晕晕乎乎地,李博搂着莫依依,哼起了小调,莫依依拿出手机晃了晃,说,“你看,姓凡的发的短信……怎么这长?他怎么……知道我是误诊啊?”
“心有……嗝,灵犀呗,你是不是想跟他结了?”
“NO,我打算一辈子不嫁了,没劲!”莫依依一摆手,差点跟李博一起滚到地上。
“你不结,我也不结。”李博说。
“你先结,你结了我就结。”
任盈去了墨尔本之后,凡瑞涛心里还是有空空的感觉,毕竟生活了几年,没有爱情也有亲情了,何况任盈跟自己的这几年里,活的并不开心,即使她无理取闹,也是因为自己对她不够好,这些,凡瑞涛心里很清楚。只是,他可以接受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却没办法容忍她去伤害自己心爱的女人。
偌大的房间没有了女主人精心呵护,显得沉闷而凄凉,凡瑞涛坐在扔满衣服的沙发上,看着凌乱不堪的屋子,失落而孤独。
他起身在每个房间里走了一圈,然后来到书房,角落里有一个纸盒子,里面是一堆破碎的青花瓷。这是他摔碎的,因为接莫依依的电话,他太不留神了,便把这只梅瓶摔得面目全非。清扫的时候,任盈坚持把这堆碎屑装起来,她说她要提醒自己,不再惦记凡瑞涛,不然只会如这只梅瓶一样的下场。尽管当时是像开玩笑,但话里还是透着苦涩。凡瑞涛现在想起来,心里也有一丝难受,如果说一个男人最大的失败是没能给妻子幸福,那他从来就没有成功过。
这一刻,凡瑞涛想起了很多人,从吴夏到林娜娜,从莫依依到任盈,越想越心虚,越想越胆怯,自己竟然在这些年,辜负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他看着这堆碎屑,觉得如一双双泪眼,如一颗颗破碎的女人心。或许真如有人所说,越是功成名就的人,灵魂深处就越空虚,渴望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睡上一觉,见见儿时的伙伴,并学会了忏悔。
任盈正跟表嫂在斯旺斯顿大街购物,接到凡瑞涛的电话,她很是兴奋:“哇,你怎么想起给我电话了?”
凡瑞涛说,“怎么不能,我看看你离开我,过得好不好。”
“挺好啊,我挺快乐的,真的,对了,我给你买了几个小铜人雕像,很好玩儿的,回头带给你啊。”
“好。”凡瑞涛也由衷地微笑,“你快乐就好,我就放心了。”
“别再说了,再说我又想起你了,回头找你怎么办啊?”任盈笑声如银铃,“我正在戒你呢,比戒毒还难,不说了啊。”
看得出,任盈是真的在克制自己不去想他,她害怕听到他浑厚的男中音,害怕他淡淡地问自己一句“你还好吗?”。
凡瑞涛挂了电话,暗想,其实任盈这丫头也挺可爱的,只是自己委屈了她,让她变得可怕了。有的时候,适当保持距离真的是处理好婚姻的绝密偏方,一方爱得太深了,就容易扼住对方的喉咙,久而久之,婚姻就死了。
想到这里,凡瑞涛自然想到了莫依依,他已经辜负了她一次,因为对她的愧疚,又再次辜负了任盈,如此一来,他还有什么资格再去拥有这个女人,不仅是她,换做是吴夏和林娜娜,他也依旧没有。他只觉得自己太卑鄙,太自私。
莫依依给自己打电话的那晚,他焦虑了整夜没有合眼,电话里,她很大声地哭,一遍又一遍地说自己得了癌症,那一刻,他几乎窒息,如同五雷轰顶。别说是昂贵的梅瓶被摔碎了,就是他自己,也差点倒在地上。那晚,他很想不惜一切地赶到北京见见她,——满脑子都是不放心,满脑子都是她绝望的哭喊。之后,他打她的电话,可是一直占线,第二天早上接着打,依旧是占线,后来他才知道,她将他的电话拉进了黑名单,包括办公室的座机,家里的座机,通通给“黑”了。他有点失去理智,顾不得任盈在旁边,给她发了长长的一条短信,话语里尽是心疼,他甚至不假思索地说,他愿意陪她治疗,直到他完全康复。任盈在一旁看不下去了,说,“我替你去看她吧。”
没错,任盈是个好女人。这世上没有哪个女人天生恶毒残忍,除非她遭到自己深爱的男人的折磨。
好在是误诊。凡瑞涛心悬下来的一刻,竟然有些失望,——他多么想以一个堂堂正正的理由,陪在她身边,他渴望自己能喷发一回,最好是不顾一切,失去是我。只不过这个代价太大,他还是希望莫依依健健康康,没有一点意外。
凡瑞涛觉得自己已经快神经了。
李市长双规后,左羽一直没有联系莫依依,只是多次托李烨帮忙,约莫依依出来吃饭,李烨不知道她俩之间发生的事情,怪左羽太麻烦,自己电话不就得了?因此,吃饭的事情也就搁浅了。
左羽接到莫依依电话时,很是欣喜,莫依依说,“出来吃饭,我离婚了。”
最近,莫依依压力挺大,知道她离婚的人都以为是与李市长的事情有关,大家都说,这女人太势利了,长着一张标准脸,尽干没良心的事。莫依依也不想解释,越解释越乱,就连左羽问她问什么离婚时,她一时都答不出来。